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館黛玉籌謀
大聖薄唇緊抿,沒有答話。
說回花果山是他氣話。
兩個婦人一唱一和同他說,林姑娘天仙般的人物,日後是要入侯門王府的。
這,他並非給不了她。
可那婦人話趕著話說漏了嘴,直說她眼下正有一門極好的親事。
國舅府的國舅爺,當朝皇后的胞弟。
老婆子嘴碎極了,絮絮叨叨叫他萬不要同人說他入水救她一事。
否則壞了名聲,別說嫁國舅府了,姑娘人都沒法做了!
憑什麼勞什子的國舅爺娶她是極好的親事,他入水救她就叫她沒法做人了?
什麼鬼道理。
成佛五百年他哪裡受過這樣的氣,當即抬手揚翻了桌椅,桌面上兩婦人送來的木盒。
連著盒裡的物件一併化作了齏粉。
他只氣兩婦人罷了,並不是怨她。同白瑾一道去了成衣鋪,購置了新衣,
換衣服時,胸口上極細微的一道口子,細密的血珠子滲了出來。
攆走兩婦人他用了仙法,不多,身上只破了這點點他甚至沒察覺到。
可他何至於如此,將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他看著手腕上的紅繩,忽萌生了離去的念頭。
今次雲端之上是為看她最後一眼。可見了她,他又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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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勺敲擊茶盞的清脆聲響傳來,大聖輕撫著右手手腕細細的紅繩緩緩道:「再過幾日罷。」
等她的日子好過些,不受這府上人的挫磨。
白瑾不足三百年的道行應付自己綽綽有餘,帶著個如凡人般的大聖很快便支撐不住了,雪白的雲朵搖搖晃晃直要掉到地上。
終憑最後一點仙力回了土地廟中。
香案、土地像、一方桌、一張榻便是土地廟的全部了,稍顯清貧破敗了。
白瑾再三勸過,「太白星君的宮觀就在隔壁,大聖不若去星君宮觀暫住。」
大聖笑著同他道:「我怕星君半夜顯靈,取我性命。」
白瑾:「......」。
日頭下曬了許久,二人均有些渴了。
白瑾倒了茶水推至大聖眼前。
大聖也不客氣,拿過仰頭飲盡了。
認真想好了腹稿白瑾開口道:「那婦人所說極好的親事是於寧榮兩府而言,於林姑娘卻不是。」
「親事若成,林姑娘無疑是才出虎穴又進狼窩。」
這一說法,大聖從未想及過。細算下來,他氣惱了這樣久還真不知道具體為什麼生氣。
只覺得看什麼都是錯的,亂糟糟一團卻不知道亂在哪裡。
理不出頭緒,無力極了。
白瑾細瞧著大聖,心滿意足。忍不住賣了個關子,細細梳理了鬍鬚方開口道:「個中關聯,極為複雜。」
大聖凝眉看他。
白瑾忙道:「大聖只需知道林姑娘要嫁的這人,雖位高權重卻年逾四十了,林姑娘過去是為續弦,家中有成年嫡子、得寵的姬妾。日子比在榮國府中只會艱難,不會輕鬆。」
大聖問:「能不嫁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抵是不能。」
卻如白瑾所言,婚姻一事她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想想迎春,賈赦、邢夫人做主,孫紹祖那般的火坑也只能照跳不誤了。
大聖眉頭微蹙,眸中隱有怒火。
白瑾微覺不妙提醒道:「大聖知道傷凡人性命的後果?」
男子眸中狠厲一閃而逝道:「既在人間便用他們的方式解決,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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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燭火搖曳。
桌上,紅杉木錦盒中並排躺著兩方徽墨,上細細鐫刻著瀟湘八景中「瀟湘夜雨」與「江天暮雪」。
傳聞,制一塊徽墨需搗十萬杵,向來只送入皇宮做皇室貢品。
現下,卻輾轉到了她的手中。
黛玉凝神看著,忽「啪」一聲合上了錦盒,吩咐道:「嬤嬤,收好罷。」
晌午,賈雨村賈大人過榮國府送來了補身的良藥與這兩方徽墨。
午後,王夫人與熙鳳一點不落的送來了瀟湘館。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這東西她不能留。
姑娘的面容便如今夜的月影般,朦朧清冷。
一切皆能說通了。
王嬤嬤輕手輕腳,還是不可避免弄出了些聲響。
擱置了徽墨她順手取了件罩衣,替黛玉披上。
輕柔的觸感落下,身上漸生起了暖意,黛玉回了神沖老嬤嬤笑了笑。
良久,黛玉道:「國舅府,不能嫁。」聲音輕輕的似自言自語般。
嬤嬤自是明白。
不說國舅爺四十多歲的年紀,就說他死了夫人不足一年就要再娶,府上已有嫡子成年、得寵的姬妾無算。
嫁過去過什麼樣的日子,用腳趾頭都能想象得到。
姑娘風清霽月,他們竟忍心叫她為人繼室。
老嬤嬤越想越氣不順,她以為即便姑娘不配寶玉,他們至少會替姑娘尋個好人家。
黛玉似安撫般道:「親事未成,還有轉圜的餘地。」
嬤嬤嘆息了聲,「若是老太太還在,萬不會叫姑娘受這樣的委屈。」
提及了外祖母,黛玉眸中痛色一閃而過。
若是外祖母還在,再遠一點,若是父親還在、母親沒有死去……
太美好的事情,她不敢去想。
黛玉沉思了會,道:「最怕宮裡有什麼旨意。」
「明日我們出趟門罷,只說身體好了去佛寺燒香還願。趁著現下,她們要我這身子去攀附皇親。」
「咱們說什麼他們會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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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黛玉早早起來了。
穿戴整齊去了王夫人院中,與她一道的是王嬤嬤與清荷。
相處時日越久便越能發掘,這身量小小頗為娟秀姑娘,蘊藏的巨大能量。
比紫鵑更伶俐,比雪雁更勤快,心靈手巧勝過了王嬤嬤。
難得的是心平氣和,做了許多卻不爭搶什麼。
不似綉鸞患得患失,從王夫人處來總想著比下去紫鵑與雪雁。
好些活計不願做便罷了,嘴上應下了,不情不願躲懶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誤了不少事。
黛玉是個清靜人願意與清靜的人多處,她與清荷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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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到時王夫人正在祠堂禮佛,周瑞家的領三人去了西次間。
黛玉落座,不多時有丫鬟魚貫而入,奉上了早茶、點心。
瀟湘館養病,她經年不曾入舅母的院,今日前來她微有些怯。
不只因陌生,還因此處離絳芸軒太近了。
不論是人還是那個地方,她皆想離得遠些。
約半刻鐘過去,王夫人由嬤嬤攙扶著跨過了並不算高的門檻。
黛玉忙起身,她看得真切,舅母抬著的腿有些顫抖。
許是禮佛跪久了罷。
她喚了聲:「舅母。」
王夫人應了,問:「怎麼大清早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她不是個熱絡的人,哪怕今時今日她有要倚仗外甥女的地方,依舊做不到如熙鳳般。
何況是這個時候,寶玉昨日說了要過來陪她用膳,她難免要戒備幾分。
這丫頭心高氣傲,未必會心甘情願嫁入國舅府為人繼室。
她實怕她,在這個關頭打他兒子的主意。
黛玉察覺了舅母不大自然,待王夫人坐下了她才從旁落座恭謹道:「今日初一,想請舅母允准,容外甥女去感業寺燒香還願。」
感業寺?王夫人遲疑著,「現今外面不大太平......」這並不完全是推托之詞。
她還未說完半舊的門帘掀起,冷風灌了一室。
寶玉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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