第三十三章 套路
第三十三章套路
郭鴻才突然召集海市所有V品牌的總經理開會，要求各公司總經理下午兩點半在龍騰公司集合，然後一起坐大巴車前往東都酒店參加晚宴。礙於目前業績的狀況，這一突發行動，讓大家誠惶誠恐的同時倍感壓力山大。
這是安一諾離職之後第一次來到龍騰公司，走進展廳門口的時候，幾個新面孔一邊機械性地朝她微微鞠躬一邊說着客氣而陌生的歡迎詞，這種陌生而彆扭的環境和氣氛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集合時間還沒有到，安一諾先獨自在銷售展廳轉悠了起來，她發現龍騰公司的很多物料擺設還停留在當初自己離開時的狀態。但是，這個曾經讓她傾注過心血的團隊現在已經土崩瓦解，那些老員工幾乎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都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安總，您可是第一個來集合開會的啊？」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安一諾轉身，終於看見了一名老熟人——銷售總監余建。
余建曾經是她的零售經理，也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在她離開公司之後也就順利位晉陞為銷售總監。
「余總監，下午好。」安一諾看見余建，覺得已經不似從前那般熟絡，她只能笑着簡單招呼。
「時間還早，要不然來我辦公室先坐坐？還是我去通知一下李總，讓他來接待您？」余建微笑着問。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轉轉就好了。」安一諾客氣地回絕了。
安一諾原來之所以提拔余建，是因為她覺得此人當時踏實肯干，他做銷售顧問的時候，業績一直比較一般，但他的客戶關係一直維護得很好，在客戶滿意度考核方面他總能拿到比較好的分值。當時正值一名零售經理離職，綜合考慮下來也就選擇了他。
安一諾在職期間，余建的表現說不上最好，基本還算合格。但是，在安一諾離職之後，卻屢次聽說余建為了顯示出自己的管理風格和水平，多次在公開場合詆毀安一諾。
至於真相如何，安一諾也沒有打算追究。
不過，在去年的車展之上，面對「小鬍子」鬧事兒的時候，這個余建倒是公然地把責任推到了安一諾的身上。在這個事情上，站在台下的安一諾倒是聽得清楚，看得真切。
「那我陪你轉轉。」余建邊說邊跟着安一諾緩步向前。
安一諾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因為她從余建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警惕表情，似乎擔心她只要逛上一圈的話就能夠看透龍騰公司所有的秘密。
「銷售部辦公室換位置了？」安一諾看着曾經是小會議室的地方變成了銷售部的集體辦公區。
「是的，現在新人增加了不少，之前的地方有點擁擠了。」
安一諾的雙眼看向牆上的銷售部業績看板，上面的圖表還是她之前的設計模板，快兩年的時間並未有半點兒的改變。
「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我馬上就要走了。」安一諾轉身兒對着余建說，「謝謝你！」
余建的神情略顯尷尬，朝着安一諾點了點頭，但是並未離去。
安一諾明白余建的警惕心思，她朝着余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展廳外的大巴車走去。
會議室在東都酒店的三十六樓，每個座位上都擺放着姓名卡，安一諾在簽到處簽完字后在第五排找到自己的姓名卡。
她剛落座，抬頭便看見坐在第一排正對着演講台的何小燕，而李昊陽正坐在何小燕的旁邊，兩人正有說有笑，一副很熟絡的模樣。
安一諾的內心一片寧靜，她環顧著四周與熟悉的面孔禮貌點頭致意。她突然覺得這個場面有點兒可笑，這群人一旦坐在同一個會議室里就立即親如兄弟姐們，可以嘮家常一樣地關心着對方公司的日常業務，說到動情處甚至還會來個合影自拍，熱情又激動得彷彿是多年的至親好友。
但是，一旦從這個會議室走出去，這群人立馬就會成為彼此的死敵，各種手段策略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
安一諾一直與眾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關係，作為新起公司，她選擇不主動攻擊，卻又時刻讓自己擁有防禦和自衛的能力。
她的目光落在鄰座的姓名牌上，發現上面寫着「賈開濟」三個字，可她再次環顧四周時，卻沒有發現對方的影子。
這時，在一片掌聲中，郭鴻才拿着一疊文件神情莊嚴地走進了會議室，安一諾也隨着眾人拍起掌來。
「兄弟姐妹們，下午好！」郭鴻才環視着台下眾人，鄭重的表情就像是一名清兵點將的將軍，「今天特意抽了半天的時間和我的優秀經銷商們做個簡單的溝通。」
台下所有人都立即安靜了下來。
「我利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把大區所有的經銷商走訪了一遍，發現了很多優秀的經銷商，同時也發現了很多急需改進的經銷商。這其中具體的東西，我都在走訪之後和在座的各位管理者做過深入的溝通和交流。今天，我希望能夠通過這個會議再次引起大家的重視。」郭鴻的表情逐漸變得鄭重而嚴肅起來，「我相信世界上沒有最強的團隊，只有想打勝仗的團隊！有些經銷商明明大型活動在即，卻把大批量的員工拉出去做外拓；有些經銷商生意冷清，閑到備崗的銷售顧問打瞌睡；也有經銷商不懂裝懂，說起產品參數和競品滿嘴跑火車……」
剛剛那種輕鬆聊天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一個個管理者在郭鴻才的批評聲中如坐針氈……
「擺兵佈陣是門藝術，管理團隊也是一樣，什麼時候外拓，什麼時候集中專攻都是有講究的！你們視競爭對手為敵人，別人也同樣視你為敵人！那些不懂裝懂的經銷商早晚會被真槍實彈的市場競爭所淘汰，你不要憑藉着一時的得失而沾沾自喜，早晚有一天，你會死在市場上，除非你願意立即做出改變！好的團隊需要什麼樣的條件？一個了解對手，更了解自己的團隊，加上有效的專業能力的訓練才符合優秀團隊的基本條件。你可以在戰略上藐視敵人，但在戰術上必須重視對方。當你的團隊具備敵人不可戰勝的條件時，你才能輕鬆應對變化多端的市場和競爭對手。」
大家聽得心驚膽戰，不明白郭鴻才的第一次集中會議為什麼措辭會如此嚴厲。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郭鴻才在不點名的情況下舉例說出了好幾家公司暗訪的情況。
這樣的舉例說明讓下面的人更加感到恐慌，生怕領導龍顏大怒的情況下直接影響自己未來的資源分配。
「我看了一下大家在去年年底制定的年度任務目標……」郭鴻才果然在正負激勵的演講之後，進入了會議主題，「當時由於我還沒有就任，所以不太明白大家建立任務目標的依據是什麼。因此，我先在系統上調出了大家業務上的關鍵數字后，又結合這次的走訪，重新測算了大家今年所能夠達成的任務目標。」
安一諾清晰地聽到一陣輕吁聲，她似乎明白了郭鴻才本次會議的主要目的，看來年初給大區立的「軍令狀」要廢舊出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家的壓力會在原基礎再次增加，這對於正處於淡季的經銷商團隊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我知道大家最不喜歡的就是反覆修改和增加任務目標。」郭鴻才首先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而後鄭重地說，「我尊重大家的意見。所以，我測算的數據也只是給在座的各位做個參考。如果大家覺得努力衝刺一下是可以達成這個目標的，你們就衝刺一下。如果有人覺得我在無理取鬧的話，你也可以完全忽略不計。但是，每家的業務數據我都心知肚明，以大家現在的經營狀況，你們的業績應該處於哪個合理的數值之內我也是瞭然於心。所以，大家不必驚慌，已經立下的『軍令狀』我也不會逼着大家做修改，主動權依然掌握在各位的手中。」
郭鴻才不愧是老奸巨猾，這番話既沒有強迫大家修改「軍令狀」，又不動聲色地給大家施加了不小的壓力。這種暗中施壓的言辭一點兒也不比修改「軍令狀」來的效果差，因為大家都明白郭鴻才手中的資源權利。
權利即利益！
誰也不願意跟利益過不去，況且公司的利益都和每一個經營者的績效工資息息相關。
最主要的是郭鴻才抓住了大家的懼怕心理——所有人都不願意在一個新任領導面前露怯和認輸。他充分利用了這一點兒，有效地榨取著大家的剩餘價值，然後在不得罪大家的基礎上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安一諾平靜地看着郭鴻才的表演，她在等待着最後的結果和答案。
「這是我根據大家的業務數據測算出的最新數據。」郭鴻才拿起演講台上的一張紙給大家做展示，解釋說，「這是龍騰公司的數據，在原定的任務目標之上再上浮百分之十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各家公司的數據拿回去之後，你們可以自己做對比測算。」
眾人開始小聲議論。
「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接下來我把各家的數據發給大家。」郭鴻才說完把手上的紙張遞給李昊陽，然後抬手看了看腕錶，補充說：「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飯，晚宴安排在三十九層，大家領完數據就可以直接上樓。」
李昊陽剛發完，便被郭鴻才喊了過去，兩人神色愉悅地聊着什麼。不一會兒，一旁的何小燕也加入了暢聊之中，一時間，三人聊得不亦樂乎。
不得不承認李昊陽有手段，在流程得十七分的情況下還能快速拉攏郭鴻才和何小燕，這也足以證明他的社交能力。
但是，郭鴻才和李昊陽配合表演的這出雙簧戲也是精彩絕倫！如果不仔細盤點和思考的話，真的會被他們輕易帶入角色，直至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人生……
安一諾想起上次郭鴻才暗訪方正公司的時候就是李昊陽親自接送的，證明李昊陽早就知道郭鴻才的暗訪計劃，只是沒有私下告知而已。想來安一諾也理解，畢竟蛋糕就這麼多，自己多吃一口就意味着對方少吃一口。
在市場競爭如此激烈的當下，沒有朋友和故人，只有敵人！
與此同時，方正公司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愛車講堂」。
這次到場的客戶是組合客戶，參與的客戶有準備加入諧程網約車公司的准購車客戶、方正公司新能源的意向客戶以及忠誠度較高的老客戶。
在這三種良性客戶相互交織、相互影響的作用下，氣氛也比以往熱烈許多。
客戶登記過後，有洗車需求的客戶全部由值班人員安排洗車服務。另外，在每個桌面上都放置了茶歇和一個迷你垃圾桶。
按照會議流程，由市場部先進行流程告知介紹講師，然後售後的技術經理和大家講述了五個方面的內容，分別是新車磨合注意事項、夏季行車常識問題、假配件的危害、新車保養的維修流程和保險理賠等注意事項。
在技術經理講解完之後，便是客戶提問環節，客戶們有任何的疑問都可以在這個環節中進行舉手提問。
整個過程中，秩序井然的同時氛圍也異常活躍。
當有客戶提及新能源車子的時候，在市場部的介紹下，劉自豪順勢開始了他的解釋說明。
「前不久，作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帝國——W汽車集團，其戰略負責人已經在公開場合聲稱七年後將終結燃油車的生產，這意味着W集團不會再對燃油車的研發進行任何的投資。他們之所以公然宣佈並不是因為燃油車不好，而是中國的汽車正在走向電動化，這不是一家企業說了算的，而是時代和國家的戰略方向。」劉自豪的聲音不急不緩，這個演講稿他早已經預習了無數遍，講起來自然毫不費力，「截止上個月，中國的汽車零售統計顯示，整體銷量同比已經下滑了百分之十八，售賣的乘用車的總量為兩百零五點二萬輛。其中，電動車的銷量居然達到十三點六萬輛，同比增長了百分之六十九。隨着新能源汽車充電設施的全面完善，不久的未來便是電動汽車和混動汽車天下。」
下面多數是對新能源感興趣的購車意向客戶，聽劉自豪一說，開始躁動地竊竊私語起來。
「下面我來和大家聊一聊新能源汽車的話題，截止上個月全國的新能源的銷量已經達到了八十五點八萬輛，同比增長了一倍。與低迷的燃油車銷量相比，呈現出明顯的結構分化趨勢。尤其是新能源車與燃油車的雙積分政策的實施后，市場銷售效果也更加明顯。在很多一線城市中，出租和租賃車輛發展地比較快速，在所有的銷量中，新能源有着較高的佔比。在海市去年的數據顯示，單位集體採購新能源車子已經佔了百分之十三的市場份額，個人佔據百分之十八的份額。截止到今年，單位集體採購新能源車子已經佔據了百分之十五的市場份額，新能源的年度銷量已經達到五十三萬六千四百七十輛。在這些已售賣的新能源汽車中，純電動的佔比為百分之七十，混動的為百分之三十。其中全國購買新能源比例最高的就是深圳，第二就是咱們的海市……」
這時，掌聲響了起來，正在演講的劉自豪在掌聲最為激烈的地方看見了賈開濟和和諧網約車公司海市負責人——詹明達。兩人坐在最後一排，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鼓掌。
劉自豪斂起心神兒，篤定地朝着賈開濟和詹明達的方向微微點頭致意。而後的時間裏，劉自豪邏輯清晰地羅列出V品牌新能源車的產品亮點和政策優勢，又分別回答了客戶對新能源車相關服務方面的疑惑。最後，劉自豪在大家情緒最為興奮時候結束了演講。
「請問劉經理，如果我先訂購一輛的話，那麼公司目前有什麼優惠政策？」一個客戶突然站起來問劉自豪。
這個問話的人瞬間帶動部分衝動型的客戶，大家紛紛把目光聚焦到劉自豪的臉上，等待劉自豪給出答案。
「我覺得，這個問題交由我們的銷售總監丁輝來給大家回答更有說服力。」劉自豪說着把話筒遞給一旁的丁輝。
「大家晚上好，我是方正公司的銷售總監丁輝。我始終覺得一個公司真正的服務不在購車之前，恰恰在於購車之後。在回答這位兄弟的問題之前，請允許我代表公司全體員工感謝大家對於方正的信任和支持！我保證，選擇方正公司的服務一定不會讓您失望！」丁輝朝着所有客戶一個深深的鞠躬之後接着說，「今天晚上，我們公司本來只是和大家一起聊聊愛車的保養事宜，順便請大家吃個答謝宴，並沒有想以此為噱頭做活動。我知道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對新能源感興趣的朋友，既然想訂車，那我就索性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案，如果現場各位簽署的訂單超過五十單的話，就直接享受總部的團購價。如果不足五十單，我們就按照車價的折扣走。另外，訂購新能源的客戶會額外享受國家的補貼政策。」
丁輝的話剛說完，下面的人便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見大家討論的熱烈，市場總監林浩再次將氣氛推向高潮：「給大家一個小時的時間，六點整咱們準時趕往飯店。我們公司準備了答謝宴，再次感謝新老客戶對我們公司的支持！」
陸陸續續有兩三個人開始向丁輝索要訂單，而後這兩三個人為了享受團購的優惠政策開始不停地遊說和動員其他人，被動員的人在簽署訂單之後，再繼續動員其他人……
如此循環下去，現場氣氛空前熱鬧起來。
這時，劉自豪有時間去找賈開濟和詹明達打招呼，當他再朝台下看去，卻發現兩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離開了。
海市的夜景相當漂亮，五彩繽紛的霓虹勾勒出一棟棟大樓的輪廓，變幻莫測的燈光不眠不休地爭奇鬥豔，看得人眼花繚亂。
安一諾剛步入宴會廳，就看見賈開濟遠遠地沖着自己招手，她暗自覺得這傢伙的確厲害，因為他完美地躲過了郭鴻才的雙簧表演。到了飯點兒上，來得倒挺早的。
「你在那裏坐！」賈開濟指了指最前排，離舞台最近的那個餐桌。
安一諾果然在那個餐桌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光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還看見了李昊陽和張強的名字。她不明白郭鴻才專門把他們三個安排到一個桌上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坐在哪裏？」安一諾問。
賈開濟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笑着說：「距離你三張桌子的距離。」
「你下午開會怎麼沒有來？這可是郭上任后第一次召集大家開會，你不怕他對你有看法啊？」安一諾擔心地問。
賈開濟笑了笑，示意安一諾走到一處安靜的落地窗前，這才小聲說：「我猜他一定是拿着官方數據，變着法地想給大家提高任務量吧？」
「你怎麼知道？」安一諾疑惑不解。
賈開濟望着窗外嘆息一聲，解釋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他這才是第一把火，要是燒不起來的話，後面的兩把還怎麼燒？再說了，郭總是一個有追求的人，他的目標遠應該不是大區經理那麼簡單。」
「難道他還想做V品牌的中國區域總經理？」安一諾推測地說。
「亞太區域也有可能……」賈開濟笑着說，「這可能就是他急於要業績的原因，畢竟還有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存在！」
安一諾一直明白賈開濟對自己的心意，雖然大家現在既是盟友又是同品牌的競爭對手。但是，就沖着同窗的情誼，他也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和道理。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安一諾不解地問。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一個分析型的人嗎？」賈開濟嘆息一聲，自嘲般地笑着說，「我除了分析不好自己的人生幸福，其他的都不在話下。」
安一諾知道賈開濟在貧嘴，見大家陸陸續續開始找位置就座，便白了他一眼轉身兒朝座位走去。
「哎哎哎，一諾……」賈開濟叫住了安一諾，小聲問，「郭總給的數據你看了嗎？」
安一諾點了點頭，從包里掏出一張A4紙，上面的數字幾乎囊括了市場部和銷售部的所有數據。她在賈開濟眼前晃了晃，問道：「是這個嗎？」
賈開濟點頭，發問說：「你知道郭總為啥敢公然地發放各家數據，而且還當着所有人的面表示要提高任務目標嗎？」
安一諾想了想，試着回答：「難道是他掐准了這都是各家的機密數字，所以斷定大家絕對不會把自己公司的數據交給對方看，更不會真心實意地和對方談自己公司的真實目標？」
「聰明！」賈開濟半開玩笑地說，「你還是趕緊收起來吧，免得我看見方正公司的真實數據。」
安一諾不想跟他貧嘴下去，把順手把紙塞進了包里。
「今天的飯菜肯定不會好吃，你看看這一個個都在強顏歡笑……」賈開濟看着安一諾，小聲說，「你知道郭鴻才的競爭對手是誰嗎？」
安一諾搖頭。
賈開濟壓低嗓音說：「聽說是上一任大區經理萬國強！」
安一諾的表情一僵，怔在了原地。
她原本還想多問幾句，但看見張強和李昊陽已經在指定的餐桌就位，那個何小燕也坐在了李昊陽的旁邊，她也告別了賈開濟朝着餐桌走去，在自己姓名牌的位置上落了座。
大家虛情假意地相互客套一番之後，便在一陣掌聲中開啟了晚宴模式。晚宴的形式萬變不離其宗，基本和往常一個套路。
首先是郭鴻才餐前「雞湯演講」，達到效果后在一陣歡呼聲中和大家舉杯共飲，然後大家開始進餐。
見郭鴻才從舞台上朝着自己走過來，安一諾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邊有個沒有名字的空位置，正想着，果然發現郭鴻才走過來坐了下去。
郭鴻才似乎不勝酒力，只是在舞台上和大家一起喝了一杯臉色就已經開始泛紅，落座后，他趕緊夾了幾口菜，邊吃邊說：「大家先吃點兒東西填飽肚子再說，來來來……」
在他的帶動下，大家不再拘謹，正式開始用餐。
用餐剛進行片刻，便開始陸續有其他餐桌的人來到郭鴻才這敬酒。看着越排越長的隊伍，不勝酒力的郭鴻才倍感壓力，他不得不端著酒杯再一次走上演講台：「感謝大家的熱情和信任，與其敬酒，我更想看到的是大家在業績目標上的提升。只要大家的業績做好了，其他的支持條件都好說！我記住一個人和支持一個人都很容易，條件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用你的指標和業績來證明！因為我本人實在是不勝酒力，晚宴結束之後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所以，下面這兩杯酒我回敬大家，你們的心意我都領了，大家不要再單獨敬我了！」郭鴻才說完連喝了兩杯之後，微微朝着大家點頭鞠躬之後才走下演講台。
用餐期間，張強反常地沉默著，這與他平時的高調張揚判若兩人。
倒是李昊陽一直在和何小燕竊竊私語，安一諾一邊悄無聲息地吃着東西一邊在內心盼望着這場無聊的晚宴趕緊結束。
「菜品不合胃口嗎？」剛落座的郭鴻才喝了幾口茶水后，放下水杯問向安一諾。
「沒有沒有……」安一諾笑着解釋，順手拿起旁邊的果汁舉了過去，「郭總太忙了，我也不再敬酒了，以果汁代酒敬您一個，祝郭總心想事成！」
郭鴻才微微一怔，隨即笑着抿了一口杯中茶水。
「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們三個叫到一起坐嗎？」郭鴻才突然問了一句。
桌上的每一位都停止了所有動作，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到郭鴻才的臉上。
「張強，天昊公司是整個海市經營V品牌最早的公司，而且你的成長軌跡一直也在V品牌的體系之內，是天昊公司成就了你，也是V品牌成就了你。在這一點兒上，我說的沒錯吧？」
「沒有說錯。」張強回答。
「但是，你一個老資歷的公司卻被龍騰公司後來者居上，其中的原因你深度思考過嗎？」郭鴻才不及張強回答，便接着說，「這個問題你現在也不必回答我，因為我更想讓你用實際行動來告訴我正確答案。」
郭鴻才說完，又把目光轉移到李昊陽的臉上，一邊點着李昊陽一邊笑着說：「你這個傢伙啊，讓我怎麼說你呢！我走訪的第一家就去了龍騰公司，結果你上來就給我來個『大驚喜』——流程得了十七分。按說這個十七分應該是第三方的暗訪公司來做的，當時我特意佩帶了錄音筆，一個流程走下來專門讓何經理給我測算了一下分值。氣得我當時直接給第三方公司打了個電話，告知他們用這十七分來取代當季的暗訪成績！」
這個問題一直都是李昊陽所疑惑的，他當時就想不通郭鴻才的一次微服私訪怎麼就成了龍騰公司的暗訪成績了。雖有疑問，奈何分值太低，也只能暗自揣測，不敢直接向領導詢問。直到聽了郭鴻才現在的解釋，他才明白這十七分是怎麼來的。
「我當時是抱着極大的希望去的龍騰公司，因為總聽別人說龍騰公司的管理水平和服務意識超前，沒想到給我來這麼個『深水炸彈』!」在酒精的作用，郭鴻才的面色通紅起來，他用雙手揉搓了一下臉頰，繼續說，「我專門研究了龍騰公司的業務數據，相對於前年和去年的數據，你們公司的數據總體呈現的是下滑的趨勢。但是，以你們目前的保有潛客量，好好做的話，就算把今年的年度目標提高百分之二十五也是可以完成的！在這一點兒上，你們公司和天昊公司是一樣的，問題都出現在過程管理中的環節控制上，我希望你們好好進行內部自查。」
「好的領導，我們一定服從您的指令！」李昊陽笑着保證。
這時，一旁的張強突然朝着郭鴻才舉起了手裏酒杯，他神色冷靜地說：「郭總，我們天昊公司也會努力，絕對不會給大區拉後腿！」說完，張強一飲而盡。
郭鴻才鄭重地點了點頭，而後蜻蜓點水般抿了一下杯中的酒水。
「安總，早前我在管理華西地區的時候就聽說過你的名號……」郭鴻才醉眼朦朧地看向安一諾，「當時海市還歸萬國強管理，有次總部召開大區經理會議，萬總在彙報數據的時候我看見了你們家的銷售數據圖。當時你所代表的還是龍騰公司銷售總監，再後來發現你們的大客戶業務也做得挺好。我想，之前龍騰公司業務能夠快速超越老資歷的天昊公司與你的努力也是密不可分的！」
這番話安一諾聽的有些不安，因為前面在說到李昊陽和張強的時候一直都是質問和批評的語氣，輪到她這裏了，卻全部都是褒獎。這如果是她和郭鴻才兩個人的單獨談話，她倒是可以欣然接受。但是，郭鴻才當着兩個競爭對手的面先打壓別人後再對她讚不絕口，這如果不是套路也是要置她於萬劫不復之地。
「郭總，是您高看我了。」安一諾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解釋，「我前兩年是一直在李總的手下做銷售總監，當時突出的業績表現全部得益於李總的指揮和團隊的協作，不然單憑我個人的努力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聽說你當初離職的原因……」郭鴻才說着看向了李昊陽。
「如果不是因為想進一步得到鍛煉，我絕對不會離開龍騰公司。」安一諾直接打斷了郭鴻才的話，解釋說，「我從一開始做汽車行業就在龍騰公司，是在李總的手下慢慢成長起來的。如果說方正公司目前有那麼一點點成績的話，我首先還是要感謝李總，是他給了我鍛煉機會和學習平台。」
郭鴻才看了看李昊陽，然後笑着點了點頭。
「不管是方正公司也好，還是龍騰公司也罷，慶幸的是你還在V品牌體系之內，這就足夠了！」郭鴻才笑着說，「我看了方正公司的業務數據，大部分數據基本能夠保持穩定增長，如果能夠在網電銷的方面再努力一下，超越天昊公司和龍騰公司也是遲早的事兒。我相信你，也看好你！」
「來來來，我們為安總喝一個！」一直保持沉默的何小燕突然插了話，她邊說邊舉起酒杯邀請大家。
「來！我們大家一起加油努力！」郭鴻才順着何小燕的話說了一句。
「加油！」幾個人共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安一諾注意到了李昊陽和張強，這兩個人臉上表情真是千變萬化，末了都化成一抹些勉強的笑意。仔細揣摩之後，覺得各自笑容的背後又有所不同。
但是，對於郭鴻才的言語套路，安一諾已經看得十分明白。既然對方對她的過往都研究得這麼透徹，肯定已經對三家的關係也早已經瞭然於心。
在這種場合，當着三個人的面公然挑起各自的痛點和主要矛盾，無非就是想利用三家不合的關係，形成相互牽制又相互刺激的局面。在成功激起大家鬥志的情況下，他郭鴻才才可以坐山觀虎鬥，一邊悠然喝茶一邊坐等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