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重生

陳悄然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兩眼無神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四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床頭的監護儀不時傳來「滴滴」的聲音,以及床邊護工輕輕的打鼾聲。

她將頭微微向右側了側,透過窗戶,看向屋外的梧桐樹。小時候住的筒子樓外邊也有這樣一顆梧桐樹。

她第一次見到梁若愚的時候,他穿着一件白襯衫,站在梧桐樹下面,那麼乾淨,那麼耀眼。曾經她以為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天,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就是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她放棄了自我,滿腦子只有相夫教子,全心全意想成為他的好妻子。可結果呢?她被他冷落了一輩子,甚至如今她病入膏肓,他也只來看了她一眼而已。

周圍人都羨慕她,說她命好,嫁了一個大學教授,謙和儒雅,她不用工作也能在家養尊處優。可笑啊,風光的外表下,只剩一個冰冷的軀殼而已。

那個人從來沒有給過她一絲溫暖,她曾今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所以拚命努力去迎合他的喜好,卻總是事與願違。直到那一年,她發現那張從他書中掉落的老照片,才知道原來他心中從來就沒有她的位置。

一陣猛烈的咳嗽襲來,她覺得自己整個肺都快要燒起來了。身旁的護工被驚醒,趕忙將她扶起來,幫她拍背順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氣來。

護工給她倒了點水,才剛喝了兩口,胃裏就翻江倒海,連帶着把沒消化的午飯都吐了出來,一股酸臭味瞬間就散發到了病房中。

看到護工眼中流露出來的嫌棄,陳悄然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給人添麻煩了。

她今年還沒到五十歲,身子卻已經槽糕得像七老八十的人了,整個人形如枯槁,渾身散發的死氣,別說護工了,她自己都嫌棄自己,也難怪梁若愚把她放在這裏自身自滅。肺癌折磨了她五年,想來也快到頭了吧,這樣的人生提早結束了也好。

不知道人有沒有來世,如果有,她想換一種活法。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監護儀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尖銳的聲音像把利刃,彷彿要刺破人的耳膜,護工在驚慌中衝出去找醫生。

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陳悄然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姐,姐你好了嗎?媽在叫你呢。」

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傳來,悄然從一片混沌中蘇醒過來,慢慢張開眼睛。

白日的陽光透過破舊的木窗映入了她的眼臉。她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狹小的房間、綠白分割的牆漆、老式的木床以及書桌......

一瞬間的恍惚過後,她看見書桌上的相框,緩緩拿了起來。相框中夾着一張黑白照片,沒有經過後世PS美化過的相片中,赫然是一個年輕的少女,穿着綠普藍的布衣,扎著羊角辮,眼角彎彎的,笑容宛如初升的太陽。

她放下照片,拿起一旁的紅色塑料小鏡子,鏡子中的人還是自己,只是年輕了幾十歲,和剛剛那張黑白照片中的樣子相差無幾。

「姐,你快點啊,梁家的人快來了。」

急促的敲門聲把陳悄然從震驚中拉了回來,這聲音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她把房門打開,一個穿着白背心的大男孩咧著嘴朝他笑,「姐,你終於開門啦。」

「阿弟......」

悄然不可置信地看着門外的人,陳志捷,她的弟弟。她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頭兩個哥哥,下頭一個弟弟。在往後幾十年的歲月里,家人先後去世,最後留在她身邊的,就剩這個弟弟了,只是那時候的陳志捷已經是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被生活磨平了稜角變得沉默寡言,遠沒有眼前這般的朝氣。

陳志捷看着姐姐獃滯的眼神,笑着調侃道:「姐,你這是怎麼了?不會是想那個梁若愚想得都傻了吧?」

梁若愚?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弟弟拉着往外走。

「姐,你今天穿得真漂亮,那姓梁的能娶都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陳悄然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一條米白色的連衣裙,袖口是荷葉狀的,裙邊還綉了一圈碎花。這裙子放幾十年後就是十元一條的地攤貨,但是在這個年代那可是稀有物品,一般人想買還不容易呢。

等一下,這條裙子怎麼看着有些眼熟。

梁家人......碎花裙......

悄然猛得想起來,當年梁若愚和他媽上門提親,她穿的就是這樣一條裙子。

「阿弟,你說梁家人今天要來我們家?」

「是啊,上門提親啊,媽還特意託人從廣州幫你買了這條裙子,花了十五塊錢哩。」

十五塊,按照現在的物價,這條裙子可抵得上普通人半個月的工資,看來她媽為了讓她順利嫁入梁家,真是下了血本了。

一晃神的功夫,悄然就被弟弟拉到了「客廳」。說是客廳其實就是個吃飯的地兒,六個人處在這連轉個身都不容易,也難為她媽還硬擠出點地方擺了張破茶几,像模像樣地放了些糖果茶水在上面。只可惜,這些東西包括在場的這些人,在梁母眼中就和這間破房子一樣,不入流。

梁若愚的媽媽,也就是她的婆婆黃月英是個寡婦,斗大的字沒認識兩個卻是個狠人。老公死得早,家裏全靠她一個人撐著,在這麼艱難的年月,硬是把一兒一女拉扯大,兒子梁若愚更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在這個認識字就算是半個文化人的年代,大學生那是比金子還珍貴的存在。

就因為家裏出了個大學生,她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了,給兒子找媳婦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覺得周圍的女人就沒配得上她兒子的。結果拖拖拉拉,等梁若愚的妹妹梁玥都結婚生子了,梁若愚都還沒結婚。

原本梁母還想再等兩年慢慢挑,偏巧她聽一位「大師」說,她兒子如果今年不結婚,那十年內就不會結婚。

她聽后差點沒嚇暈過去,之後急忙託人到處找適齡的女孩,把這些女孩的生辰八字帶去給「大師」算。那位也不知道是怎麼選的,就選中陳悄然了,梁母這才捏著鼻子找上門來。

不管是什麼原因,梁母能看上陳悄然,對陳家來說就是件天大的好事。梁若愚是大學生,畢業后服從國家分配,到縣城高中當老師,老師的工作是鐵飯碗,收入穩定又受人尊敬,陳悄然嫁過去那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而且他妹妹梁玥的老公還是省城工商局的處長,有了這層關係,陳家幾個兒子以後說不定還能去省城工作咧。這才是陳母真正高興的地方,所以她不惜花費半個月工資託人從廣州買了那條裙子,就是為了能搞定這個金龜婿。

可惜母親這些如意算盤最後都落空了,梁家根本沒打算認他們這些窮親戚。等三年後梁若愚調到省城師大當老師,梁母就斷了與陳家的往來,陳家人上門她連見都不見,更別說幫忙陳家幾個兄弟調動工作了。

母親把這件事都怪到女兒頭上,說她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不幫襯家裏人,最後弄得她裏外不是人,和娘家的情分也就慢慢淡了。

「怎麼梁家人還沒來阿,真是急死人了。」

說話的人是陳悄然的母親江芳容,一輩子都在為三個兒子操心,唯獨漏了女兒。有好處給兒子,又困難找女兒,是她一貫的處事原則。

「你急什麼,是梁家的人來提親該急得是他們。」

這是父親陳衛國,性格老實木訥,從部隊轉業之後就分配到縣上的地質大隊,當了一輩子地質勘探員,工作勤懇認真,年年都被評優秀。只是那年大兒子出事以後,他生了一場大病,後來就癱在了床上,直到過世都沒能再站起來。

「老二,你去外頭看一下。」

這是陳悄然的大哥,陳志軍,是陳母最疼得兒子,也是最不爭氣的兒子。

說實話,陳悄然對這個哥哥已經很陌生了,當年她爸爸退休后,就讓大哥陳志軍頂他的崗,結果沒過多久陳志軍就因為聚眾鬥毆被拘留。從拘留所出來后他非但沒有反省,還去報復對付的領頭人,結果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了,被判刑坐了十七年牢。

出獄之後仍死不悔改,開始到處騙錢賭博,把父母的錢騙光后又去外頭騙,借了高利貸還不起自己躲到外省去,讓家裏兩個老人家替他還債。

可是父母的錢都被他拿走了哪還有錢還阿,最後還是陳悄然拿出了私房錢,才幫大哥把這個窟窿給補上了。

可是陳志軍在外躲債也不消停,得罪了當地的黑勢力,最後被人當街砍死,死相相當凄慘,老二陳志輝趕過去收屍的時候都不敢認。

一道沉悶的男聲回應道:「嗯。」

這是二哥陳志輝,繼承了父親老實木訥的性格,就是做什麼事都差點運氣,不管是自己出去做工還是和人合夥做生意,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那年他聽別人說出海打漁能賺錢,就和家裏人湊了點錢買了艘漁船,結果第一次出海就遇到暴風雨,船翻了,陳志輝還受了傷,左腿落下殘疾,之後整個人都沒了鬥志,做了一輩子看大門的。

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陳悄然不禁在心裏苦笑,這算是迴光返照嗎,回到了她一生悲劇開始的地方。

「來了來了,梁家的人來了。「

陳悄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就見大哥興沖沖地去開門,木門一開,梁家母子倆的身影落入了眼底。梁母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身後是穿着白襯衫帶着黑框眼鏡的梁若愚。他周身帶着讀書人自有的氣場,彷彿一顆明珠掉到了陳家的雞窩裏,在氣勢上生生壓了陳家眾人一頭。

悄然扯了扯嘴角,明珠是嗎?既然這是自己的夢,那就別怪她把這顆明珠踩到爛泥里。

今天,我們就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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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重生在八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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