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啊！這事呀！」藍瑩兒東撇一眼西撇一眼，就是不敢正色看溫宸，過了半晌，她才開口道，「我從小就喜歡看那些斷案話本，後來也學著識人讀心，就覺得我這一身的本事應當有個用處，所以一心想進應天府去當衙差。」

溫宸涼涼一笑：「你曾說過，當一個人說話時，眼神不定，手足無措，那說的一定就是謊話。」

「……」

「你剛才抬手摸了臉側兩次，揪了肩前的頭髮三次，種種跡像表明，你是在說謊。」

藍瑩兒瞬時垂下眉眼來，一副無力的模樣。

溫宸見她還是一副不想說真話的神情，心道或許她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吧！於是道：「罷了，不想說就不說。」

藍瑩兒聽他這意思是放過了自己，忙抬起臉來笑看著他：「溫大人，那你是答應將我推薦到應天府當衙差了？」

「我沒答應你，不過……」

「不過什麼？」

「我可以推薦你到這裡來當差。」

「這裡？讓我當錦衣衛？」

藍瑩兒驚喜得眼睛嘴巴都張得老大，她其實最應該去的地兒就是這錦衣衛署，但她從來不敢想這事，因為錦衣衛署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她覺得能進應天府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溫宸卻冷著臉道：「你想多了。」

藍瑩兒一臉懵。

溫宸：「如果你能協助我將現下的案子給破出來，我可以推薦你來錦衣衛署當個廚娘。」

「啊！」

藍瑩兒那顆興奮到雲端的心，頓時落進了塵埃。

「我有破案能力，就不能當個錦衣衛嗎？」她還想掙扎一下。

溫宸清笑一聲：「錦衣衛多數是世襲，或是立過功，又或是有家世背景，不然也可以通過武會試，而你，有什麼能耐？」

「我……」藍瑩兒張口結舌。

「你若是不願意，那便算了。」溫宸將長伯的畫像拿開，低頭看紙上的案情。

「願意，我願意！」

藍瑩兒想著能進錦衣衛署已經是很難得了，管它是在裡面做什麼，她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溫宸：「你也不問問在錦衣衛當廚娘一個月能拿多少銀錢？」

「多少？」藍瑩兒略伸長了脖子。

「一兩都不到。」

藍瑩兒並不在意這些，於是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只要能在錦衣衛，多少錢都是可以的。」

溫宸拿起書案上的畫像起身：「那好，你跟我過來。」

藍瑩兒跟著溫宸出了門，又到了後面一排的一間大敝廳中，她一踏入門坎，便見裡面烏壓壓的男人。

細看之下，她發現這些男人皆是身量比她高一點，小眼睛，厚嘴唇，微胖，膚色偏白，四五十來歲的年紀。且整屋子瀰漫著油煙的味道，可見他們應當都是廚子。再細數下來，少則有三十多人。

蘇起見到溫宸帶著藍瑩兒來，忙上前：「大哥，京城所有與長伯特徵一樣的人都找到了，並且其中有三人還真的叫長伯。」他顧慮到長伯可能到京城后換了名字，所以依著相貌特徵，將這些廚子都找了過來。

溫宸瞥了藍瑩兒一眼，而後將手中的畫像遞給蘇起，讓蘇起對照著畫像來比認。

藍瑩兒則從溫宸剛剛的眼神中會懂意思，忙上前去一個個地辨認，最終卻搖了搖頭，這些全都不是。

蘇起拿著畫像比對了一下，有點泄氣：「難道長伯他人不在京城了？」

這時藍瑩兒見「長伯」陣營里有一個人一直張口想說些什麼，於是走到此人面前，仔細問他：「你有聽說過長伯這個人嗎？」都是同一行業，如果長伯在京城做過廚子，說不定就會有人認識他。

此人點頭道：「我知道長伯這個人，三年前他是貴豐樓的主廚，不過就在三年前玉珍樓美食大賽上，他落敗之後便離開了貴豐樓，後來就沒有再見過他。哦，對了，小的後來接替了他的位置，是貴豐樓的現任主廚。」

他話一出，頓時令藍瑩兒和蘇起都有了精神，包括溫宸都眸光一閃。

蘇起連忙將畫像遞到此人眼前問：「是他嗎？」

此人點頭：「是，正是他。」

藍瑩兒忙問：「那大叔你知道長伯住在哪裡嗎？」

此人搖頭：「以前我們都在貴豐樓的後院里住著，長伯他走了后，就沒有一丁點消息了。」

溫宸開口：「既然是貴豐樓的主廚，那為何會在玉珍樓的美食大賽落敗，他當時是在第幾輪落敗的？」

貴豐樓在當年可是與玉珍樓齊名的酒樓，不過這兩三年下來，生意大不如前，便遠遠地落在玉珍樓之後了。

現在細想一下，莫非就是長伯離開后，貴豐樓的菜品大不如前，這才生意變差了？

此人道：「就在要進決賽的那一輪，他做的那道菜可謂用心良苦，即便是口味極其刁鑽的人都誇好吃，沒想到連決賽都沒進。後來老闆生氣，說他壞了貴豐樓的名聲，就將他打發走了。」

蘇起忙道：「我現下就去貴豐樓查長伯一事。」

溫宸頭微側：「你安排手下的人去就成，呆會我還找你有事。」他與蘇起交代好，又轉頭對藍瑩兒說，「你先回。」

藍瑩兒點了下頭，走出了這間大敝廳。

溫宸和蘇起也隨後走了出來。

這時阿六已經提著藍瑩兒的食盒等在廊前，待到藍瑩兒走近，便帶著藍瑩兒朝大門那方走去。

溫宸邊往自己的廂房走，目光邊掃向藍瑩兒，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錦衣衛署最當中的一間廂房內，一襲紅色飛魚服的指揮使季鋼負手站在門口，看著漸行漸遠的那道淡紫色身影，問身旁的校尉：「她是誰？」

校尉道：「聽說是堂子巷藍姑娘飯館的藍姑娘。」

「唔，是她。」

季鋼舔了舔嘴唇，他知道溫宸經常在外面吃飯，後來讓身邊的人去跟著，才知道是藍姑娘飯館。有一日他叫人趁著溫宸不在時，打包了幾道菜來吃，果真是好吃得不得了，後來便經常暗中讓人打包飯菜到這裡來吃。

「是溫宸叫她來的。」

「是，好像前面兩樁案子，藍姑娘都有參與，聽說她有讀心之能，光是看人神色，便能斷定兇手。」

季鋼驚詫：「竟有這等事？」默了片刻，吩咐校尉，「去將溫宸叫來。」

溫宸到的時候，季鋼正在親手烹茶。

「來來來，予之，剛上貢的龍井，這可是聖上賞賜的。」

予之是溫宸的字。

季鋼為穩住溫宸，讓溫宸好好替自己辦事，常在私底下以字來喚溫宸，好顯得倆人親近。

溫宸站在茶案邊，沒坐，只冷冷地拱手叫喚了一聲：「大人。」

季鋼將剛烹出來的茶湯注入他對面的茶盅內，朝溫宸笑道：「跟我客氣什麼，來，坐下來說。」

溫宸撩開袍擺於季鋼的對面坐下，面容依然冰冷。

季鋼抿上一口茶湯，笑了一聲，抬眼看向溫宸：「美食大賽一案進展如何？」

溫宸拱手：「稟大人，已經找到一些線索，但兇手還未查明。」

季鋼沉聲道：「今早上朝皇上提起了此事，說是一下死了這麼多人，一定要儘快查出兇手，不然將要問責本官及你們。」輕嘆一聲，「皇上只給了五日時間，你可得抓緊些。」

溫宸拱手：「卑職領命。」

季鋼作了個請的手勢：「喝茶吧！茶涼了可不好喝。」

溫宸端起茶盞，輕抿了幾口。

季鋼亦是輕啜茶湯：「聽說藍姑娘飯館的菜做得十分好吃？」

溫宸皮笑肉不笑地擱下茶盞：「大人不是吃過好幾回了嗎？」

「你，你這小子！」季鋼失笑，「你竟然知道。」

溫宸淡然一笑：「大人關心卑職，也得容許卑職關心大人才是。」

好一番客套，季鋼明白，溫宸這小子時時都在防著他，也不知他何時才能放下心中芥蒂。

溫宸坐不住了，起身拱手：「大人，時間緊迫，卑職先行告退。」說罷，不等季鋼開口，便拂袖轉身翩然離去。

季鋼看著溫宸，默默地搖了搖頭。

溫宸於他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助手，他少不得溫宸，卻又恨溫宸不在心裏面恭敬他。

因著皇上只給了五日的時間，溫宸離開后立馬召喚來蘇起，讓他將手底下干閑活的人都召集回來。

他要重新部署，以加快辦案的速度。

將將入夜的時候，在國安候府的一隊人馬回來稟報，在李澤成的廚房裡找到一包藥粉，用銀針試過是du葯。

另一隊查藥鋪的人馬也回來，查明有一個人近來在各家藥鋪收集烏頭、狼毒和毒芹這三昧藥材，這人正是李澤成的隨從李壯。

加上蘇起已查出李澤成在美食大賽決賽前一日曾將家裡的一對唐代三彩雙魚瓶賣給了京城的富商歐陽雄，得銀八千兩。

綜上證據，李澤成是兇犯的可能性極大。

總旗陳大伍鞠身問：「大哥，要不要批捕李澤成？」因李澤成是國安候的兒子，他們還是要忌憚幾分。

溫宸將陳大伍遞給他的一小包黃皮油紙打開，裡面是細膩潤白的粉末，目光觸及這粉末之時，一股子熟悉的澀味也隨之撲入鼻間。

他很肯定，五位評審和秦世海就是中這種du葯死的。

但疑點還有很多，詔獄皆是季鋼的親信，若是將李澤成抓到詔獄，依著季鋼的手段，怕是李澤成會屈打成招。

就在溫宸猶豫之時，季鋼走進門來，對陳大伍吩咐道：「馬上隨本官去將李澤成抓獲歸案。」

指揮使一聲令下，陳大伍自是不敢違抗，無奈地看了溫宸一眼后，帶著一干手下，隨著季鋼一道策馬離開了錦衣衛署。

溫宸看著季鋼的背影，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