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有意牽線 大聖無心錯失
四目相對,男子眸中的慌亂一閃而過。
床側旁的王嬤嬤、紫鵑、雪雁,屏氣凝神看著,不敢動作分毫。
黛玉嗓子乾澀的厲害,想說什麼卻發不出音,轉眸看著握於男子手中的青玉簪。
她挽發的簪子。
男子清俊的面容似剛落下的晚霞般,尚余有紅暈。
食指指腹摩挲了發簪溫潤的玉理,凝神思慮了良久。他也實在是找不到方法,將玉簪插回女子發間。
邃輕輕,放置在了姑娘的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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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光太亮,照得他的臉有些發燙了。
還好夜風是寒涼的,男子臉上的熱度稍稍減去了些。
大聖收斂了眸光,眉梢唇角卻是不可抑制又上揚了幾分。
靠近女子時那些紛亂的情緒,他雖不明緣由也不知所措,卻似是撕開了某處的縫隙,透著星星點點叫人心猿意馬的光亮。
無端讓他有些嚮往了。
王嬤嬤從屋中追出來,見小道士還未走遠,暗暗鬆了口氣。
短短兩天里救了姑娘兩次,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怎可能不動容呢。
真到了性命與清譽二選其一的時候,她無疑會選擇性命。
人若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沒有機會去長安城的郊外,也回不去她們生活過的揚州,尋到她們認識的人。
老嬤嬤躬身鄭重施了一禮,道:「多謝小道長搭救,從前是老奴短視了,姑娘若是丟了性命,要這清譽有什麼用。」
大聖挑了挑眉,暗忖:「這是不予追究了?」
面上卻難得的親和,溫言寬慰道:「無礙的。」
這份氣度,難免叫老嬤嬤高看了幾分。
她抬眼打量著眼前的小道士,眉目深深,一雙眸子格外的明亮與澄澈。
細看之下,這道人無論是相貌還是談吐,比起來賈府的寶二公子並不差什麼。
只是不知為何修了道?有沒有棄道娶妻的打算?
不是老嬤嬤異想天開,寧國府中就有一位,拋家舍業入了道觀成了道士的家主。
長安城中,亦有不少高門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年少時一心求道入了道觀。或是忍受不了修道的清苦,或是天資所限修無所成,又棄道回來繼承了家業,娶妻生子。
這世道,男子的出路總是多些。
想及此,王嬤嬤謹慎問道:「小道長哪裡人?在哪裡修行?又是為何修了道?」
大聖沒預備老婦人有這麼多問題,眸光閃了閃隨即從容答道:「長安城人。」
「花果山修行。」
「為避世間的煩惱紛爭而修道。」
花果山三字,震驚的老嬤嬤久久接不上話。
「花果仙山,水簾福地」,多少求仙問道的人,海樣的銀子花進入連窺一窺仙山的真容都不能。
不說遠的,寧國府里的那位,想盡了辦法卻沒能入仙山福地清修。
若能進去,只怕也不會因誤食了丹砂燒脹死去了。
難怪了,姑娘服食了小道士的丹藥身子好了許多。今夜那樣的急症,小道士數滴鮮血姑娘便緩過來了。
她們是真遇上貴人。
餘下的問題,王嬤嬤沒有再問了。坊間有傳聞,入了花果山,不是個神仙也是個半仙了,小道士哪還會有棄了修行,娶妻的念頭。
她再開口,已是送大聖離去的意思了。
大聖察覺了不太對,也未深究款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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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鳳由土地白瑾護送,安然回了屋中昏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伺候的丫鬟久沒見到奶奶醒來,央了平兒走近去看看。
平兒輕手輕腳過去掀了床幔,只一眼嚇得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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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鳳雙目圓睜,錦被下的身子僵硬且緊繃。
這幅模樣直叫平兒以為奶奶沒了。顫巍巍的伸手去探熙鳳的鼻息。
還有氣息。
平兒長舒了口氣,忍淚喚了聲,「奶奶。」
似喚了節枯木枝般,床塌上的人半點反應也沒有。
平兒忙吩咐丫鬟,「去告訴太太,璉二奶奶不好了。」
小丫鬟聽了不敢耽誤,轉身便去了,她也是真不想留下。
床帳懸起了一半,陽光趁勢而入,床榻經了陽光分割成了明暗交替的兩半,熙鳳的臉隱在黑暗中,目光直直望向一個方向。
平兒矮下了身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什麼也沒有。
想了想,她起身補充道:「璉二爺!叫小廝去尋他回來。」
小丫鬟頓住了腳步踟躕著不敢行動,因璉二爺發了話不再踏入這院半步。
平兒喝道:「儘管去叫,說奶奶出事了,回不回來是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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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王夫人趕了過來,路上走得急她微有些氣喘。
床塌上熙鳳的行狀叫她的心猛然一緊,聲音低且急,道:「好端端,她去大觀園做什麼。」
「這癥狀只怕是撞客了。請大夫無用,去梨香院喚道士過來吧。」
周瑞家的應了,忙轉身去了。
王夫人吃齋念佛日久,見不得熙鳳凄慘的模樣,背過身去不願再看,悄悄抹著眼淚。
熙鳳卻在此時,出聲叫了她。
聲音輕輕的她聽不真切,湊近了些見熙鳳已不再只盯著一處看,眸光清明了幾分。
奪魂攝魄,她本沒了生機。可在關鍵時刻,靈魂回歸了身體。
她是個強悍人,心中牽念與掛礙良多,若是旁人只怕早已經痴傻了。
可熙鳳掙扎了半夜,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
王夫人甫一靠近,床塌上虛弱的人,倏然用力攥住了她的袖口。
熙鳳噙了十足力道,扯亂了她的衣袍。
她與平兒皆嚇了一跳,平兒忙幫著扯開。
卻是越扯越扯不開的。
王夫人輕嘆道:「算了,我就在這好好陪著她罷。」說著也不顧皺成了一團的衣服,坐在了床塌上整理起熙鳳散亂的鬢髮。
熙鳳喚了聲,「姑母。」
她聽得分明,忍淚輕應了聲。
熙鳳又道:「姑母,放下成見挪林丫頭出大觀園。」
「為林丫頭清譽,打發道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