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話：兩生花（三）

玄星側目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了一絲探究。

朝陽則扭頭看向玄星，「他撈出了我的弓？」

四時弓都碎了，又沉到往生河裡去了，怎麼撈得出來？

艄公但笑不語，「兩位客人到了。」

玄星微微擰眉，又看了那艄公一眼，對朝陽道：「摘下來。」

「誒？」朝陽原本還想問問那艄公，突然聽得玄星這樣說，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這是對情人嗎？這樣摘下來他們還能活嗎？」

玄星道：「本身就已經不是活人了。」

朝陽碰了碰那往生花，「那你還說我答應了他們三世情緣？」

玄星微微一揚眉，算是肯定了她的問題，但又不出聲解釋為什麼。

朝陽原還想問，卻聽那艄公催促道：「二位客人可得快些，擺渡船在水中央可不能停留太久。」

聽得他催促，朝陽伸手一撈將花扯下，嘀咕著：「不管了，先摘了再說。」

她剛一得手，那艄公船立即駛離。

朝陽回身望一眼，只見原來船停留的地方，緩緩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那是什麼？」朝陽問道。

艄公不再是來時那副愜意模樣了，兩手撐著船桿飛速駛離。

艄公回答道：「是水眼。」

朝陽不解地問道：「水眼是什麼東西？」

艄公答：「往生河下是懲戒地獄，水眼便是看守懲戒地獄的。若是往生河上有人停留太久，它們便會出來將人帶至懲戒地獄。」

朝陽聽了，又問道：「那若是別人不小心掉進了往生河裡，又沒有被人及時救出來，豈不是就冤枉進去了？」

艄公搖搖頭道：「能來幽冥地都的，都不會被冤枉。若真有被冤枉的，能自己出來便也無事。」

朝陽撇撇嘴，「這是幽冥地都里的往生河，又不是人界普普通通的一條河，豈能說上來就上來？」

艄公笑道：「那平常人又怎能進幽冥地都？」

朝陽想想，他說的也並無錯處，「那有不小心掉進去，最後爬上來了的人嗎？」

艄公道：「當然有。」

他頭也不回地道：「姑娘身旁就站著一個。」

「！！！」朝陽震驚地回頭，「你下去過往生河裡面？！！」

玄星卻沒回答，只是盯著前方，看著船離岸邊越來越近，道：「到了。」

兩人下船，艄公站在船上笑道：「但願姑娘和這位公子，日後不必再來幽冥地都了。」

朝陽奇怪地看他一眼，而後揮揮手道：「不會再來啦！」

兩人回到幽冥地君指定的地方，也不知這天色是黑了沒有。

不過沒等一會兒，幽冥地君就來了。他仍然是一身黑袍，整個人隱藏在一團黑霧裡，讓人像是瞧得見他，又像是瞧不見他。

幽冥地君的身後還跟著個男人。

那男人穿著華麗，長相秀氣，一頭短髮格外打眼，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滿臉寫著暴躁。

幽冥地都一現身，先是抱歉地道：「我來遲了我來遲了。」

玄星沒說話，朝陽只一個勁兒地盯著那短髮男子看，看得玄星擰起眉，臉上浮現不耐煩，看得那男子臉上愈加煩躁，長袖子一甩一甩的，顯示著他也極度不耐煩。

幽冥地君看了一眼朝陽好奇的眼神，立馬道：「那這就送你們出去了！」

話音一落，右手聚起黑霧凌空畫了幾圈，先前見過的那個黑色圓圈又出現在了眼前。

幽冥地君又說了一遍：「從這兒出去，便能找到你原先想找的那幾個人——」

朝陽打斷他：「地君，這有點特別的人是誰啊？」

若是還能再見到吧，朝陽或許就不會問了，但這一走或許這輩子也見不到了，看著人的模樣奇奇怪怪的，不問清楚她會總記著這事的！

那男人的哈欠剛打一半，聽見朝陽這一問，半張著嘴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臉色半點也沒變好。

幽冥地君看了那男人一眼，一手搭上他肩膀，笑著道：「我內人。」

「……」朝陽沒見過世面的人生受到了衝擊，「男的……內人？」

就是那個將院子布置得特別好看，還寫著奇奇怪怪的「虛實」二字的那個內人？

那男人眼風掃過朝陽，譏諷一笑，正要說話，幽冥地君趕緊在他開口之前道：「小姑娘不懂事，世界是因不同而可愛的！」

「是這樣嗎？」朝陽下意識地扭頭問玄星，接著又轉過頭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這句話總覺得不像是幽冥地君能說出來的話。

玄星卻沒回答她，只拎了她的衣領，將她往那黑霧圓圈旁帶去，「走了。」

朝陽掙扎幾下未果，便也放棄了，隻眼睛還不住地往幽冥地君和他那位男內人瞄去。

那男人又打了個哈欠，出聲道：「喂，小姑娘。」

朝陽這下立馬定睛望過去，等待著他說些什麼。

那男人見她看過來，壞壞一笑道：「關你屁事。」

朝陽一瞬間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

幽冥地君見他一笑就知道不不好，身子也隨著他話音落下而動，一掌格擋住一團金色的靈光。

「別生氣別生氣，對不住對不住，內子口不擇言胡說八道慣了，別計較別計較。」

玄星只冷冷掃了他們一眼，單手將朝陽拎走了。

朝陽忽然想起什麼，著急拍著玄星的手對著幽冥地君道：「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還是很謝謝你幫我們啊！」

幽冥地君正一手按著他那內人不知道在安撫些什麼，聞言意外地挑眉，「不必謝哦，還恩罷了。」

朝陽一頓，「誒？什麼恩？」

幽冥地君隨手指了指玄星，「小姑娘問問你身邊這人。」

朝陽一臉意外地道：「玄星，你又知道什麼了？」

玄星沒再等她廢話完，直接拎著她的衣領進了圓圈內。

一腳踏進那圓圈，四周景色忽然一變，飛快往後退去，須臾間，二人就站在了一片山林間。

朝陽環顧四周，問道：「玄星，這哪兒啊？」

玄星道：「人界的四時山。」

四時弓，四時箭，還有個四時山。朝陽頓時有股預感，她問道：「這四時山，不會同我有關吧？」

玄星難得讚賞地看著她，「聰明。」

朝陽絕倒，「為什麼我覺得自從離開道觀以來，什麼都跟我有關係呢！」

說完后就覺得不對，「也不是，本來就是有人想要我魂魄，不跟我有關才奇怪。」

玄星更讚賞地道：「聰明。」

朝陽斜睨他一眼，輕輕哼一聲，「全都跟我有關係，什麼都跟我有關係！世界上魂魄這麼多，我的魂魄又沒什麼特別的地方，要我的魂魄做什麼！」

玄星聽著她念叨，轉身就走，朝陽跟著他不知道往哪兒去，見他不說話，又問道：「玄星，那幽冥地君還什麼恩啊？還你的恩還是我的恩啊？」

玄星道：「你的。」

朝陽兩手一拍，興奮地道：「我還能對幽冥地君有恩吶！」

說完又砸吧一下嘴道：「但他為什麼不問我要什麼啊，就直接這樣還恩了。」

玄星腳下一頓，忽然覺得方才幽冥地君攔住他那一掌的動作極為熟練，也忽然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或許該向幽冥地君學一學這擋招的速度。玄星垂眸用餘光看了沾沾自喜的朝陽一眼，他越來越覺得，以後一定用得上了。

這麼一想，玄星就那麼點後悔當時一衝動就出了一招，這以後指不定跟幽冥地君同是天涯淪落人，應該更能體諒和包容才是。

朝陽見他停下，臉上的笑都還沒收回去，問道：「怎麼了？」

玄星淡淡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又朝前走了。

朝陽：「？？？」

為什麼她從玄星的眼神里看出了無語？她沒做什麼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玄星忽然停在了一個山谷中。山谷里百花盛開，遍地花生，中間有個製作精良華麗的屋子，好像正值用飯時間，屋子上的煙囪里正冒出炊煙。

朝陽跟著他停住，不解地問：「做什麼？」

「往生花還在么？」玄星忽然問。

朝陽將花從懷裡拿出來，道：「好好的呢！」

玄星接過，朝那屋子走去，「走吧。」

朝陽見他的路線，疑惑地問道：「不是去找鄺行舟他們么？」

玄星指尖輕轉了一下往生花道：「先做這事兒，他們會來的。」

朝陽眼睛隨著他的動作也轉了圈，問道：「往生花的什麼事兒啊？」

玄星邊走邊道：「三百年前，雲淞拿酆都城百姓的生魂煉做陰兵，第一對收去的，是一對情人的魂魄。」

「嗯嗯，我知道！」朝陽跟在他身後，「你說過了！」

玄星沒理她，繼續道：「消魂燈，原本是用來消除戾氣的，但被雲淞淬鍊近千人的生魂聚在燈芯里做了燈芯后，做成了滅魂奪魄的作孽工具。」

「後來，你同雲淞做了交易后，放出了酆都城的魂魄，並送他們轉世。但那些魂魄被困在消魂燈里吸收了許多怨氣和天兵的神魂，戾氣難消，無法轉世。」

「原本魂魄上的戾氣可以用消魂燈吸收，可酆都城那些魂魄一放出，消魂燈燈芯就沒了，消魂燈也就滅了，成了一個無用的燈罩。」

說到這兒，玄星停頓了許久，直到他們走到了房屋門前也沒繼續說。

朝陽看他神色不大開心的樣子，以為他不想說了，只得自己猜測著問道：「於是我就把自己的一魂封在消魂燈內做了燈芯，以此來消除那些魂魄的戾氣，好讓他們投胎轉世？」

玄星應了：「嗯。」

朝陽驚嘆：「不是吧？我這麼偉大？！」

她剛說完，裡面就走出來了個中年男人，見到玄星很是激動，「道長！您來了！您終於來了！」

朝陽還沉浸在自己的偉大里，猛然聽見這麼激動的一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往玄星身後竄去，「嚇死我了！」

那中年男人見著她也是一愣，望向玄星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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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這位是？

玄星：我一生麻煩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