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47 義膽凡軀
「瑞恩！不要……」
蓋瑞呼喚他的聲音漸漸淡去，身體每一處骨節都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如泡沫破裂，爆竹掛響。
這時候仍不戰鬥……蓋瑞，你是想讓他們白死嗎……
筋肉一點點凸起，撐破衣衫，指尖微微發癢，生出利爪。動骨傷筋的生長，撐起巨狼的身軀。他昂起頭，拉開架勢，宛如山巒崩塌。
「塞西，用干擾彈！」蓋瑞大叫道，「那隻蛤蟆眼睛很靈，得提防它的舌頭——」由於瑞恩的捨命衝撞，他自己被巨猿扔向一邊，忙展開博翼保持平衡。
「該死——」雨果幾步向前跳去，要將蹲在蛤蟆頭上的巨猿砍下來，誰只那靈活的蛙舌一彈而出，將他捲住。
「別慌！我來救你！」蓋瑞俯衝下來，沒等他舉起斧頭，只聽震耳狼吼，地動山搖。
完全巨狼化的瑞恩騰身而起，攔在巨蛙同雨果之間。
那隻能捏碎頑石的狼爪一閃而過，緊緊捏住青蛙伸長的舌頭，又用力一拉，撲唧一響，將它活生生從舌根扯斷下來。
巨蛙難忍劇痛，發了瘋似的一跳，呱呱亂叫涼人心髓，騎在它身上的巨猿也一個不穩，跌落下去。
「有機會！」蓋瑞見狀大喊道，「向巨猿進攻！」
吼！！——瑞恩瘋狂地吼叫一聲，一手將蛤蟆抄起，又狠狠摔在地上，接著便用后爪踏上，拼了命的踩，踩，踩，直踩得那傢伙變為綠色肉泥，內臟稀碎，粘在道路上如同嘔吐物。
「啊……進攻！」巨猿緩過一口氣來，捂住被干擾彈刺痛的眼睛，「@￥！！￥&——！（天災獸的語言）」
「小心，它們要攻擊了！」蓋瑞提醒道，「注意機動！」
手持劍的猴子從各個方向朝他們竄來，通紅的雙眼宛如盞盞惡魔手中的燈籠。每個人身旁都圍著至少三隻天災獸，揮舞著手中兵器，張牙舞爪。
「好嘛，白長這麼大的個子，想抓住我，還是不太容易！」侏儒從馬上跳下，打了個滾，從猴子分開的兩腿間鑽到它身後，接著迅速起跳，到達樹梢。
瑞恩衝進戰場，撞擊、撕扯，那碩大的身軀所到之處，或斬斷腿腳，或直取首級，每一擊都能給猴子們以重創。
猴子數量雖多，體型雖大，和瑞恩化成的巨狼相比仍是小巫見大巫。僅僅數秒，在他身旁纏繞的野獸們便作鳥獸散，紛紛失去戰力，落荒而逃。
瑞恩不依不饒，踏過地上的猴屍，追擊而去。
這樣下去，還有機會……蓋瑞短暫停在樹枝間，觀察形勢，只見侏儒與伊然都伏在瑞恩身上，朝靠近他的猿猴精確狙擊。
不，等等……他抬眼一望，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緩緩化為巨石沉入心海。
瑞恩也受了不輕的傷……他尋思到。由於受到猴群襲擊，他的前後腿，脊背，脖頸處都深深淺淺插滿斷劍，干擾著他的動作，消耗著他的精力。
現在的他全憑惱怒與意志，挺立在戰場上，保護身後同伴……蓋瑞越想越擔憂……再看那隻巨猿，它不僅沒受傷，反而越發有了鬥志……
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他剛下出揪心地判斷，只見巨猿站立而起來，大叫一聲，發出獸鳴，同時向下用力一揮手臂。
！它會耍什麼花招……
「箭雨要來了！」蓋瑞瞬間領悟道，「快躲避！大家找掩護！別被它們的箭射到！」他用最大的聲音警告，感到嗓子已經幹得冒火，要裂開來一樣痛。
「可還有瑞恩那！」伊然焦急地一抹眼淚，「這怎麼辦——我——」眼看著周圍的猴子都拉開了弓，她一時不知道先從哪下手好。
「砰！」侏儒略一瞄準，連開幾槍，登時便有幾隻獼猴化為屍體，從樹枝上摔下來。
「伊然！我們分頭來！」侏儒咔嚓一聲拉動槍栓，「你左我右！」
「啊——好！」伊然舉起胳膊，瞄準，全力拉滿弓——
絲弦迸響，金屬薄片嘩啦作響，黑色利箭劃破黑暗，貫穿猴腦，與此同時，對面也萬箭齊發，瑞恩以及在他身上站立的射手，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快逃啊！」蓋瑞大喊到嗓音破裂，太近了……太近了……無論從哪個方向伊然和侏儒都沒法躲開。
瑞恩在最後一刻做出了反應，他猛然抬手，用狼爪拍倒伏在自己後頸上的兩人，並牢牢護住。
下一秒，箭雨結結實實射在他身上，巨狼宛如蜷起的刺蝟，身上林林總總，立著無數箭桿，黑曜石箭頭已深深沒入其中。
唔——巨狼仰天發出痛苦的咆哮，伊然呼喚他名字的哭叫彷彿還回蕩在耳邊，蓋瑞感到心在汨汨流血。
「殺！」塞西不知從什麼地方沖了出來，彷彿殺紅了眼，嘴中不停重複著一個字，「殺！！」
他從兜中掏出一個又一個手榴彈，也顧不上管是什麼種類，便朝猴子們扔去，劇烈亮光與煙霧阻擋了獼猴射手的視線，它們見狀便朝其中亂打一氣。
四周傳來雨打芭蕉般的聲音，所幸敵人準星缺失，大多數攻擊打在了地上。
「伊然！羅爾！」蓋瑞跳到瑞恩身上，自己也被嗆得直咳嗽。雨果則借著煙霧掩護，儘力逐個斬殺放箭的天災獸。「快出來！」
瑞恩手上用的力道那麼大……他想掰開那護住兩人的狼爪，卻根本做不到。
「不……瑞恩……瑞恩他不動了……」伊然哆嗦著想從那縫隙中抽出身來，卻幾次滑落回他身上。
「他一定沒事！還記得狐狸那次嗎？！」蓋瑞心中雖並不很確定，但只能這樣為大家打氣，「快出來！瑞恩這樣下去遲早會沒力氣……我們得趕緊逃跑！」
「逃跑……這都被圍得水瀉不通，黑不溜秋，往哪裡逃？」侏儒滿臉是血，他揉著醜陋的鼻子，槍口還隱隱冒著煙。
「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山谷，叫恐怖谷。」蓋瑞快速說道，「那裡會成為我們的天然屏障！快走！」
「什麼谷？……什麼谷能救得了我們？」侏儒抹把臉。
「叫恐怖谷，相信我。」蓋瑞急匆匆地看了旁邊一眼，塞西製造出的煙霧正緩緩消散，雨果的刀刃已經砍鈍，他正從博翼的武器槽中抽出一把新的來。
「那瑞恩呢？！」伊然喊道，「蓋瑞……你不會是想把他扔在這裡——」
「怎麼可能！」蓋瑞道，「我們要想法讓他變回人形……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聽到——」
「我來喊——」伊然忙道。
「這都一樣，我的聲音更大——」
哧——木頭彎曲，弓弦抻開的聲音，蓋瑞驚恐一瞥，看到那巨猿拉開一柄十幾米長的長弓。
它左腳上前一步，右腳後撤，彈性軟木如新月般彎曲，弓弦無聲的拉長，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弓矢搭在其上，隨著巨猿用力，一點點向後位移。
「不好！快閃開！」他一拉伊然，塞西拽走他那侏儒哥哥，緊接著便弓響箭到，巨型箭頭破風而來。
骨肉撕裂的聲音，伴隨著箭桿斷裂的啪嚓聲。箭頭深深插進他們剛剛的落腳點——瑞恩的身體中。
「瑞恩！！」伊然撕心裂肺的叫出聲。巨狼身體被貫穿。劇痛使瑞恩短暫的清醒過來，借著最後一點體力，他朝巨猿飛撲而去。
「我——我要殺了它——！」伊然掙脫蓋瑞的拉扯，「閃開！」
「伊然！不要送死！」蓋瑞也恨不得將那隻猴子剝皮抽筋，但他明白現在去只是死路一條。
「不！！」伊然不知哪裡使出一股蠻力，猛推一把同伴，蓋瑞沒站穩，險些從樹上摔下，「我必須去幫他逃出來……我一定要！——」
「回來——！」
瑞恩發起了最後的衝鋒，巨猿就站在那裡，等著它的獵物自投羅網，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瑞恩拖著沉重的步子，每前進一步都要喘半天的氣。
伊然拉弓射箭，風一般飛到他身邊，誰也趕不上她的腳步，誰也趕不上她此時的動作。
只見她捏住尾羽抽出箭矢，上弦，瞄準，射擊。射倒一隻只圍上來的猴子。
「上啊……瑞恩……」她眼中噙著淚，在他耳邊道。右手，抽出箭矢，上弦，瞄準。
瑞恩彷彿聽見了她的祈求，邁出一步，又一步，拖出兩道血跡。
「上啊……上啊……」她兩臂又酸又痛，自己卻感覺不到，兩邊撲來的一隻只野獸宛如夢幻，機械地舉動——抽出箭矢，上弦，瞄準……
「上啊——！」束住栗色頭髮的皮筋被一劍刃劃開，頭髮在風中披散，展成扇形，她向後一握，手卻抓了個空。
一支箭也沒有了……
時間彷彿凝固，伊然如同被凍結般，僵在那裡，沒法動彈。
猴子們沒有耽擱半會兒，又是一刀砍過來，她下意識抵擋，弦斷弓射，手中唯一的武器變為兩半，掉落下去。
上啊……瑞恩……她喊不出來，莫大的恐懼將全身麻痹，撲通跪倒，瑞恩皮毛散發出來的味道頃刻瀰漫在整個腦海中，有泥土味，血腥味，似乎還能聞到一絲陽光烘烤過產生的慵懶氣味。
身下的巨狼已奄奄一息，但仍竭力直立起身，擺脫掉攀附在身上的猿猴們，怒吼著含糊不清的獸言，提起拳頭朝巨猿發出最後一擊。
巨猿默默看著這慢動作般的揮拳，用手臂輕鬆夾住，右手持起彎刀，朝瑞恩頭部砍來——
「不要！！」她尖叫吶喊。
咯吱吱……巨猿憤怒向手邊看去，力大如牛的塞西腳踩住瑞恩肩膀，用力擋住它揮下的右臂。
侏儒從不遠處，將憤怒的子彈一顆一顆傾瀉進它的手肘關節。
而蓋瑞一躍而起，從高處俯衝下來，劈向它手臂與肩膀的連接處。雨果則用盡全身力氣，朝巨猿眼睛辭去，刀鋒一閃，血光四濺——
成了！蓋瑞感到手被震的發麻。剛剛那一大力劈砍，深可及骨。他能感到巨猿的胳膊被卸下來大半，徹底廢掉。
它手中拿著的尖刀，也隨著五指失去力量，無力下落，最終掉在紅磚路上。
嘶……瑞恩垂下頭去，一動不動，宛如死屍，他的身體迅速變小，彷彿陽光下的水滴，正迅速蒸騰殆盡。
伊然閃身一跳，緊緊將男孩摟入懷中，瑞恩滾燙的身體死沉死沉，胸前被箭刺穿的大洞如今正快速收縮，卻也有核桃般大小。
「伊然，撤！」蓋瑞已喚來馬兒，自己飛身上去，「快！把瑞恩給我！」
伊然無力再開口，小銀馬跑到他身旁，蹭著她的臉。
「走了，美人！」侏儒喘著氣，扶了她一把，那張奇醜無比的臉被血污覆蓋，此刻更顯得陰陽兩隔，怪異無比。
那隻巨猿成了瞎子和殘廢，雖不會致命，在它恢復身體的時間內，也無力再下指令。
看到自己推斷沒錯，蓋瑞一直緊揪著的心放了下來。
「就趁它靠在樹榦喘息的這一會兒，我們能逃多遠算多遠…」他朝伊然解釋道。
女孩點點頭，一探身，感到自己到了馬背上，朝著未知的方向奔去。
後面唧唧哇哇的聲音沒有停，沒有停，最後的命令是殺掉這些士兵。猴子們知道。
它們仍在追，一直在追，如果想不出辦法，這些傢伙能追逐自己到世界盡頭。伊然也知道。
我們能和大部隊匯合嗎……她已手無寸鐵，沒有東西能讓她握住來防身，或是增加勇氣了。伊然只能竭力抓緊韁繩，不讓自己摔下去。
我們……還能從這裡逃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