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協議

方德才和方瑞雪在白澍村婦聯主任陳紅梅和數位村民的見證下，簽訂了一個扶養協議。協議內容主要包括：一、方德才有義務撫養方瑞雪至十八歲，期間方瑞雪的所有生活開支費用，包含受教育費用，方德才都有義務承擔，期間不得以各種理由、各種方式剝奪方瑞雪受教育的權利；二、方德才與紀永珍夫婦不得再以任何方式虐待方瑞雪，一經發現，村委會將對方德才和紀永珍夫婦進行嚴厲的批評教育，必要的時候可以選擇報警，移送司法機關（這一點是方瑞雪堅持要加上的）；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十八歲之後，方德才與方瑞雪自動解除父女關係，生老病死，兩不相干。

其實方瑞雪只提了前面兩條，最後一條是方德才主動要求加上的，這一條簡直深得方瑞雪的心，沒想到方德才會送給自己這樣一份大禮，方瑞雪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做夢都會笑醒。

協議一式三份，由李巍親自動筆手寫，連寫協議的紙，都是從他的數學練習本上裁下來的。

方德才一份，方瑞雪一份，還有一份陳紅梅留著，三個人分別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按了手印，楊爺爺因為是在場年紀最大的人，也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紀永珍，雖然她不會寫字，但也被方德才壓著那紙協議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至此，這一場方瑞雪自導自演的鬧劇，才終於圓滿落下了帷幕。

雖然表演還存在瑕疵，尚有許多不足需要改進，但奈何配角和群眾演員太給力，方瑞雪認定這是一部好劇。

希望也是她這輩子，唯一需要出演的劇。

紀永珍按完手印就覺得眼前一片灰暗，那可是十八歲啊，三年初中再加上三年高中，這得花多少錢啊！這麼多錢就都便宜了方瑞雪那個小賤蹄子啊！

紀永珍不甘心，她恨方瑞雪，恨的牙痒痒恨的骨頭都是疼的，可是那又能怎麼養呢？

白字黑子就擺在那兒，她的紅手印還在上面呢，而且方德才已經知道了她偷拿錢回娘家的事，家裡的財政大權肯定從此就不再她手上了，她就算想要剋扣方瑞雪的生活費，也無從下手了。

方德才拖著心不甘情不願的紀永珍回家了，他自始自終都沒再看方瑞雪一眼，彷彿這個女兒已經和自己沒有了關係。

還有這天晚上所有在場的人，這個灣子這條路，他以後都不會再見再走再路過了。

事情解決了，熱鬧看完了，眾人也該回家洗洗睡了。

雖然這一晚錯過了每天黃金檔的兩集電視劇，但是他們聽到的看到的經歷的事，可比電視劇有趣多了，起碼這一整年，大傢伙湊仔一塊兒，都不愁沒有話題聊了。

將協議疊好拿在手裡，方瑞雪也鬆了一口氣。精神一放鬆下來，她就覺得眼花眼疼。她這今天哭得次數實在是太多了，感覺要把她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太好了！」陳娟笑中帶淚，蹦過去拍了一把方瑞雪的肩膀，然後她就看著方瑞雪在自己眼前暈倒了。

「我發誓我就輕輕拍了一下啊！」陳娟舉著自己的手，淚流滿面。

持續的低燒，營養不良，再加上情緒的大起大落，方瑞雪的身體終於向她發出了警告。從在衛生院醒來，方瑞雪的心裡就一直綳著一根弦，現在弦一松，她的身體自然就支撐不住了。

方瑞雪是渴醒的。

她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在一片沙漠里行走，走了很久很久，頭頂的太陽也沒有下山。走得越久，她就越累，也越來越渴，可是她身上沒有水，於是她只能去找水赫。

於是她找啊找啊，好不容易看到一條河，她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卻發現那條河裡的水竟然是黑色的，黑色的水不幹凈不能喝，於是她只能繼續找啊找啊，水還沒找到，她就被渴醒了。

方瑞雪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一個空曠的房間里的小床上，空氣里有很明顯的消毒水的味道，可能是在醫院，可是這個房間看起來又不像是病房。

方瑞雪從床上坐起身來，她想要找點水喝，再不喝水，她覺得自己就要被渴死了。然後她就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背上竟然扎著針，她順著針頭往上看，一瓶藥水正掛在她的頭頂，已經快要見底了。

所以這裡是診所？方瑞雪撥動自己手上的針管想。

趙學香端著飯盒走進來，就看到方瑞雪已經醒了，見她進來，眼睛一亮。

「醒了？餓了嗎？」趙學香先看了一眼方瑞雪的藥水，然後問。

「不餓，渴。」方瑞雪一開口，發現聲音粗礪的不像她自己的。

「來，先把飯盒端著，我去給你倒水。」

方瑞雪用診所里的大搪瓷杯整整喝了兩大杯水，才覺得自己得救了，終於不用在沙漠里行走了。

趙學香給她拔了針，正想把筷子遞給她讓她吃飯，就瞧見方瑞雪兩手捂著肚子問：「學香姨，廁所在哪兒啊？」

趙學香笑著給她指了指門外，方瑞雪立馬撒丫子跑出去了。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方瑞雪一共掛了六瓶水，她還能忍到喝了水再去上廁所，也是個能人。

方瑞雪以為自己只是短暫的睡了一覺，直到上完廁所出來她發現天竟然是亮著的，才驚覺自己可能睡了一整天了。

方瑞雪坐在趙學香上班的診所里，一邊喝著粥等李巍爸爸來接一邊聽趙學香給她講她昏倒之後的事情。

當時她突然昏倒嚇壞了他們幾個人，李巍的爸爸就騎著自己平時送菜三輪車將方瑞雪送到診所了，幸好診所的醫生就住在供銷社的街上，趙學香就去敲了醫生家的門，讓人家連夜起來給方瑞雪看病。

「還好只是低燒和營養不良，你這孩子，生病了怎麼不說呢？」趙學香責怪地看她一眼。

方瑞雪舔舔自己乾裂得開了口子的嘴唇，不怎麼在意地說：「我有在吃藥，以為吃藥會好。」

想一想方瑞雪家裡的情況，趙學香也不好多說什麼，而且現在再來說這些也什麼用了。就看方德才那兩口子的那副樣子，就算方瑞雪說了，也未必就會比現在好。

夕陽西下，坐在三輪車的小小的車廂里，迎著晚霞和晚風，方瑞雪愜意地眯著眼，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