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打開。」

「是，大哥。」

章長貴看著這木盒，又看著溫宸那雙詭譎的眸子，沉下眉頭：「這是什麼？」

「別急。」溫宸淡淡一笑，目光掃向章長貴身旁的婢女，還有後邊站得整整齊齊的一排家丁護院。

章長貴轉身朝身側一揮手：「你們都退下。」

眾婢女和家丁都退開了。

溫宸從盒子里先是拿出一個用灰白色錦袋裝著的紙卷，再將紙卷抽出，錦袋放回盒內，雙手將紙卷緩緩展開，開始照著紙上的字念了起來：「正樂九年，也就是三年前，揚州府兩淮都轉運鹽使司楊柚覺因貪腐一案，杖責一百，流放三千裡外。流放路途，楊柚覺傷重而死，後夫人小妾被一幫匪徒奸/污殺害……」

他抬眼看了一眼大驚失色的章長貴，只是淡然一笑，接著念，「其女楊小倩被一路過之人救走，並帶回京城。」他又抬眼，「章長貴，還需要我接著念下去嗎？」

章長貴面容扭曲：「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溫宸見他還不服，便接著念：「救走楊小倩的人，姓章名長貴。當年章長貴聽說兩淮都轉運鹽使司楊柚覺的女兒楊小倩是揚州第一美人，於是栽贓陷害，讓楊柚覺惹上官司，后被流放。流放途中，章長貴讓自己手底下的一幫人佯裝成匪徒，而他則『英雄救美』，將楊小倩救下。後來楊小倩被帶回京城，收做章長貴的外室。正樂十年，也就是兩年前，楊小倩又成為了京城一小官吏陸家的女兒陸茹嫿。陸茹嫿在街上逛街時，與南王『偶遇』，南王對陸茹嫿一見鍾情，後來陸茹嫿成為了南王的側妃，備受寵愛……」

「夠了……」

章長貴大吼一聲，猛地伸手要來搶溫宸手中的紙。

溫宸手往旁一收，另只手掐住了章長貴的手腕，而後將章長貴往後一推，不准他靠近，且一聲冷笑，直接不看書卷地背了出來：「去年上元節，皇上特赦夜裡可以出來遊玩賞花燈，你與南王側妃茹嫿在糖估橋的一間宅子里私會，幾日後南王召你入府，具體讓你做些什麼，我便不說了。」

章長貴氣得手握成拳，一副要干仗的架式：「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溫宸淡淡一笑：「別忘了，我是錦衣衛。」

錦衣衛是做什麼的，還需要解釋嗎？

章長貴冷道：「南王如果知道你知道些什麼，你會活不成。」

溫宸又是一笑：「我活不成，那你呢？」如果章長貴將他交代出去，那也就是將自己給交代出去了，章長貴不會這麼傻。

「……」

溫宸將書卷遞給身旁的阿六，阿六將書卷收入錦袋，又放入盒中，而溫宸又道：「剛開始你舅舅班宣並不願意你與南王結交，為此你幾番與你舅舅爭吵，後來你只得將楊小倩安排到南王身邊，讓楊小倩對南王吹枕邊風。南王只以為楊小倩覺得班宣可靠，班宣的家人也可靠，所以當楊小倩推薦你時，南王便同意了，還直接讓你進王府。但南王並不知道，他所寵的側妃是被你睡過的，並且還是你刻意安放在他身邊的。你想想，如果南王知道這些，他會怎麼樣？」

南王的心胸最是狹窄，連一母同胞的哥哥都不會放過，能放過一個於他來說低賤的外人嗎？南王最恨身邊的人欺騙他，倘若他知曉了側妃茹嫿的底細后，怕是會讓章長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再想想，如果楊小倩，不，是南王側妃，如果她知道了她家人遇害皆是你所為，她會如何報復你？」

「你想怎麼樣？」

「並不想怎麼樣，只想讓你說實話，前夜你有沒有殺蝶舞？」

「沒有，真的沒有。」章長貴再也不見先前的囂張和傲慢，「前夜我在幫南王做事，具體做什麼事，你知道了並沒有好處。」

「可有證明。」

「有。」章長貴斟酌了一會後，才說，「天策衛指揮使王炎倫。」

「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前日下午在街上碰上一個小娘子，上去與她搭了幾句話，她便撒潑將我抓成這樣。」

「你一個練家子會被一個小娘子抓。」

「人家一小娘子，我心疼都來不及，哪能對她用武，自是只得讓她抓了。」

溫宸心道定是章長貴欺辱了某位小娘子，過程中被那小娘子給抓的。這畜生，總有一天要收拾了他。默了片刻，他問：「可還有？」

「……沒有了。」

「前夜你與天策衛指揮使王大人在何處？」

章長貴猶豫了一會，才道：「我戌時正出的城門，王炎倫是亥時左右。」

溫宸單手負后，走之前對章長貴道：「還請你在結案之前不要離開家宅。」說罷，與阿六走出了章宅。

章長貴看著溫宸的背影，只覺心臟砰砰砰的狂跳，全身上下泛起一陣陣寒意，抬手一撫，額上竟是厚厚一層冷汗。

章府外，阿六問：「大哥，現在要去查天策衛指揮使王炎倫嗎？」

溫宸：「暫不可查。」

阿六疑惑：「都已經知道了，為何不查？」

溫宸：「時機未到。」

阿六：「那我去更夫和城衛那裡查章長貴的不在場證據。」

溫宸頷首：「切記，此事不可驚動王炎倫和南王那邊的人。」

阿六點頭應下，隨後便獨牽了一匹馬朝著城門的方向而去。

此刻已是夕陽西下，溫宸坐上馬車，回去衛署。

錦衣衛署的后廚內，張繼三站在鍋灶邊，看著藍瑩兒正在為接下來要做的菜做底料。

「藍姑娘，這些骨頭能有什麼用，上面就那麼一丁點肉？」

「張大哥，這就你就不知道了，這羊脊骨上面雖是肉薄，但熬出來的湯汁鮮香不膻。」

「那我倒是好好看看，看你是個什麼做法。」

「張大哥，你看，花椒、丁香、草果、黃芪、南姜、砂仁、枸杞、党參，這些食材一樣都少不得。」她指著菜板上的鮮菜，「你給我切點蔥段，醬油也給我拿過來。」

這時鍋里水已沸騰，藍瑩兒忙用竹漏勺將骨頭一一撈出，將水瀝干，裝在大陶碗內。再另起鍋入油燒熱后，將花椒等材料入油炒香。再放入羊脊骨，加上蔥段薑片醬油翻炒。

「好咧！再加上熱水，熬煮半個時辰。對了，這裡有孜然嗎？」

「有，我找來。」

藍瑩兒接過張繼三拿來的孜然，撒了些入湯內，再蓋上鍋蓋，又吩咐正在燒火的幫廚：「火別燒太旺，慢燉。待到湯汁熬好，再加芫荽燙熟后立即起鍋。」說著，便去井邊凈手，心裡想著溫宸不知道要不要回衛署吃飯。

唉！這一案接一案的，簡直沒個安生日子過。

她將手洗凈，起身一抬眼，一襲熟眼的玄色錦袍落入眼帘，再抬眼，便對上溫宸那張絕色的臉。

「你回來了。」

溫宸聽著這麼一聲叫喚，你回來了，卻像是居家的小媳婦在叫自己的郎君一般，聽得他心裡酥酥痒痒的撓心抓肺，真想立時便將她娶回家門。

但是……

想到婚嫁，溫宸突然想起父親所說的，她的家世。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家世？他又該不該去查？

藍瑩兒此刻已站在溫宸的面前，看著他一副痴愣的模樣，只怔怔地盯著她，不說話，「你怎麼了？是累了嗎？」

溫宸迴轉神來，唇角彎起個極好看的笑容：「不累，只是肚子餓了。」

藍瑩兒笑道：「我煮了羊骨湯，呆會就可以吃了，你先去食廳等著。」

溫宸頷首，轉身去到食廳。

藍瑩兒看著他的表情，總覺得有點怪。

不一會羊脊骨湯出鍋，張繼三先在一旁用碗盛了些嘗了，讚不絕口，「唉呀！這湯真的是一丁點膻味都沒有，再融合了芫荽菜的香甜，味道鮮美，簡直是妙不可言。」又夾了一箸薄肉入口，「嗯嗯嗯！這肉又嫩又滑，好吃，只是肉太薄了，吃得不夠。」

藍瑩兒笑道：「少吃才知好滋味嘛！」

張繼三笑：「那是那是，藍姑娘，你的手藝真是精絕了，你是如何知道這樣做的？」

藍瑩兒道：「做菜做得久了，哪些配料是什麼滋味，便能清楚。」說著，便準備動手將這一大缽羊脊骨湯端出去。

張繼三忙道：「我來我來，這麼一大缽，哪能讓你一姑娘來端？」

這本是幫廚的事，結果旁邊一位幫廚來了，也被張繼三擋開。

湯被端出來，溫宸坐在食廳，看著張繼三笑容滿面，便知道這后廚真正是被他媳婦兒給拿下了。

「千戶大人，我再去給你們炒兩個菜，您也幫忙評評，看我炒的菜有沒有長進。」

溫宸笑看著張繼三，微微點頭：「好，我等著。」

藍瑩兒也要跟著去后廚。

溫宸一把將她拉下：「你就讓他露一手。」

藍瑩兒看著食廳里正在吃的錦衣衛們，有點尷尬：「我來這裡是做事的，不是在這裡吃飯的。」說罷，不管溫宸還扯著她的手，忙往後廚去了。

溫宸看著她風風火火的背影，唇間融起一抹笑意，一轉臉，便見對面坐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