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籠中之鳥 8 血脈與痛責
「瑞恩！」一雙小腳啪嗒跑過監牢地面，在空蕩房間中迴音不斷，「瑞恩......」伊然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淚如雨下，一旁的獄卒看見女孩如此大膽的舉動，不由目瞪口呆。
「伊然，雖然我們都相信瑞恩沒有喪失理智，但還是離他遠一些為好。」莫里在一旁出於善意提醒道。
是啊，司令說的沒錯......一絲平靜逐逐漸吹熄瑞恩心中的冤屈與憤怒的烈火，他輕輕推開伊然，只恨自己沒法擦去她雙頰上的淚水。
「瑞恩才不會這樣！」伊然哭喊道，「他救了我兩次！我看的清清楚楚！」
話雖是這樣說，莫里還是輕輕拉開女孩，兩人退到他夠不到的地方。
「我真為你有個這樣的朋友高興，」莫里嘆息道，「她在廢墟中找到你被撕裂的衣服，一直縫補到現在，還和每個說你是怪物的人吵了一架。」
「我不會讓她失望。」瑞恩默默道，「我絕不會——」
「你要證明你不會，瑞恩。」莫里道，「你要證明，對於人類，你絕不是威脅，而是一柄有力的工具。」
「瑞恩是人，才不是什麼工具！」伊然抹著眼淚反駁道。
「活著的工具是人，死了的人可連工具都比不上。」莫里嚴肅起來，在他對面坐下。
「到底發生了什麼，司令大人......」瑞恩喃喃道，「我身上的血，還有嘴裡的血，都是誰的？」
「在羅納小隊除隊長外全軍覆沒，你和伊然被逼到牆角時，」莫里一向靜如止水的眼眸暗淡了一下，「你化身為巨狼，飛身而出，把那頭黑熊碎屍萬端后，投入了庭院中的戰鬥。」
「我是狼......？」瑞恩端詳自己的手，再平凡不過的人類手掌，身體上也沒有毛，嘴中也沒有獠牙。
「你勇猛無比，轉眼咬死了十幾隻天災獸，並把他們驅趕離開，當周圍只有它們的死屍時，你開始吞食那些屍體，就像狼在享受獵物。大家都以為你被感染，狂化了，便想將你控制住，但你力大無窮，仍掙開了捕獸網，」莫里道，「你咬傷了兩名隊員，直到羅納用斧背將你擊暈在地。」
什麼？
燈光再次令他頭暈目眩起來。
我撕下那些畜生的肉...塞進肚子里？
「唔——」瑞恩突然一陣乾嘔，到這一刻，他才想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他用嘴咬死了不知多少骯髒的怪物，又把它們當作晚餐吃掉，在最後，又染指了自己同類的血。
瑞恩嘔吐起來，伊然跑過來拍打他的背，被他一下推搡到一邊。血液衝上頭頂，太陽穴處彷彿有一柄鎚頭在砰砰敲打，眼珠好似要被擠出眼窩。
這麼說，他果真變異了......現在的人型說不定只是發狂前的迴光返照......他想痛哭，想狂笑，想直接了結自己的生命。
「莫里司令......殺了我......」他欲哭無淚，「我......根本不是什麼希望......」
「瑞恩！別這樣——」
「我根本不是什麼扭轉戰局的工具，我只是狂化了而已.......」他咆哮道，聲嘶力竭。
「你救了我兩次——」
「我沒法再救你更多次了！」他大吼道，「我被咬了，下此不一定會吞掉誰——」
「瑞恩！！」
「殺了我！不要讓我去吃人！」帶著哭腔，他像個瘋子一般的哀求。
一道身影從牢房外閃進來，他只聽見伊然倒吸一口涼氣，接著脖子被重重肘擊，彷彿斷了一般痛的鑽心。他撲通跌在地上，沒等穩住，左臉被一腳飛踢，直將他踢到了牆角。
「唔啊——」他吐出被踢碎的牙齒，胸口又重重挨了一腳。
這次，他再也無力爬起來，也沒力氣說話。面朝天花板如死魚一般睜著雙眼，望去，眼前正是那被稱為都朗隊長的臉。
「真是噁心啊，一幅求死的軟骨頭模樣，」都朗輕蔑至極的聲音彷彿是從很遠處傳來，「剛剛你的豪言壯語呢？剛剛你那自信滿滿的嘴臉呢？」
「我...唔！」他剛想辯解，又被都朗一拳打在臉上，鼻子火辣辣一痛，血滴下來。
「走開！你不要打他了！」伊然淚眼汪汪，在一旁近乎絕望的哀求，撲過來扯住都朗的胳膊，「走開......你這個惡棍！」
「如果羅納小隊救的就是你這種廢物，那他們還不如逃走光榮。」都朗嘁了一聲，毫不在意身旁捶打他的伊然。
「小子！」他每說一句，就重重的踢向他的肋骨，「你以為，你的生命，就是你一個人的嗎？啊？？！你以為，自己痛快死去，就能為一切贖罪嗎？！！」
最後一擊幾乎使他昏死過去，他一動不動，劇烈的疼痛連同侮辱的話語捶打著他的耳膜。
「都朗！」莫里略帶責備的上前制止他，「別這樣，瑞恩受了刺激。」
「刺激？」都朗緩緩重複道，「裝模做樣，不堪一擊。」
他拂袖而去，留下遍體鱗傷的瑞恩，伊然跪倒在他身邊，心疼地擦拭掉嘴角的鮮血。
「瑞恩？」莫里司令略帶關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都朗也太狂妄了！」伊然滿臉氣憤，不敢相信軍團中有這樣無禮粗暴的人存在。
「別被他的冷言冷語迷惑，」莫里替他開脫道，「你知道嗎，都朗是堅定支持留下瑞恩的人之一。」
「真的么？」伊然面露懷疑，而瑞恩想起他望向自己時那雙充滿仇恨的雙眼。
「他只是太恨天災罷了。」莫里搖頭道，「而且，你咬傷的那兩個隊員都是他的手下。」
「所以......」瑞恩痛苦地說道，「所以我沒法控制自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再一次陷入瘋狂，攻擊自己的同伴。」
「那些堅持要殺掉你的人也是這樣說的，而我們要向那群老頑固證明，你的力量，只會傾瀉在敵人身上。」莫里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莫里司令，您因為什麼對我如此有自信呢？」
我......真的值得他們這樣在乎嗎？瑞恩感到慚愧，無地自容。像我這般，已經沾染污穢的人......
莫里的左手撫向胸前的利劍隊章。
「瑞恩，我記得你在馬車上，可是曾發誓要殺死所有天災獸的，」良久沉默后，只聽司令堅定說道，「你不是和我一樣想知道雪山外面是什麼嗎？你不是和我一樣痛恨天災嗎？你不是要為親人復仇嗎？」
「瑞恩，不要在乎自己作為狼做了什麼，」莫里嚴肅起來，「既然你能重新變回人形，就說明你沒有狂化，仍然是人類的一員。那些真正被感染的人類，據我所知，沒有一個再能恢復以前的模樣。」
「你當然是人類，瑞恩，」伊然小聲而溫柔地在他耳邊安慰道，「你還能哭，還能痛苦，而那些野獸只知道吃人？」
「而且，瑞恩，伊然稍早些對我說，她要申請加入龍晶小隊。」莫里說到此處似乎肅然起敬，「一個女孩尚且如此勇敢，何況擁有強大力量的你？」
「什麼？」這下瑞恩再也按捺不住，驚詫地抬起頭，「伊然......伊然，」他聲音顫抖，「你，不會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伊然擠出一個微笑。
「可是，你看...多莉，亞伯……他們都……」
「因為我知道，」伊然拉起他被鐐銬纏繞的雙手，「無論作為狼還是人類，你都會保護我，對不對？」
「當然，可是——」
「別說可是了。」伊然不再聽他解釋，「只有這樣，我才能永遠陪在你身邊。」
「是的，瑞恩。」莫里再次強調道，「明天早上，軍團之中將舉行審判，你是打算作為異類與人為敵，還是打算消沉墮落，還是勇敢作為一名戰士活下去呢？」
答案太簡單了，可是又那麼難說出口。
「我......」他哽咽住了。
「噓，不必說出來，瑞恩，」莫里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明白，到時候，真相自見分曉。」
「嗯，」伊然的聲音是那麼好聽，一雙明亮眼睛滿是希望，「我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