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生安

第二十四章一生安

當馮謬看到半跪在戰線交界囗,被長槍,羽箭,大刀穿身而過。

除去被血染紅的唇角有一抹淡笑外,面上再無任何錶情。

馮謬想走近,可他不能。

因為現在她的身後有眾多,為她跪地哀悼的士兵,同袍。

馮謬隱在人群,看着那樣的她。

這場屍體遍地的銷煙戰場,下意識的想執佛珠念往生。

這樣的馮謬神色再是一頓,低頭看着空空如也的兩手。

天黑了,當偌大的城門,咔嚓一聲關上時。

馮謬從黑暗處去走出,伴着極涼的月光跪在了須愚身前。

伸出那修長好看手,小心翼翼的擦去須愚臉上血混著黃沙的污漬。

聲音猶如在彈奏高山流水時低時高的道「我本是旁觀人,知眾生一切蘭因桇果。觀眾生,生老病死愛恨離別。

或許是見眾生為情,為權,為財,為恨顛狂。又或許是真的太過寂寞,求了一個因果入這塵世。

我本覺自己可以收放自如,愛恨酒脫。原來那只是覺得,原來要捨棄放下怎麼難。」

說完,馮謬便將身體出現僵硬的須愚打橫抱起。

將注入他心頭血的糖灌入須愚口腔,保須愚屍身不腐。

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原本僵硬的身體漸漸如常。

馮謬笑了他除不老不死,便就這心頭血有點用了。

來時的馮謬與須愚,各乘一匹馬伴着初生的夕陽。

回時的馮謬須愚伴着他們的只有寒冷的月光,和若隱若現的影子。

十七日過後的庸國愚城,觀弈閣梧桐苑梧桐樹下。

盤坐着在法陣中的柒拾,輕合的眼眸緩緩睜開抬頭有些出神的看着正午的烈陽。

這場命定,入局的人越來越多了呢。

「師尊~」暗處有一身影緩緩走出,好聽溫和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壓抑。

小心翼翼,的喚了柒拾一聲。

柒拾聞此稱呼,搖了搖頭隨既目光微冷的看向被橫抱在懷中的女子。

銀鎧佈滿各種各樣的孔,雖然血污都被清洗但卻不是方方面面。

有幾處,還是有血污。馮謬第一次用柒拾不曾見過的神情乞求,看着柒拾。

聲音壓抑而卑微「十六知師尊,有一上古秘法。可一命換一命,十六懇請師尊求她。」

柒拾淡淡的眸子,掃過一身狼狽滿臉風霜的馮謬。

「你應知,你非俗世人。入俗世,戀因果。對你而言,對她而言都並非好事。」

馮謬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子,轉而迎上柒拾的目光道。

「師尊,應知這是蘇須愚的第十世。她的每世手染的鮮血數不勝數,因為她的每一世都是女將軍。

都是,馬革裹屍。她雖不是有意為之,但因果就是因果。她身上業障甚多,必入煉獄。所以,我想她這一生長安。」

柒拾起身,拍掉肩頭的金色梧桐葉看向馮謬懷中的須愚道

「舍你的兩魂四魄,融她的血肉補她的靈識。不過這樣的你會在她醒的那一刻,徹底遺忘她。恢復該有的旁觀。」

第二日的初芒,很是灼人眼。

側躺在桃花樹下的須愚眼睫動了動一對好看的杏眼緩緩睜開,眼中沒了冷靜,殺伐,果斷。

只有一片溫和與懵懂,雙手撐地的坐了起來獃獃的看着滿園桃色。

好好看,可為什麼總感覺缺了什麼呢!

須愚,低頭才看到自己穿着一身極是好看紅衣裙。

不由心生喜悅,須愚呆坐了許久。直至黃昏現,才起身準備離開桃林。

而在須愚轉身離開桃林的那一刻,一身洗得發白的袈裟。

雙手合十的馮謬,也從桃林的另一處走出與須愚背道而馳。

須愚記得自己是一個將軍,所以下意識的往戰場趕出。

馮謬記得自己好像為求一個因果,拜了一個師尊所以朝觀弈閣走去。

趕住戰場的須愚看見了,另一外桃林。

不知出於何種牽絆,須愚走了進去。

桃林深處,須愚看見一座泥土堆積成的墳墓。

墳前有一位白衣白髮的老人,對墓飲酒溫柔的看着墓碑。

須愚走近,再走近。

然後在老人身後不遠處站定,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看着。

眼角一滴冰涼划落,風時不時吹起這滿園花色。

「丫頭,在小老頭身後站了這麼久可是有事。」

當月色點綴了整片星空,沙啞蒼老的聲音不大不小的響起。

將出神許久的須愚驚醒,須愚有片刻獃滯隨後道

「是在下失禮了,冒犯之處還請老伯見諒。」

老頭嘴角揚起了一抹似非笑,起身轉頭將手中的酒罈子向須愚拋去。

須愚伸手穩穩的接住了酒罈子,然後向俯身向老頭行了一禮。

「丫頭,可還記得你是誰嗎?」老頭問。

「我記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將軍。」須愚道。

「還有呢?」老頭再問道。

「我~我不記得了。」須愚在腦海搜索了許久,聲音有些飄渺的道。

「丫頭,可想記起?」老頭問。

「若我的人生本就不是一張白紙,遺忘並不會是最好結局。

就像佛家的因果說,有因必有果。」須愚沉默了許久聲音很溫和的道。

「哈哈哈哈,真是一個心思通透的丫頭。丫頭,若想記起便飲了那酒吧!不過,代價便是業障世世纏。丫頭,可要想好。」老頭道

須愚看着手中的酒眸色,越來越深。

初入這桃林,須愚便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

當老頭,開口的第一句話須愚原本一片混沌的腦子便清明了不少。

須愚沉默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便伸手摘了酒封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片刻過後一幕幕極快的畫面湧入腦海,骨指泛白的捏碎了酒罈子。

最後踩地上酒罈碎片,離開了桃林。

而老頭低頭,看着附在酒罈碎片上的魂魄。

原本平靜溫和的眸色,深了深。

聲音不在是沙啞蒼老而是低沉飄渺的道「兩魂,四魄續命法。當初創這續命法的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本該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可那呆和尚到底對自己說了什麼。

須愚壓住喉腔血腥,身影狠狽步子凌亂的向庸國愚城走去。

須愚記得自己曾問過呆和尚可不可以為她還俗,呆和尚拒絕了。

所以,他又為和抱着自己走了十幾日。

他與國師到底說了什麼,最後又為何國師會為自己穿了一身紅衣裙。

之後為什麼自己卻又在城外十里出處的桃林醒了過來。

須愚不知的還有,在她走桃林后那片桃林便隨風而逝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切,像是一張巨大的網。

漏洞百出,卻無人能逃出。

柒拾數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有意無意的路過蘇辭的待的破廟了。

柒拾總會在蘇辭看不見的角落,看着蘇辭守着蘇辭。

今夜的天如墨染的黑,層層疊疊看似雜亂實則有序。

深深淺淺的深藍星辰點綴滿空,被眾星捧在中間的彎月清冷而孤獨。

柒拾在離蘇辭三寸的暗處,與蘇辭同時仰望着這樣一片星空。

蘇辭雙手緊攥著身上的披風,抬頭遠望着今夜的星空。

蘇辭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失了什麼,忘記了什麼。

努力回想卻又怎樣,都想不起來。

兩人就這樣直至夕陽升起,看着第一縷柔光照在抱膝而眠的蘇辭身上。

柒拾才轉身離去,就這樣守着他便是極好的柒拾想。

葉王府,正在後花園裏修剪花草的蘇煙因婢子鴿兒的稟報。

與鴿兒轉身躲在了假山後,葉候不喜她所以她便依著葉候。

葉候所要經過的地方只要她蘇煙在,便避着他。

「主,最近王妃為你親手縫製了一件月色長袍。」

跟在葉候身後的大總管劉春小心的詢問。

葉候眉頭一皺的說道「處理掉。」

當葉候與劉春走出後花園,蘇煙緩步走出假山好看的朱唇淺淺的勾起一抹很是苦澀的笑。

「這是第七十七次了吧!我還真是犯賤呢!」

蘇煙身後的鴿兒,眼眶紅紅的看着自家王妃想開口說些什麼可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只是一個下人,就算覺得王妃再委屈。

自己也沒資格,不只是鴿兒沒資格。

蘇煙亦沒資格,蘇煙知道情這一字起與始都與旁人無關也與葉候無關。

觀弈閣,星辰堂。一黑一白形狀似梧桐的法陣上,是額頭冒汗嘴角溢血的馮謬。

穿他那身洗得發白的袈裟,雙手合十道「南無阿唎耶婆嚧吉帝。爍皤羅夜,娑婆訶唵。悉殿都,漫多羅。跋陀耶,娑婆訶。」

馮謬自從莫名其妙的從桃林醒來,心便壓抑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問柒拾,柒拾卻只回他四字蘭因桇果。

為了靜心,馮謬已經不眠不休的念了兩天兩夜的大悲咒。

心是靜了,可馮謬卻能感覺到有一樣東西正從腦海骨髓逐漸抽離。

導致血氣翻湧,充斥喉腔。

柒拾推開房門,入目的便是雙目緊閉,雙手合十,嘴角溢血的馮謬。

淡眉微皺,抬頭捏了一個愈訣。打在馮謬的額間。

柒拾捏完訣,便退到木窗前。

邊推開木窗讓光照進來,邊說「你應知,你求的因果已歷。如今的這般結局旁觀俗世,對她對你都算是一場好事。」

馮謬緩緩睜開那溫合好看的雙眼,迎向那刺目的光自嘲輕笑道

「可我不記得了,這樣的結局是我求的因果嗎?到底是怎樣的因果,明明已經忘得乾乾淨淨。身體骨髓還是會控制不住的抽痛,痛得那般喘不過氣來。」

愚城,城門口。

須愚見進進出出的百姓商賈手上的通關文書,下意識的在身上找了找。

卻什麼也沒找到,所以在城門外不起眼處站了許久,約摸一個時辰過後。

須愚才混進了一隊珠寶商人的隊伍中,入了城。

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走街竄巷的賣貨郎。

空氣中飄浮的茶香,酒香,菜香,還有女子用胭脂水粉。

須愚忍不住感嘆物是人非,她本該馬革裹屍守戰場的。

只因她遇見了馮謬,她的生命軌跡好像便出現了偏差。

伸手摸了摸這張原本,庸國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無比熟悉的臉揚起了一抹笑。

她好像被庸國所有人遺忘了,也對,現在的她在眾人心中早已是一個死人了。

雖是笑着可為什麼心卻那麼沉重像是有千斤重的東西壓在心口。

須愚的這一天,走遍了當初與馮謬走過的每個地方。

時間有時候好像水滴入河的瞬間,過的極快。

須愚在觀弈閣大門前徘徊了許久,終是踏出了最猶豫的一步。

來到守門僕人的前,俯身行禮。

將一個樸素的錦囊,遞了過去盡量細聲細語的道

「麻煩小哥,將錦囊呈予國師。說民女蘇須愚,求見國師。」

守門僕人上下打量了須愚一眼,俯身還禮道

「那還請蘇姑娘莫要走動,我這便呈予國師。」

梧桐苑,柒拾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

與自己對弈,當錦囊呈上柒拾接過打開好看的眸色又深了幾分。

「帶來吧!」柒拾淡淡道,而後抬頭看了看湛藍天空上的薄雲復而又低頭看了看那被斷了生路的黑子。

當僕人將須愚帶來了梧桐苑,而後恭敬的退出了梧桐苑。

須愚站在離柒拾的三尺前,背着光揚起柒拾熟悉的笑道「我有一惑,不知國師可願解。」

柒拾掃了須愚一眼,抬一旁酒壺動作極是優雅的斟了兩杯酒淡淡道「何時變得這般守禮了!」

須愚笑着走近柒拾,接過酒在柒拾對面坐下。

掃了一眼石桌上的棋局「絕境難逢生,國師的棋風真是曲高和寡。」

「是何人,讓你的記憶如此快的恢復。」柒拾挑眉,自飲一杯然後問道。

「一位老者。」須愚道。

在柒拾眼中現在的須愚身上,被一團看不清的霧籠罩着。

身上也沒有馮謬那無比純凈兩魂四魄,身上的業障因果似又多了幾分。

須愚口中的老者,在這俗世或在這天道法則中扮演的又是什麼呢!

「生因結果,你與十六的因果已終。你又為何放不下。」

柒拾伸手再次執起了一枚黑子,落在絕路上聲音難辨情緒的問道。

「我想要一個答案。」

須愚,雙手不由得攥緊成拳。滿眼都是堅持與固執。

柒拾手指尖的,白子將落不落的停在棋局中。

默了一會「你與十六遺忘才是最好的結局。」

柒拾眼底劃過一抹嚴肅與告誡。

「若我偏要固執呢。」須愚,苦澀一笑的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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