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之鳥 24 碾壓
「射擊！」命令的怒吼不知從哪裡傳來，已經到達狙擊位的射手們紛紛扣動扳機，利箭出弦。
轟！轟！填充黑曜石和干擾劑的手榴彈在四周紛紛炸裂，阻撓它前進的步伐，擾亂狐狸敏銳的感官。
火狐巨大的身體如同活靶子，百里挑一的射手均彈無虛發。一瞬間，它身上布滿彈孔與箭矢，如同一隻直立前行的刺蝟。
瑞恩見狀，明白勝利的希望又加了幾分，手中砍殺的動作愈加有力迅猛。
火狐緩緩後退幾步，縮成一個球狀，迅速護住頭部，射手們的第二次射擊緊隨而至。這次傾瀉下箭雨與彈幕是之前的兩倍有餘，一個個深深入肉，鮮血絲絲流出。
倒下吧……倒下啊……瑞恩心中祈禱著，開闢出一條血路。
火狐抽搐幾下，不再動彈，在一旁負責抓捕的士兵們抓住機會，一躍而下，準備將它徹底制服。
士兵離它是如此之近，射手們紛紛停止了射擊，以免誤傷隊友。
火狐突然睜開已緊閉半晌的眼睛，如同從中迸射出金黃亮光。它雙手握住胸前的某個地方，向兩邊用力一撕，那層插滿利劍，遍布無數彈孔的皮毛，如同外衣般瞬間滑落開來。
糟了——震驚之中，瑞恩連警告的聲音都沒能發出。火狐一躍而起，那層如防彈外衣的皮毛護甲轉瞬脫落，堆成一攤落在一旁。如今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火狐，渾身沒有一絲傷口。
它揮臂打出重拳，幾乎已經貼到它身旁的士兵們被重重擊飛，落地時化作一灘血肉，而後，火狐抓起一隻天災獸護住面龐，朝射手藏身的塔樓衝去。
轟——火狐飛身踢中一座又一座殘塔，塔身瞬間四分五裂，有的士兵做好了準備，在最後一刻展開博翼，死裡逃生，而有些射手沒有那麼幸運，葬身於亂石之下。
瑞恩看向逃出來的射手，一眼就認出了那在風中飄蕩的栗色頭髮，只是——
火狐的雙眼似乎盯住了她，瑞恩感到心臟不祥地跳動了一下。
「伊然！快逃啊！——」
不知緣何，火狐突然改變了行動路線，朝滑翔的伊然衝去，敏捷跳過幾堆坍塌的廢墟，伸出惡魔的手爪。
儘管行動迅速，伊然仍沒能逃脫火狐迅疾如電的攻擊，兩根指頭，已死死捏住女孩的腰肢，她竭力掙扎，卻絕無可能掙脫。
火狐扔掉當作盾牌的天災獸，握住伊然的腳踝用力一捏。
骨頭碎裂的聲音，伊然腳骨被生生折斷，女孩發出一陣痛苦的尖叫。這樣，即使她竭力逃脫了魔爪，也沒法自己逃跑了。
你竟敢……竟然……！
無論作為狼還是人類，你都會保護我，對不對？
伊然的聲音，在腦海中迴轉不停。
這副人類的身子，想制服它絕無可能，我必須變身……
「你這混蛋！！」右手，黑曜石戒指仍在，不管能否成功都要試一試……緊握雙拳，滔天怒火噴涌而出，「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孤注一擲地彈出刀刃，用力劃破手指。
一聲石破天驚的咆哮……他再次化身巨狼，灰色絨毛緩緩隨風擺動，盈滿膂力的四肢，正躍躍欲試，時刻準備在下一刻撕碎面前的敵人。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逃走了……
變身成功的喜悅短暫劃過腦海，轉而被更強烈的憤怒與獵殺欲取代，他要嘶咬，殺戮，扭斷仇敵的頭顱。
加速，加速……趁著火狐又開始破壞尖塔，瑞恩朝它看不見的後方猛攻而來。
啪——狐狸在最後一刻閃開，他的嘶咬撲了個空。瑞恩迅速調轉過頭來，狐狸也彎下腰，手中仍緊緊握著掙扎扭動的伊然。
火狐……他低吼著，一步一步，向前邁出堅實的腳步。
「瑞恩！快走啊……」她朝他揮著手，「快……」女孩帶著懇求朝他大喊，聲音隨即變成痛苦的哭叫，狐狸加大了手指的力道，她被狠狠捏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肺里的空氣被一點點擠出來，伊然痛苦咳嗽，喉嚨發出窒息的咕嚕聲。
狐狸突然發出一陣吼叫，狂怒的瑞恩直視它血紅色的眼睛，如同以往一樣，腦海中，浮現出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囈語。
你和我走，這女孩就平安無事……
是狐狸在說話……潛意識告訴他……你本來就能和天災獸*交流……
你想做交換？恨意中，他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竟然，想做交換？
我不會殺掉你，只要你和我走，我不會傷害任何人。
你怎麼敢的啊……怒火，已經燒盡他的理智。
「除非你讓我把你碎屍萬端！」他忍不住吼出來，「你休想再帶走任何人！」
火狐也俯下身，做出戰鬥姿態，已昏死過去的伊然翻滾幾下，滑落進它胸前的皮囊中。瑞恩上次見到天災獸這樣做，還是它們在搬運屍體。
我會把你身上的骨頭，一根一根掰斷……恨意，流向身體每一處角落……
狼魁，你真以為自己能行？他分明聽見，火狐嘴角流出一絲嘲諷。
狼魁？誰是狼魁？他怔一下。只在一瞬間。
那並不重要，只要能把眼前這隻狡猾的狐狸撕碎，不就行了嗎？只要能把它咬死，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他弓起腰。
去死吧，噁心的傢伙！！——
「——吼——！！」瑞恩高高躍起，龐大身軀劃過一條如虹弧線，直撲向火狐咽喉。
狐狸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彷彿朝自己飛來的不過是一塊小石子。
那麼近，瑞恩幾乎已嗅到了它脖頸散發出的氣味，令他血脈賁張，殺戮的念頭充斥在大腦的每一個角落。
他長大嘴巴，鋒利的牙齒寒光一閃，咬下去，咬下去，他已迫不及待要聽狐狸掙扎慘叫。
火狐右手一抖，從地上抄起一塊落石。那石頭彷彿是受到召喚般，飛入空中。
它右臂一伸，巨石不偏不倚落入瑞恩大張的狼口之中。唔！調整姿態已經來不及，他重重咬下，泥土與鮮血的味道頓時充滿了整個口腔。
一陣鑽心劇痛沿著上下顎鑽入骨髓，那口利齒無法同生硬的石頭抗衡，伴隨著驚心動魄的碎裂聲，它們支離破碎，紛紛脫落。
火狐揮動左臂朝他眼睛打來，使足了力氣，凌厲生風。他出拳招架時，眼眶已被重重擊碎，眼球幾乎要迸裂而出。
疼痛使他渾身酥軟，向一側跌去。但暴怒的瑞恩立刻重新站起身，甩甩頭，踉蹌幾步，穩住身軀。
剛才是怎麼回事……重擊留下的耳鳴仍在，彷彿有蜜蜂在腦中轟鳴嗡嗡作響。那隻被擊打過的眼睛已經徹底喪失視力，失去半邊視野令他很不適應，但這絲毫沒使他進攻的想法退卻半分。
而火狐比他快得多，還沒等瑞恩判斷出對方與只自己的距離，敵人已再次重拳打來，他交叉前臂，擋住了這朝著面門的一擊，巨大的力道震得前臂一陣發麻。
化身巨狼以來，瑞恩以為自己的力氣已天下無雙，然而，這一下沖拳將他那傲慢的想法擊得粉碎。
又一拳打來，這次他沒能防住，向後翻滾摔出去，巨大的身體撞擊危牆，一片坍塌迸裂，他被掩埋在廢墟之下，掙扎著起身，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狐狸踱步上來，並不急於置他於死地，而是不停消耗著他的力氣。
每當瑞恩用盡全力，試圖站起身來，身體便會遭到它一連串的重擊，巨拳如雨點落下，巨狼龐大的身體，皮開肉綻，面目全非。
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支撐身體的四肢都被折斷，他如一灘爛泥癱在地上。
瑞恩輕微嗚咽，近乎絕望地感到身體開始收縮。
被折斷的骨頭，擠壓著變形，鑽心的痛，鑽心的恥辱。
不……如果你縮回人形，肯定會被它帶走的……
僅存的念頭折磨著他恐慌的心，瑞恩似乎能聽到，死神的雙翼，正悄然而至。
他嘗試動手指，鋒利的刀刃劃破手，出現一道又一道血口，身體卻沒有絲毫反應，仍然漸漸變小，變小……左眼依舊失明，身上的傷勢帶來的陣痛，變本加厲地爆發出來。
狼魁……看到你狼狽的樣子真讓我高興。
他聽到火狐邪惡呢喃。
哈哈，這下，你就乖乖和我走吧。
我不是狼魁，我也不會和你走……他蠕動滿是血的嘴巴，動彈鮮血淋漓的舌頭。
呵，到這時候了還嘴硬。火狐嘲諷道。你們這群兩腳生物，還想設陷阱將我逮住，真是不自量力。
你到底是什麼……他絕望地看見火狐伸出爪子，接著感到腰部被托起，他躺在了火狐手心。
你究竟是人，還是野獸……他聲若遊絲。又是從哪裡來？
我不會回答死人的問題。火狐嘲諷道。
瑞恩從他手裡滑落，掉進它胸前類似於育兒袋的皮囊中，接著，伊然被從裡面扯出來。
我很守信用，女孩留下。瑞恩透過那一絲狹縫，能看見狐狸因興奮而抖動的鬍鬚。
「瑞恩……不……瑞恩……伊然已經醒來，只來得及一瞥。她難以相信，那張被擊碎的臉，竟然屬於自己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同伴。
「你……放開我！！」她尖叫失聲，火狐低低嘶吼一聲，將她扔到地面上，伊然試著爬起來，傷腳顫抖一下，又摔倒在地。
「瑞恩！！」他聽見外面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不要帶走他——」
伊然……瑞恩萬念俱灰，淚水和血水順著臉頰流下，到頭來……我還是什麼都保護不了……什麼都拯救不了啊……
狐狸開始奔跑，獵物到手，它已喚醒聽從命令等在原地的天災獸，隨他撤出希斯城。即使在這皮袋內，瑞恩也能聞見那腥臭的氣味，聽到無數巨獸齊頭奔跑的嘈雜聲……
我會被帶到哪裡……會不會再次看見鳥兒呢……痛苦的思緒蔓延開來。我又會被怎樣殺死，論為哪只天災獸的盤中餐呢……
嘁。
耳邊，彷彿響起誰冷如寒冰似的嘲諷。
我真想把你那顆想著放棄的腦袋擰下來做成夜壺。
一絲氣味竄入他的腦海……好熟悉……他努力回憶，劇痛的腦袋彷彿要裂開。
「狐狸，想不到你還真聽得懂人話啊。」
都朗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他一定是怒火中燒，而瑞恩聽起來宛如在耳語。
火狐絲毫沒把都朗放在眼裡，身邊有十餘只天災獸的它，自然毫不畏懼這孤身一人的士兵，何況他已經歷半晌廝殺，刀刃卷折，精疲力竭。
「這下，恐怕維洛克斯更想活捉你了吧？！」
只聽它一聲嘶嚎，得令的天災獸一擁而上，呲起獠牙，只需一撞，便能把眼前的男人斷成兩截。
都朗疾速跑起，腳踏亂石，一屈身，一用力，轉眼到了半空，彼時，天災獸甚至沒來得及提起速度。只見他一縮雙翼，身體如利箭般射出，手起刀落，三隻野獸已命喪黃泉。
火狐一心離開，無暇顧及身旁的傀儡，而沒等它跑出多遠。十餘只天災獸都身首異處，眼前再次出現的男人，披風之上沾染了新血，同方才苦戰濺上的獸血混合一起，殷紅殷紅。
火狐惱羞成怒，揮拳朝都朗打來，都朗橫舉長刀，腳尖一點，已經跳離停留的位置，接著，只見刀光閃爍，速度之快，令人分辨不清他手中究竟有幾把利刃。
狐狸騰挪閃躲，而都朗更勝一籌，刀鋒砍下，削皮取肉，一次出刀，便在火狐身上留下了三道刀口。
瑞恩能感受到狐狸的憤怒與詫異，自己竟被弱小的人類所戲弄，便愈發的急躁與狂暴。都朗冷眼旁觀，待到火狐咆哮著進攻而來，他再次躍起。
刀尖一閃，直取喉嚨，火狐嘴角一揚，以為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然而，當都朗虛晃一刀，凌厲下落，在空中拐出近似銳角的弧線時，那絲笑容，已然凝固在臉龐之上。
「呵，」都朗輕聲反問。一次出刀，三點寒光。「我說過要活捉你的吧？」
第一刀勢大力沉，斬斷左臂，騰身，第二刀如蜻蜓點水，順勢刺瞎左眼，第三刀，身體疾速而落，刀身一掠，挑斷狐狸後腿腳筋。
狐狸嚎叫一聲，瑞恩感到世界翻轉顛倒，被顛得七葷八素。那龐大身軀重重落地，他仰面跌在狐狸多肉的胸口前。
黑暗，徹底的黑暗，狐狸不再動彈，陷入徹底的死寂。
又熱又悶的狹小空間中，他能感到都朗一步步朝這邊走來，手提長刀，一身殺氣，宛如浴血而出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