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繼母①

李蘭芳辦事又快又靠譜，吃完早飯沒多久，方瑞雪的藥水還沒掛完，大舅胡國慶就到了。他進來的膠鞋上的泥巴沒刮乾淨，惹得來給方瑞雪換藥的護士瞪了好幾眼。

「這剛下過雨，路上這麼難走，怎麼就吵著要回家了。嫌在舅舅這裡過得不好？」胡國慶一進門就開始抱怨。

「不是，在舅舅家挺好的，只是看病要花不少錢呢，我還是回家裡看比較好。」方瑞雪趕在李德英前面開口說。

一談到錢，胡國慶的陰陽怪氣就少了不少，他甚至還點了點頭，覺得方瑞雪說的對：「也是，你在舅舅這裡生了病，你爸心裡指不定要怎麼怪罪我，還是送你回去比較好。有親爹照顧著，你這病啊，肯定比在這裡好的快。」

李德英至始至終都沒說話，只是伸手將方瑞雪手上的藥水調慢了些。

「還有多少藥水要輸啊？」李國慶望一眼掛在半空中的藥水問。

「就這一瓶了。」

「那還有得等。」這一瓶才剛掛上，還是滿的，胡國慶可等不住，「你先輸著水兒，我去街上摸兩圈，等藥水完了再去叫我，知道嗎？」

「好，謝謝大舅。」方瑞雪乖巧地點頭。

胡國慶又跟李德英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出門前還順手帶走了李德英放在桌子上的給方瑞雪買的油登子。

「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管不了你。」胡國慶一走，李德英就碎碎念了起來，她心裡既心疼方瑞雪，又怨她不聽自己的話。

方瑞雪躺在床上認真地聽著，也不反駁，來自外婆的念叨，她有多少年沒聽到過了，從前只覺得煩人，現在卻覺得萬分親切。

胡國慶送人可不像胡青山，都是背著的。方瑞雪也有十二歲了，胡國慶說自己背不動她，讓她自己在前面走著，他在後面跟著。

方瑞雪還在低燒，身體雖然恢復了點力氣，但還是覺得乏累，但是這些，胡國慶都不會注意到。

方瑞雪的家在另一個村子，離外婆家不遠也不近，過去那邊得先做一程麻木車，然後在走路。

麻木車一路「嗡嗡嗡嗡」的，騰騰騰的要把方瑞雪的屁股都給顛簸成四瓣了，到了路口，胡國慶給了開車的師傅一塊五毛錢，然後拎著方瑞雪的衣服什麼的招呼她說：「走吧，這爛路，等到你家都差不多要中午了。」

方瑞雪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泥濘小路上，腳上的膠鞋太大了，這讓她走路越發的慢。

「中午了大舅可以在我家吃了中飯再回去。」她說。

她這話說的深得胡國慶的心，不過在小孩子面前，他還得端著點：「吃啥子飯喲！趕緊把你送回去才是正事。誒，你靠著路邊的草叢走，那裡泥巴少。」

雨後天晴的陽光熱辣辣的，走了一半的路，方瑞雪的後背就冒汗了，而胡國慶早就在後面開始吞雲吐霧了。方瑞雪覺得，她大舅今天中午肯定得喝掉他爸一瓶好酒。

不過還沒等到家呢，方瑞雪就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紀永珍。

紀永珍是個外地人，老家是個山旮旯里的，遠不如方瑞雪家所在的白澍村，好幾年前跟著父母搬到這邊來，嫁人也是嫁給了當地人，就是方瑞雪的父親，方德才。

紀永珍一開始是瞧不上方德才的，覺得他死了老婆還帶著個孩子，配不上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但是紀永珍的父母覺得方德才好啊，家裡有地有房，房子還是紅磚白牆的大瓦房，剛蓋沒兩年，最重要的是方德才是本地人，紀永珍如果嫁過去，不僅是有田鐘有新房住，更是她紮根在這個第二故鄉的第一步。

那時候，外地人在村裡，還是很不受待見的，雖然村裡人表面上不說，但是背地裡沒少埋汰他們，所以嫁個本地人，就是紀永珍的父母對女兒婚姻的唯一要求。

而方德才這邊，一開始方瑞雪的奶奶也是不同意的，不為別的，就因為紀永珍是個外地人，怕壞了他們方家的根，而且紀永珍長相也很一般，不如方瑞雪的生母看起來順眼。但是人家做媒的人也說了，方德才一個死了老婆帶著孩子的，又不是個吃香的「秀才公」哪裡有那個條件去挑三揀四，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肯嫁過來當后媽，那就是他們老方家的主墳冒青煙了。

於是就這樣，方瑞雪有了一個后媽。

紀永珍過門的第二年，就給老方家生了一個白胖的大金孫，可怕重男輕女的方奶奶高興壞了，也不嫌棄自己孫子的媽是個外來人會壞了方家的種了，反而對這個「壞種」金孫寶貝的不得了。

紀永珍從此母憑子貴，在方家挺直了腰桿，而伴隨著她的好日子到來的，就是方瑞雪的苦日子。

「哎喲！永珍啊！那不是你們家小雪嗎？」紀永珍正在相看著自己的牌面呢，突然聽到自己的上家咋呼了一聲，她扭頭望身後一看，那站在路邊上往這邊看的，可不就是原本應該在外婆家的方瑞雪嗎？

「這孩子不是去她外婆家過暑假了嗎？怎麼突然回來了？」紀永珍心裡也是納悶，趕緊把自己的牌該下來，對另外三個牌友說：「你們等我一會兒啊，我過去看看去。」

「去吧去吧。」牌友們都大度地說。

紀永珍對方瑞雪不怎麼好這回事，村裡的人大都是知道一點的，人吶畢竟不可能真的關上門來只過自己的小日子，這鄉里鄉親的，哪能沒有一點風吹草動呢。

所以紀永珍一走，三位牌友就討論開了：「我看小雪身邊還跟著人呢，看著像是她舅舅啊？」

「還是舅舅專門送回來的，該不會是小雪在那邊出什麼事了吧？要知道，從方德才再娶之後，那邊就再沒來過人了。」

「前兩年還是來過的，不過都是兩個舅媽，倒是沒有男人過來過，老兩口也再沒來過了。」

「端看著吧，方德才兩口子對方瑞雪有虧欠，現在說不定就是那丫頭在那邊找到了能撐腰的，回來找他們麻煩來了。」

身後多的是想要看戲的人，紀永珍又不傻，怎麼能讓自己暴露在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下。她走近了，都顧不上站在那裡的胡國慶，直接就扯著方瑞雪到了一邊，避開了那一道道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