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雲湧 番外篇之長安夢醒 第三彈

第一卷 風起雲湧 番外篇之長安夢醒 第三彈

徐青的幾個朋友好修仙,常煉些丹藥來吃。徐青也弄了個丹爐來,尋了丹方,設了間煉丹房。徐嵐每每路過,都會盯着丹爐里飛濺的火花發會兒呆。徐青煉丹不得其法,試了幾次都煉不成,也想來問徐嵐,徐嵐總會找些理由躲開。

這日除夕,闔家守歲。徐嵐找了城中的高處,看官員赴朝的燈火,看得興緻盎然。轉回來,見徐青正陪着兩小兒燒竹節。

「這個空有響聲,不好看。」徐嵐看着火盆里燒黑的竹子。

「你有好看的法子?」

「你真想看,我便做給你看。」

「好啊!」

徐嵐不知從哪裏弄了個鐵勺,勺柄足有一人長,拖着徑直走進了煉丹房,滅了爐火,掄起鐵勺,打碎了丹爐,再打開丹鼎,用鐵勺舀出裏面的溶液,出來直接甩到了照壁上。金屬的溶液頓時四散飛濺開來,如綻放的花朵,照亮了庭院。徐嵐看着四濺的溶液,嘴角泛著淡淡的笑意,火光映在綠眸之中,光華流轉,十分動人。

徐青光顧著看人了,一時沒有在意丹爐的事情。兩個小兒見火花好看,也都在歡笑雀躍。何婉儀身懷六甲,早早回房休息了,只有麗娘陪在一旁,見狀,驚到了,止不住的尖叫,直往徐青身上攀。

幾趟下來,徐嵐把一鼎的溶液都甩到照壁上了。扛着鐵勺,一臉的心滿意足。徐青回過味兒來,苦笑着搖了搖頭,甩開麗娘,過來牽了徐嵐,往後花園去了。

「也沒見你喝醉,怎麼還貪玩兒起來。」兩人繞過荷花池,上了通往亭子的石橋。

「那些東西吃不得。」身後傳來徐嵐淡淡的聲音。

徐青也沒說什麼,只是牽着徐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徐青撤了煉丹室,從此再沒動過煉丹的心思。

*

麗娘受了驚嚇,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對徐嵐更是嫉恨,總想找機會報復。只是,最近,徐青為了編寫異聞錄的事情,總跟徐嵐呆在一起,麗娘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這一日,麗娘帶着婢女在花園閑逛,看見徐嵐獨自走了過來,就特地迎了上去。

「徐嵐,你手中是何物?」

「子藍的錢袋,他落在賬房了。」

「哼,一個奴才,叫得倒是親熱。把錢袋給我。」

「正要拿去給他。」

「我就不能拿去,我讓你給我!」

徐嵐並不想糾纏,就把錢袋遞了過去。麗娘藉著拿錢袋的機會,伸手把徐嵐推向身後的荷花池,結果自己也沒站穩,順勢摔了過來。徐嵐只得抬手把麗娘推回岸上,自己倒進了荷花池。徐嵐等麗娘得意洋洋的走遠了,才從池中爬出來,這種伎倆當然傷不着他,也就是弄散了髮髻而已。

徐青正在書房等徐嵐,卻見他濕漉漉的進來,歪著腦袋撿纏在頭髮上的水草。

「怎麼弄成這樣。」

「不小心掉池子裏了。」

「你在那欄桿上亂蹦都掉不下去,走個路還掉下去了。」

「不小心。」

「不是去取錢袋了嗎?」

「在麗娘那裏。」

「是不是她乾的!」徐青頓時火冒三丈。

「子藍,算了。」

徐青不聽,徑直衝去麗娘房中。

麗娘剛回房,見徐青來了,忙迎了上來。徐青飛起一腳,把麗娘踹倒在地。

「你為了他,居然來打我!」

「所以的確是你乾的。」

「是又怎樣!」

「再有下次,就給我滾出府去。」

*

何婉儀又生了一個兒子,徐青高興,在洗兒之日大會賓朋。

麗娘卻是鬱悶,原本仗着自己生了個兒子,得到了徐青數個月的關懷,結果好景不長。去了趟西域回來,徐青的魂就完全丟到徐嵐那裏去了,現在竟然還說出要休她的話來。如今,正室又添一子,麗娘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有出頭之日了。

麗娘正坐在廊下發愁,遠遠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追過去看,果然是裴虎。麗娘嫁進徐府前,是長安城裏有名氣的歌姬,遊俠裴虎喜歡麗娘,常來捧場,一來二去,生出一段情來。只是,裴虎當然不如徐青的一擲千金。

麗娘喊住裴虎,將他帶到後花園的假山旁。兩人乾柴烈火,一陣溫存。麗娘又跟裴虎訴苦,把徐嵐臭罵了一頓。

徐嵐不喜歡熱鬧,並沒有去前院,躲在書閣中抄書。花園裏的勾當,都看在了眼裏。

*

又到中秋,亭中賞月。何婉儀和奶娘帶着三個男孩兒過來。麗娘的兒子沒見着母親,總在鬧彆扭,弄得徐青有點煩了。

「麗娘人呢?」徐青問道。

「一早瞧見出去了,現在還未歸。」管家徐田答到。

「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孩子睡得早,何婉儀也就跟着早早回屋了。亭子裏只剩徐青、徐嵐二人。

徐嵐倚著柱子坐着,抬頭看天上的滿月,一雙綠眸如同兩汪碧泉,又映出兩輪明月。

「裴虎此人,你可熟識?」徐嵐突然問道。

「知道。是長安城外一富戶的子弟,學了幾年功夫,就跑到城裏當起了俠客。前些年聽說做了張尚書家裏的護院,最近就不知道在做什麼了。怎麼突然問起他來。」

「沒什麼,隨便問問。」

徐青挪過來,湊著徐嵐坐下:「嵐兒,你覺得長安怎樣。」

「挺好的,就是鬧了些。」

「再過兩年,我干不動了,想回去山西老家。那裏有成片的田野和洶湧的大河,你可願意同往?」

「好啊。怎麼?你不做買賣了?我以為你喜歡。」

「是喜歡,只是,錢賺得多了,覺得也就那麼回事兒,也想過過那田園牧歌的神仙日子。你放心,這些年我在老家購置了很多的田產家宅,肯定餓不着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

。。。。。。。。。。。。。。。。。。。

徐青交友廣泛,旗亭、酒肆、妓院都是常去,徐嵐雖不喜歡,徐青叫了,也還是會跟着去。這日在平康坊,徐青和幾位友人在閣中觀賞歌舞,徐嵐嫌鬧,躍上閣頂吹風,卻瞧見裴虎與麗娘勾搭著進了中曲的一處院落,於是跟了過去。

徐嵐潛到窗下,聽兩人在屋內議論。

「日子知道了?」是裴虎的聲音。

「下月初五,徐田那老奴才已經在準備了。」

「要把隨行的人數弄清楚,我才好安排人手。」

「劫了錢財就好,別殺了人,就不好收場了。」

「你還捨不得徐青?」

「都是你的人了,還有什麼捨不得的。等你得手,我們就離開長安,逍遙快活。」

「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處理乾淨。」

「其他倒也不怕,只是徐嵐那小妖精,總會跟着,他似乎身手不凡。」

「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能有多大能耐。」

「我聽說他一個人幹掉了整個匪幫。」

「不可能,你聽誰說得。」

「上元那日,家裏幾個小廝喝醉了,在雜院裏閑聊,我聽見了。」

「我找機會試探他一下。」

一陣風,燭火突然滅了,待點燃,見徐嵐坐在窗台上,冷冷的盯着二人。

「怎麼是你?」裴虎忙把麗娘護到身後。

「不是要試探我嗎?機會來了。」徐嵐淡淡的一笑。

裴虎拔出劍,不由分說的就刺了過來。

徐嵐溜下窗枱,閃到裴虎身後,一腳踹到后腰,裴虎一個趔趄,趴到了窗台上,穩住回身再刺,徐嵐輕輕躍起,落在裴虎握劍的手上,略一用勁,裴虎只覺手腕一陣劇痛,劍便落了地。

「下月初五是嗎?別讓我看見你。」

徐嵐轉身要走,裴虎從腰間摸出三把匕首丟了過去。躲開了兩把,一把從手邊劃過,在徐嵐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條淺淺的血痕。

「還浸了毒呢。」徐嵐轉身過來時,一雙綠眸已是金黃。

裴虎一驚,想逃,還未轉身,徐嵐已到跟前,纏上身來,一口就撕開了頸動脈,一時鮮血噴涌。

「這可不好解釋。」徐嵐丟開已經斷了氣的裴虎,看着一身的血污發愁,手上的傷早已癒合。

「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麗娘癱在地上瑟瑟發抖。

「想知道就回去問子藍吧,把他伺候高興了,說不定會告訴你。」

「你不殺我,就不怕我去報官!」麗娘見徐嵐又轉身要走。

「你就從不曾為你的兒子考慮過嗎?」話音未落,徐嵐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徐嵐飛快的越過一個個屋頂,趕回家換了衣服。再轉回平康坊時,見徐青正趴在欄桿上,抬頭向頂上尋自己。

翌日,麗娘回到了徐府,就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

西域之行,並沒有劫財的人出現,徐嵐以為事情了解了,鬆了口氣。回到長安,日子照舊。麗娘躲在房裏,不太出來,偶然出來看見徐嵐,就遠遠的繞開,徐嵐也沒在意。

端午將至,徐青閑來無事,就拉上徐嵐去郊遊,順便採集艾草。

僕役們在四處采艾。徐嵐跳到溪中的石頭上,把腳伸進冰涼的溪水中泡著。

徐青看着遠處的青山,突然說起:「前些日子大雨,從那邊山坡衝出一具屍體,聽李少卿說,從配飾看,可能是裴虎。」

徐嵐沒有接話,盯着溪水中的腳。這麼久,屍體應該已經腐敗了,自己一不下毒,二不傷骨,仵作不可能查出死因,應該不可能吧。只是,屍體怎麼會埋到這麼遠的山裏,麗娘是絕對做不到的。

端午,徐青在院子裏陪着大兒子射粉團玩,徐嵐看見,就躲開了。去年端午,徐青非拉着自己一起玩,雖然故意射偏了幾次,還是弄得徐秀不高興,他如今十歲了,已經不是會纏着自己的年紀。

回到後花園,見管家徐田一瘸一拐的過來。

「怎麼了?」徐嵐上前關心。

「不小心跌了一跤。」

「我看看?」

「已經上了葯,不礙事的。」徐田垂下頭,匆忙走了,始終不敢看自己一眼,徐嵐覺得有點詫異。

徐嵐雖然深受徐青寵愛,但畢竟不是跋扈之人,對家裏的僕役一直很客氣,也從不介意順手幫他們干點兒活,所以家中大小僕從都很喜歡他。特別是徐田,因為知道徐嵐幾次救了主人的事情,是真心把徐嵐當作家中的公子一般對待的。

*

傍晚,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徐嵐不想被淋到,匆匆跑回書房。剛進後花園,遠遠瞧見徐青從書房出來,向雜院方向去了。回到書房,看見案上的酒菜,想是徐青拿來的,也就沒在意,先去洗漱。

回來坐到塌上,徐嵐倒了一碗酒,舉到唇邊,突然覺得氣味不對,伸出舌頭沾了一點,就慢慢放下了。又到每盤菜里夾了一點,聞了聞。放下筷子,默默坐着沉思。

屋外電閃雷鳴,突然間就大雨傾盆。喧雜的雷雨聲,掩蓋了箭雨的聲音,徐嵐坐着沒動,只是掀了几案,就手擋在身側,直到箭雨過後,才起身走出門去。

徐青一家人正在前廳用餐,徐青總覺得雨聲中夾雜着刀劍的聲音,心下不安,就要起身去查看。麗娘突然起身,攔在門口。

「徐郎莫去,待他們解決了那個妖孽。」

「你說什麼?!」

「徐嵐是個殺人飲血的魔物,我親眼見他殺了裴虎。」

「你這個蠢婆娘,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徐青推開麗娘,向後花園奔去。一道閃電劈下,荷花池裏、亭橋之上,遍佈屍體,雨水混著血水,到處都是殷紅,那潔白的身影如疾風如霹靂,凌冽的金光劃破了黑暗。

徐青撿起一把劍,默默的走回前廳,一劍刺進迎過來的麗娘的胸口。

「你們呆在屋中,不管聽見什麼都不要出來。婉儀,你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是嵐兒的錯,你們也永遠不可以把他的事情說出去。否則,我必不饒你們。」徐青交代完,關門出去,靜靜的等在門外。

徐嵐殺死了所有的刺客,還連帶殺了那些聞聲而來的家中僕役,丟了劍,往前廳走去,見徐青站在門口廊下。

「為什麼要害我?」徐嵐的聲音是冰冷的,就如此刻他的心。

「你也飲人血嗎?」

「不就是一年幾個強盜惡霸,本就該上斷頭台的。我若不殺他們,餓急了,終會傷及無辜。即便你真覺得他們不該死,我就該死嗎?」

徐青抬起頭來,看着徐嵐。金光已經褪去,綠眸中蕩漾著水波,不知是雨是淚。身上的血漬已經被雨水沖刷殆盡,仍是一身雪白的人兒。

「嵐兒,沒有能夠護你周全,都是我的錯。我負了你,願以性命了結恩怨。只求你饒過這屋中之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成交。」

。。。。。。。。。。。。。。。。。。。

故事講完了,車也已經拐入繞城高速。

「所以,當時你並不知道害你的是麗娘?」滕存一問道。

「大約半年以後,我掀了那個刺客組織的老巢,才弄明白了事情始末。原來那裴虎也是他們的一員,似乎他們有睚呲必報的規矩,麗娘只是通風報信。」

「那徐青為什麼不解釋清楚。」

「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他知道再也藏不住我了。」

「總覺得故事和那篇傳奇差得好遠。」

「那應該不是子藍寫的,風格不對。」

「人的寫作風格經常都會變化的。」

「我看過他晚年的那些筆記,沒變。」

「你見過他的筆記?」

「之前讓周濤去找了徐家的家譜。」

「不是全本吶。」

「我到哪裏去看全本,我並沒有去山西尋過他和他的後人。其實,他是不是回了山西我也並不確切知道,我只是知道他是山西人,也知道他在老家廣置田宅。」

「你那麼念舊的人,為什麼不去尋。」

「我一時衝動,給他惹了那麼大的禍事,哪裏還有臉再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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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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