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話:四時山(一)
朝陽看著他笑,心情也好起來,往桌上一趴,點著桌面道:「什麼前生今世,我才不選。我不知道怎麼反駁她,但我就是覺得她說得不對,是么玄星?」
玄星笑道:「並無對錯,只是想法不同。」
朝陽點點頭道:「也是,想法不同。」
想了想,她又問道:「玄星,你們龍的壽命很長很長,那你的仙侶肯定會先你死去,你會等來生嗎?」
玄星望著她很久,才道:「會。」
他在得知自己的父親是個凡人時,曾經問過母親,為何不去找父親的轉世。
當時青龍笑著反問了他:「找到了,然後呢?」
「告訴他你有妻有子,妻、子都並非凡人?」
年幼的玄星被他說得愣住,青龍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你還小,不懂。你的父親,這一世有著自己的人生,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人,會有他這一世的孩子。我們的出現,於他來說,只是打擾。」
那時年幼,他只懵懵懂懂,無法反駁母親。如今大了,他也無法反駁母親,但他不會就這樣放下。
轉世又怎樣,陌生又怎樣,可以重新認識,重新熟悉。他可以將更好的自己展現給對方,這何嘗不是對遺憾的一種滿足。
朝陽得了回答又問道:「那重來一世,那人完全不記得你了,生命里根本沒有你的存在,你也會等嗎?」
這次玄星答得很快,「會。」
不僅會等,更會主動尋找,不會浪費一時一刻。
「好吧。」朝陽起身,坐到玄星旁邊,離他很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要比你先死的話,那你要記得來找我。」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會等你的。」
她剛剛想了想,若是自己真的忘了玄星,會是一件非常難過的事情,是一件她極其不願意發生的事情。
她已經做過一次了,可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玄星沒再開口,朝陽四處走了走,東摸摸西碰碰也沒話說了。
好一會兒后,太陽都偏西了,還沒有事做,朝陽這才忍不住道:「玄星,我們在等什麼啊!」
玄星淡淡道:「等人,等時辰到。」
「等誰啊?」朝陽坐回原處,「等什麼時辰啊?」
玄星半闔著眸,道:「等太陽落山,等屈牧亭。」
「哦。」朝陽興緻缺缺,往桌子上一趴,也沒再問什麼了。
但她慣是個安靜不下來的性子,沒一會兒她又問道:「玄星,你之前說幽冥地君對我有恩,有的是什麼恩啊?」
玄星抿了抿唇道:「他那個內人,並非三界之人。當年突然闖入酆都城,差點受到天劫。你取出一魂做消魂燈燈芯時,無意間庇護了他,擋了天劫。」
朝陽意外地問道:「就這麼點事兒,也值得他幫我?」
玄星微微一笑道:「天劫一個差錯便會傷及性命。這事於你來說,不過是無心之舉,可於他來說,卻是救命之恩,自然是需要回報的。」
朝陽枕在胳膊上似有所悟地點點頭,想了想道:「玄星,我這個是不是就叫——無心插柳柳成蔭,是吧?」
玄星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吧。」
「嘖嘖,」她砸吧兩下嘴,「看來我冥冥之中,還是做了許多好事的。」
玄星瞥她一眼,沒有說話。
「對了,」說到消魂燈的事情,朝陽又問道:「那袁珂和屈牧亭不能轉世,我答應他們的三世情緣怎麼辦啊?」
非但不能轉世,而且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摸了摸下巴,「我覺得很奇怪,袁珂和屈牧亭眼下也沒能相守,何不轉世投胎,下輩子還能在一起?」
玄星屈指點在桌面上,面前的那杯茶水熱氣早已經沒了,他也沒喝一口。
「按袁珂的意思,他們並非不願輪迴,而是不願意忘了對方。若是能不喝孟婆湯,不忘記對方,那麼去哪兒都不在乎,但是若要忘了對方,那麼即使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也不願意。」
朝陽頓住,像是被玄星的話震住了,她問道:「人的感情,有這麼深刻嗎?」
沒有記憶之前,朝陽是一個跟這世間沒有任何聯繫的妖精,若是有朝一日死去,這世間無人會哭她,她也不會留戀世間任何一人一事一物。
有了記憶之後,她最在乎的兩個人,一個是雲淞,一個是玄星。若是跟她說,雲淞和玄星要死了,得用你的命換他們的命,或許她會願意,但若是說,雲淞和玄星要下地獄了,你得陪著他們一起,朝陽是萬萬不願意的。
她可以費盡心思將他二人救出來,但絕對不會同他們一起受罰。
以前在廣域城時,朝陽聽過王婆婆講一句話,叫做「同甘共苦」。王婆婆還說,這世間的人,大多數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生活順利幸福時,便能相依相偎,互相陪伴;但若是家道中落,從尊貴到低賤,富貴到貧苦,卻很難有人能繼續依偎,繼續支撐。
朝陽撐起下巴,嘆了口氣,「玄星,你能跟我一起吃苦嗎?」
玄星一頓,斜著眼睛看她,「難道我現在是在享福么?」
朝陽回想了他在北海的日子,覺得現在的日子對他來說確實等同吃苦了。
好吧好吧。朝陽想,那她以後也跟玄星一起下地獄吧。
「我喜歡在地上好好待著,不喜歡下地獄。」
玄星涼涼的聲音傳來,朝陽才意識到自己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不過玄星的回答卻讓她喜不自勝,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玄星:「……」
他們倆說話間,太陽已經落下了最後一絲餘暉,院子里到處都是院燈,李叔和李嬸沿著屋內一直點到門口,燈火通明,將整個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晝。
這時,朝陽忽然又想起這個院子是玄星的,便問道:「玄星,你哪來的這麼個院子啊?」
玄星一直盯著通往屋內的那條長廊,嘴裡漫不經心地答道:「花了幾年時間建的。」
朝陽起身,想去看仔細那形狀特別的院燈,嘴裡問道:「你一個人嗎?」
玄星淡淡應了:「嗯。」
那院燈模樣十分特別,白日里來的時候還不怎麼看得出來,晚上一亮,燈的模樣就都顯露出來了。
朝陽:「你用了多久啊?」
玄星:「三十年。」
燈光也不像是人界的煤油燈,昏黃幽暗,而是白色明亮的。
朝陽:「燈也是你做的嗎?」
玄星:「嗯。」
燈的邊沿像花瓣一般延伸,一片一片的累積起來,中間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是夜明珠,就不奇怪它為什麼是白色的光了,只是——
朝陽奇怪地問:「夜明珠也要點亮嗎?」
玄星答:「燈芯在花瓣裡頭。」
花瓣,是了,果然是花瓣。
院燈被鑲嵌在一根圓短柱上,這花瓣模樣只是燈罩,燈罩上是夜明珠,燈罩下是燃燒著的燈芯。
朝陽忽然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她往後退了好幾步,仔細地看著眼前的的燈籠,一會兒,再一會兒。
她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燈籠瞧,很好一會兒后,她恍然大悟,雙手一拍道:「我知道了!!」
玄星分神側目看她,朝陽喊道:「是曇花!!!」
玄星:「……」
滿院子的燈籠,從房間門口的長廊起,一直到大門口,全都是這樣的燈籠。
純白的燈光,花瓣形的燈罩。
「你這……」朝陽圍著那燈籠左看看右看看,「也太不像了吧!」
花瓣肥而後,一點都沒有曇花的輕盈靈動。
朝陽一盞盞轉過去,發覺這玄星做這些燈籠,一定是從門口做起,一盞盞做到長廊上的。
因為大門前的那兩盞最丑,房間門口的那兩盞最像曇花。若是她一開始就看到的是房間門口的那兩盞,保管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玄星沒理她,朝陽一個人又轉回來,笑嘻嘻地在玄星面前的凳子上坐下,「你花了三十年,就雕了這樣的燈籠啊?」
玄星:「……」
朝陽也不怕他那眼神,仍然笑嘻嘻地道:「我做這些可厲害了,你早說讓我教你嘛!」
玄星:「……」
朝陽撐著下巴,嘆道:「滿院子的曇花,玄星,你很想我嗎?」
不僅這些曇花,她跑到房內的走廊才察覺,這院子的布置,同他們在廣域城住了十五年的屋子一模一樣。
她的目光乾淨澄澈,就彷彿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啊」似的,讓玄星忽然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想呢,想到用了三十年來親手建造這座房子,想到用了十年親手雕刻這些曇花燈。
想到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每晚每晚躺在床上想著以前朝陽還在的日子。
他親手開出一座荒山,為它取名四時山,在山上造一座房子,在這兒住了百餘年。
這如何叫不想呢。
「我——」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廊檐上的風鈴一動,玄星立馬扯過朝陽護在身後,一陣疾風迎面而來,玄星不躲不避,直接迎上那一招。
來人在看到玄星不躲不避后,猛地停住,一掌緊貼著玄星擦過,撤了招。
玄星喊他:「屈牧亭。」
屈牧亭雙目一眯,憤恨的眼神直射向他身後的朝陽。
朝陽毫不懷疑,若是眼神可以殺死人的話,自己已經死了千百次了。
「不信之人,也配喚我的名字?」
「……」朝陽不平地道,「又不是我叫的,你沖我發什麼火?」
屈牧亭聽這話,眼裡的憤怒更甚了,雙手一搓,一團靈光忽現,瞧著就要攻向朝陽,正在此時,玄星及時起身格擋,單手制住他,將他反扣在桌上,「冷靜一下,我有事同你說。」
屈牧亭根本不聽,扭著身掙扎,「我跟你沒事說!」
玄星雙目一瞪,瞬間一道水繩從地上竄起,捆住了屈牧亭。
玄星撤了手,後退兩步言簡意賅地道:「等你來,是為了兌現當年她做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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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這幾天為啥沒更新。
我的肩膀疼到晚上睡覺不能側躺,手搭在桌上超過十分鐘就疼得放不下去。
再就是工作上又忙起來了,前兩天晚上天天加班。
最最重要的是,我覺得我自己寫不出來了。不知道接下來該發生點什麼,硬掰扯出來的覺得差到一定境界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再加上,編輯通知我可以入v了,可是我寫不出入v當天的一萬字更新。
我這幾天太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