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藍瑩兒一見秦世海的屍首，便道：「他與那五位評審的死狀極為相似。」

溫宸頷首。

藍瑩兒蹙起眉頭：「但酒菜沒有下毒，茶水都沒有喝，也不知道這木盒裡的點心是什麼？」說著又拿起木盒子聞了聞，卻是越聞越覺熟悉。

仵作正在一旁鞠身候著，這會兒聽藍瑩兒如此說，他忙道：「昨夜剖開他胃部，胃中只有飯菜和酒水，並未見有其它點心。」

溫宸看向身旁的藍瑩兒：「先回你的飯館，再去蘇大夫那裡。」

藍瑩兒一聽就明白了，溫宸是要去再審鸞雨。

出門口時，藍瑩兒突然頓住腳步，一本正經地看著溫宸：「溫大人，我覺得往後您稱呼蘇大夫比較好，您先前總說我的阿俞哥哥，聽著覺得很怪。」

溫宸抿唇一笑，不說話，此刻，他心中忽地一松。

這一來一去，等回到飯館時，已近夕食了，因飯館無須再為食客做夕食，所以飯館里清靜得很，只有藍容朗朗的讀書聲。

飯館里，蘇起正在裡面候著。

溫宸在經過櫃檯時，特意頓時腳步看向櫃檯里的藍容，這會兒藍容正背對著櫃檯，櫃檯上合著一本《禮記》，原來是在背書。

蘇起見著溫宸進門，已然起身迎了上來，他倚在櫃檯上看著藍容贊道：「能一次性背得這麼多，將來科舉仕途定然無憂。」

藍容剛剛是背得入了神，沒成想溫宸也來了，他慌地站定在櫃檯內，低頭像往常一樣朝他們鞠了個身後便快步去了后廚。

藍瑩兒剛從小房間里換衣出來，她看著后廚里的藍容就氣惱：「光是能背又有什麼用，得會寫，還得膽量大。」她故意將嗓門放大，就是說給藍容聽的。

溫宸與蘇起一道尋了個位置坐下，溫宸道：「我有次看過他寫的文章，寫得不錯，膽子倒是要練練，起碼要看到我們這些常客不必害怕。」

藍瑩兒難得聽溫宸與自己講這些，她朝溫宸感激一笑，而後進到后廚，一邊攏起頭髮，一邊拿著剛從房裡拿出來的包頭布將頭髮包起，再低聲對藍容道：「你剛可有聽得溫大人的話，往後見著他們不必怕，你得想著你將來可是要當大官人的。」說著又將圍兜繫上，準備著手做菜。

藍容皮笑肉不笑的朝姐姐抽了抽嘴角，與小奇一道開始備菜。

藍瑩兒瞅了藍容一眼，見他這會兒不經意間將脊背挺了一挺，又舒了一口氣，想來，他是在試著讓自己膽兒大一些。她思量一番，便從兩個罈子里用竹制漏勺舀出兩碟醬菜來，喊著藍容讓他將這兩碟醬菜送去外面。藍容躊躇一下，應著聲，忙上前來將這兩碟菜拿了出去，只是那張俊面兒漲得紅紅的，看起來頗為緊張。

以前都是都是小奇上菜，溫大人這桌，多數還是姐姐上的，這回算是他第一回給兩位錦衣衛大人上菜。

溫宸見藍容一張臉綳得緊緊的，他便將表情柔和開來，看著藍容：「聽你姐說你兩年前就成了生員？」

藍容點點頭，鼓起勇氣開了口：「準備參加今年的秋闈。」

蘇起睜起眼睛看著藍容：「才十八歲就能參加秋闈，真是厲害。」

藍容目光移到蘇起臉上，笑了下，又低下了頭來。

蘇起嘖嘖道：「今年若是能中舉，那便是官家人。」說罷拿起竹著夾起碟子里的醬甜瓜放進嘴裡，笑看著溫宸：「大哥，想當年你還不及他這般大時，便能寫得一手好文章，若是參加科舉，怕是個狀元郎了。」

溫宸眸光清冷地掃了蘇起一眼。

藍容心道溫大人原來還能寫得一手好文章，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但他也不敢多問，只說了句：「兩位大人先吃著，我姐正在燒菜，呆會便會送過來。」說罷，立馬轉身去了后廚。

蘇起見溫宸面容依然冷著，探問道：「大哥，你生氣了？」

溫宸用餘光撇了他一眼：「我有這麼小氣？」

蘇起聳聳肩：「除了藍姑娘的事情會小氣點，別的都大方。」笑了兩聲，連忙又吃起極其好吃又開味的醬菜來，免得被對面這尊神甩眼刀子。

而溫宸的眼刀子已經甩了過來，並解釋道：「我對藍姑娘並無他意，我不過是喜愛她的美食。」

蘇起抬臉，咧起嘴：「藍姑娘長得可愛又會做菜，將來一定是個好媳婦……大哥，如果你不喜歡她，便將她讓給我如何，待回頭我找個媒婆合個日子，將她聘娶了。」

溫宸當即沉下臉，聲音冷硬地道：「你手頭案子那麼多，有時間辦這事？」

「大哥，照你這麼說來，我就沒資格娶媳婦了？你想想，我們什麼時候閑過？娶媳婦乃人生大事，再忙也得娶。」

「藍姑娘不適合你。」

「大哥，我覺得挺適合的，我就喜歡她這類小媳婦類型的，會做菜，長得又可愛，心底也善良，太適合了。」

溫宸黑著臉盯著蘇起：「我說不適合就不適合，改明兒我給你另尋一個。」說罷，夾了一塊好肉到蘇起碗里。

蘇起乾笑了兩聲：「大哥，逗你玩呢！不過說真的，藍姑娘真是不錯，若不是你喜歡她，我便去追求她了。」又說了多嘴的話，趕緊埋頭吃醬甜瓜，卻發現碟子空了，而周身似乎有著一股低氣壓，令氣氛有點僵，他抬頭一看，正見藍瑩兒端著一盤菜站在他身邊，擰著眉看著他，像是不認識他一般。

「蘇大人你想追我？」藍瑩兒開口，「我怎麼從來沒覺得你喜歡我呢？」

蘇起忙打哈哈道：「藍姑娘定是聽錯了，我只說藍姑娘你人好，長得可愛又會做菜，將來定是個好媳婦。」

藍瑩兒咧齒一笑，將手中盤子擱在桌上，再定睛看著蘇起：「就沖你誇讚我的這句話，我再多送你一道菜。」說罷轉身往後廚走，邊走邊想著，剛才蘇起好像說溫宸喜歡她。真是可笑，溫宸整天拿個冰塊臉對著她，還不將她推薦到應天府。呵呵！說溫宸喜歡她，那當真是這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了。

蘇起愣愣地看著藍瑩兒的背影，喃喃道：「看來對女人說話一定要嘴甜，嘴甜有肉吃……啊……」剛說完，便覺唇上一陣燙，一看原來是溫宸夾了一箸鹿肉在他嘴邊。

「多吃肉，少說話。」溫宸將未喂進蘇起嘴裡的鹿肉擱在了蘇起碗里。

蘇起又是哈哈笑了幾聲，連忙歡快地吃起鹿肉來，肉一入口便道：「嗯，好吃，真好吃。」

溫宸則怔怔地看著后廚的方向，若有所思。

桌上的這道鹿肉，正是秦世海得了金廚大獎的關東鹿肉。

蘇起看著陶缽里的食材，突然想了起來，「大哥，藍姑娘這菜是關東鹿肉，做法且與秦世海的一樣？」

溫宸頷首：「正是，只不過除了已橫死的五位評審，沒有人嘗過秦世海的關東鹿肉是什麼味道。」

蘇起一臉得意地笑道：「我嘗過呀！」

溫宸緊著眉頭看著蘇起，在等他的下話。

蘇起道：「我一表兄恰好與秦世海關係不錯，半個月前我表兄邀我喝酒，便在玉珍樓，當時秦世海說他跟一關東的朋友學了一道菜，他要試做一回，正是關東鹿肉，材料與這盤子里的都一樣。後來才知他拿這道菜參加了總決賽。」

溫宸蹙眉：「昨日審訊秦世海時怎不見你說？」

蘇起一臉訕笑：「我當時沒覺得這有什麼。」

溫宸的臉黑得不能再黑。

「那味道如何？」

問這話的人是剛送菜來的藍瑩兒。

蘇起看著藍瑩兒，下箸夾起鹿肉裡面配著的一團雞茸，嚼了幾下道：「說實話，他做的真不如你做的好吃。」眯眼想了一會，「應當是火候不夠，也或許是……唉，我也說不上來，總之不如藍姑娘你做的好吃。」

藍瑩兒聽著這話就覺心情舒爽，毫不掩飾地笑道：「昨日我聽了秦世海做關東鹿肉的法子，今早便讓藍容去買了鹿肉來，剛試著做了出來，能得蘇大人誇獎，小女子甚感榮幸。」

蘇起笑了笑，又埋首去吃剛剛放上來的西芹百合炒腰果，吃了幾口，連連點頭：「嗯，這百合吃起來很是爽口。」

藍瑩兒笑道：「正讓小奇為二位下兩碗綠豆面，剛好可除那鹿肉的火氣。」

溫宸微皺了下眉：「小奇也能下面。」

藍瑩兒生怕怠慢了這位可怕的官爺，忙裝模作樣地將兩道秀眉一揚，昂頭負手一本正經道：「一代名廚藍姑娘手把手教，味道自然不會差。」

溫宸斜了她一眼，譏誚道：「挺會自誇。」

藍瑩兒抿唇一笑：「是自信。」

這時小奇和藍容一人端了一碗素麵出來，正是藍瑩兒教小奇的，將適量綠豆粉和入白面中，再加以菌子鮮肉湯作底。

蘇起先行嘗了麵條，連連點頭：「不錯，麵條雖然煮得稍爛了些，但無礙味道。」

小奇聽罷忙摸著後腦勺道：「小子多謝蘇大人鼓勵，小子往後定當將麵條煮得適中一些。」

蘇起抬手摸了摸小奇的肩頭，笑了笑。

一旁的藍容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下卻在想，人人都稱錦衣衛是凶神煞羅，但其實，錦衣衛也是有愛的大哥哥。

溫宸也吃了麵條，微點了點頭，也給了小奇一個鼓勵的眼神。

小奇別提心中有多高興了。

藍瑩兒見菜都上好，便喚著小奇和藍容進后廚吃飯。

溫宸則道：「既然我們來吃是不收錢的，你便再炒上幾個菜來與我們一道吃。」

「啊！」藍瑩兒愣住。

溫宸：「我的意思是，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我與你們一道吃，省得你另外為我做。」

蘇起也頷首：「是呀！藍姑娘，一起吃吧！反正這裡也沒有別的客人。」

小奇膽兒大些，最先應了，忙說他去炒上三個菜來一起吃。

藍瑩兒沒喊得住，藍容則是像個乖孩子一樣忙去碗櫃里拿了三副碗箸來擱在桌上。

溫宸和蘇起則擱下了竹箸，在等著他們一同吃。

夕食過後，鼓樓的鼓聲響起，本是要禁足的時辰，溫宸卻與蘇起帶著藍瑩兒一道出了飯館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