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驗 門下狗

銅鏡驗 門下狗

祁琬醒來時外頭陰沉著天,密雲籠罩,壓得人心悶,時而風聲呼號,摻雜著山間密林樹葉簌簌聲,怎麼看都是不適宜春闈的壞天氣。

耳聽著那呼呼風聲,祁琬打著哆嗦將裹胸勒緊了些,隨手在中衣里又套了件裡衣,這麼些年了,她還是一貫的怕冷,最後套上了太子詹事紫袍服,這還是祁瑾特意為她量身打造的,卯時剛過便全部收拾妥當,祁琬盯著銅鏡里自己烏黑的劍眉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眉型當真有男子氣概。」

「公主,南霽庸在一個時辰前已經出發前往校場了。」

「果然勤勉。」祁琬站起身,一臉期待,「我還沒告訴他我今日隨太子去監考,也別亂了他心思,正好本公主今日在校場之上觀摩下眾考生風采。」

「公主您這是要去相駙馬嗎?」采苓望著祁琬黑的不能再黑的臉,甚是擔憂。

「本公主還真沒考慮相駙馬。」祁琬想了想又笑道:「考慮一下倒也無妨,看緣分罷。」

祁瑾派來接祁琬的人正侯在慈恩寺門外,祁琬也不再多話,抽了把竹傘,囑咐了采苓幾句后,便攏著衣袖低頭往外奔去。

剛出清安院,迎面就撞上了宴冬主持,她的額頭正撞在宴冬胸前的銅鏡上,祁琬一聲悶哼,忙後退一步,倒抽氣道:「宴冬主持您這個時間不是在上早課嗎?怎麼還帶著銅鏡出來溜達了呢?」

早已侯在此處的宴冬雙手合十微頷首,「衲子想起前幾日收了一面上好銅鏡,想著公主甚是喜歡,便送往清安院來。」

宴冬盯著祁琬紅紅的額頭,低聲問道:「衲子可否撞疼了常詹事?」

「無妨無妨,與主持無關,剛才是下官莽撞了。」

「衲子手上正巧有跌打損傷葯,不如給常詹事擦拭一下。」宴冬邊說邊從袖袋裡掏出小瓷瓶,祁琬忙搖了搖頭,「也無大礙,就不要浪費主持的葯了,下官還要趕著去校場,就先走一步了。」

祁琬捂著自己的額頭繼續往前奔去,擦身而過時,宴冬特意微昂頭掃了眼她的脖頸,今日全黑,昨日那一塊嫩白彷彿從未存在過。

宴冬一手撫上銅鏡,手指腹上沾了微不可察覺的黑粉,他低頭瞧著那面銅鏡,那層透明粘液果然沒有白抹,肉眼可見的黑粉附在銅鏡上,宴冬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果然低估你了啊。」

祁琬趕到左衛校場時,近千名參加武試的考生早已聚集在外,各種議論聲、吵嚷聲混成一片。祁琬下了馬車,即刻有禁衛軍將她往校場引去,遠處天邊烏雲密布,近處全是手持刀槍的大楚熱血男兒,眼望著面前壯闊的一切,頓時一種新奇的感覺湧上心頭,祁琬忍不住嘴角上揚,這些可都是國之棟樑,仔細望去,約莫這些人的年齡都在二十歲以上,像南霽庸這麼年輕的簡直鳳毛麟角。

想起南霽庸,祁琬的步子頓了頓,側身往人群里張望而去,一張張神采飛揚的面龐如旭日東升般朝氣勃發,然而一圈掃下來,愣是沒有發現南霽庸那清瘦俊俏的臉,倒是發現了一頭肥豬,祁琬皺眉,對正在高談闊論的南鶴陽厭惡至極,忍不住挪開視線繼續往前走去。

及至校場石門前,祁琬發現一黑衣少年正抱著一把大刀倚在紅牆下閉目養神,從側面看去那面容剛毅沉靜,與周遭吵嚷熱鬧的場面宛如兩個世界,祁琬攏了攏袍袖,盯著那少年笑著搖了搖頭,她那南大哥竟然杵在了這裡。

習武之人向來全身感官敏銳,南霽庸即刻察覺到了祁琬的盯視,一手緊握寒骨白,睜開眼側頭回望過去,整個人帶著警惕,可待看清是祁琬時,那漆黑明亮的眸子裡帶上了溫溫笑意。

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掩,祁琬偷偷擺手示意,南霽庸回之以頷首,只一照面祁琬便又繼續往石門走去,在主考官蘇林北以及太子祁瑾的指示下,兵部官員早已將考生所需的腰牌與皮甲備好,石門前牙道兩旁的禁衛軍分列站好,以待入門檢驗。

此時天色愈發陰沉,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派發腰牌的兵部官員嘆息著搖了搖頭,「這種天氣,不知又要折掉多少考生。」

「那可未必。」祁琬手握腰牌,放眼望向烏壓壓的人群,堅定道,「在這種天氣下,還能穩定發揮的,那才是大楚所需的棟樑之才。」

兵部官員抬頭,詫異之餘很是讚賞,「常詹事所言極是,怪不得小小年紀便得太子重用。」

一切準備就緒后,校場之內一陣擊鼓聲響起,禁衛軍開始引導考生排好序,兵部官員發放腰牌與皮甲,祁琬監看著這一切的有序進行。考生們有的安靜恭謹,有的笑言隨意,祁琬想著少年人就該有少年人的樣子,便也沒多強調必須謹守安靜。

這就隨了南鶴陽的意,只見他帶著幾人在身後,笑嘻嘻地扒拉開後面的一列考生,最後在南霽庸身前站定,抬手以刀鞘戳了戳南霽庸的肩膀,嘲諷道:「武舉要求軀幹雄偉,可以為將帥者,像你這等瘦弱之人應當連入場資格都沒有,還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啊,與你這種人入場,簡直就是我等之羞恥。」

「就是啊,看他那瘦不拉幾白乎乎的樣子,跟個娘們似的。」

「就是,還裝深沉抱一把破刀,等會兒上了校場可別被嚇得屁滾尿流……」

「哈哈哈……」

南鶴陽帶著那幾個附和的人笑得大聲,引來了周遭考生的注意,皇城世子哥都認識這是永安侯府家的南鶴陽,是皇後娘娘的親外甥,春闈主考官還是他外祖父,也沒人敢出面阻止,任由他戲謔。

南霽庸頭也沒抬,淡淡道:「所為將,不在勇,而在於用兵之道,又何來胖瘦之分。」

「呦呵!懂得還挺多,志向還挺大,還想當將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副窮酸鄉巴佬樣兒。」南鶴陽嫌棄地呸了聲,正對著南霽庸的脖頸又吐了口口水。

一群世子哥在一旁譏笑,南霽庸猛然抬頭,瞬間移步,寒骨白蹦出一截直接抵在了南鶴陽的下巴處,「閉嘴。」

反轉之勢來得太快,正張著嘴譏笑的世子哥們又默默合上了嘴,南鶴陽倒不懼怕,依然嘲笑,「你只不過是被侯府嫌棄的一條門下狗!有什麼資格敢與本公子叫板!」

「再說了……」南鶴陽避著鋒利刀身,前傾附在南霽庸耳邊笑嘻嘻道,「本公子今日有無數種方法讓你進不了校場。」

南霽庸咬牙,「你敢!」

「春闈主考官可是我外祖父,你說我敢不敢?」南鶴陽又故意往前湊了湊,眼瞅著那鋒利刀身,似是炫耀又似是在威脅,「你再拔刀呀!告你個打殺永安侯世子的罪名輕而易舉,就看我外祖父要不要將你從春闈永久除名了,哈哈哈……」

聽著那刺耳笑聲,南霽庸反目發紅,緊握寒骨白的手爆出青筋,骨節泛白,南鶴陽豎起兩指隔開那顫抖的刀身,笑得肆無忌憚,「你就是一條一窮二白的門下狗,你拿什麼跟我斗啊!」

「拿本事跟你斗!」隨著清脆聲音乍起,一隻烏皮六合靴從身側猛地踹向南鶴陽腰部。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連南霽庸都沒事先發覺,一列禁衛軍早已無聲無息護在周圍。

「啊啊!哎!誰他娘的敢踹小爺!……」

祁琬一撩衣擺,收回高抬的右腿,剛才她可是使出吃奶的勁踹出去的,南鶴陽果不負眾望,被踹了個狗吃屎,趴在土裡一時沒緩過勁來。

周遭的考生忍不住捂著嘴笑出聲,祁琬側眸示意南霽庸退後,她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踱步上前,清著嗓子道:「讓本官看看是誰在聚眾鬧事。」

「你可知本公子是誰?你他娘的就敢踹。」南鶴陽吐出嘴裡的草,抬頭望去,正對上祁琬那雙似笑非笑的眼。

「哎,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永安侯府二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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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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