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話：萬虛鏡（四）

朝陽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長相嗎？」

玄星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朝陽抿了抿嘴，收了四時弓，幾步上前坐到玄星身旁，「你之前承認過這張臉是你心上人的臉。」

「你現在說我跟花神一模一樣，你這是承認了你的心上人是花神了？」

「哪來的歪理？」玄星被她的胡說八道噎住，「我什麼時候承認了？」

朝陽撇撇嘴，明顯不信他，「四時弓是誰修好的？」

「……」玄星無語，「我。」

「還說不是。」朝陽心裡堵得慌，臉上也沒了笑的表情，忿忿地道，「我捏碎了弓，你立馬就上趕著修好。」

又是這句話，讓她忽然想起施叢露隱約說過，四時弓不是那麼好修的。

於是她聲音轉為嚴肅，「玄星，你用什麼修好的四時弓？」

玄星道：「這弓是花神精血所造，崑崙神木依花神精血生長，要修復它，需要崑崙神木的根。」

朝陽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會用一截精骨去養著那崑崙木？」

玄星點點頭。

朝陽又問道：「那弓弦呢？」

這次玄星沉默了許久，久到朝陽忍不住催促道：「弓弦是怎麼修復的？」

他還是沒有回答。

朝陽神色不快，從這幾句話里捕風捉影地迅速總結出了一個故事——

「你太過分了！」

玄星：「？？？」

「是不是我同花神一起喜歡你，花神為了讓我放棄你，所以送了我這張弓，我不服氣，便捏碎了它。因著你喜歡花神，所以不願意讓她的心愿落空，便就花費了好大的心思去修復了它！」

玄星：「………………………………」

見玄星不回答，朝陽厲聲質問：「是不是！」

玄星：「……………………」

他一手輕撫上額頭，被她氣笑了，「我真的是……」

「我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形象？」

朝陽以為他說得是自己願意為愛花費大代價去修復區區一張弓的事情，便瞥了瞥嘴，莫名生出了些許委屈。

玄星雖說瞧著冷淡，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實最不願旁人受委屈了。

雖說瞧在面上總覺得他不好相處，但這三年在道觀，但凡她受了什麼委屈，玄星總會給她找補回來。

以至於星陽觀臨近的幾個村子鎮子上的百姓，都知道朝陽惹不得。這也是她每次在玄星出觀時都要跑很遠的原因。

若真是她猜得這般，玄星歡喜花神歡喜得不得了，那不願花神失落失望而修復好四時弓，必然是他會做的事情。

朝陽想到這兒，心中忽覺陣陣失落，這種情緒自心底蔓延上來，讓她的嘴角向下耷拉著，怎麼壓都壓不住。

若是小荷花聽到了她心裡所想的話，必然會冷嘲熱諷一頓：「我在這星陽觀待得不知道比你久多少，受到的委屈也不知道比你多多少，也沒見玄星給我找補回來過一次。」

玄星瞧著她那明顯低落下來的情緒，微微嘆息一聲，道：「我修那弓——」

他喉結滾動一翻，不大習慣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公之於眾，難以啟齒般地道：「是怕你用慣了四時弓，日後沒了它，不習慣。」

朝陽眼睛一亮：「為了我？！」

玄星按著自己額角，往椅背上一靠，頗覺頭疼。

得了這話，朝陽眼睛滴溜溜一轉，思索了片刻又問道：「那剛剛修復這弓時，這道裂口是不是極大？」

「嗯。」玄星接過她手裡的四時弓，也撫摸上那道斷裂的口子，點了點頭，「崑崙神木的根同四時弓不大匹配，修復斷裂處用了許久。」

他不大擅長將自己的所做一一說出來，只挑挑揀揀說了大概。

沒有告訴朝陽那四時弓的弓弦是怎麼來的，也沒有同她說，為了減小那道裂口，他親手打磨了整整五年。

朝陽一掌拍上桌子，「那我知道了！」

「我剛剛見到的，是以前的你！」

玄星一挑眉，給了個詢問的眼神。

朝陽道：「剛剛見到的是比十七歲的你要大一些，又比現在的你要小一些的你。」

「嗯……我若是猜的沒錯，應該是你第一次進萬虛幻鏡的時候！」

玄星眼底帶了一絲驚訝，倒不是驚訝於這件事，他早在朝陽說見到自己時都明白過來了，眼下不過驚訝於朝陽竟然能猜到這件事。

還不等他說兩句誇讚的話，朝陽雙手叉腰，已經誇上了：「我可真是太聰明了！」

玄星半撐著下顎，道：「仔細說說。」

朝陽歪著頭，一臉得意地望著他：「我見到了十三四歲的文易真。」

「但我知道，現實里的文易真已經……」她稍微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文易真十三四歲時，你的頭上還有角的，但我剛剛看到的你沒有。」

「所以你不是多年前我們一起來廣域城的那個。」

「你不知道我鼻子上有硃砂痣，所以你也不是現在的你。」

「但你也說過，萬虛幻鏡里的都是以前的回憶，說明至少會在萬虛幻鏡里出現的場景，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不會是虛構的。」

「那這樣的話，你就只會是遇到我之前，文易真十五歲之後。」

「這樣的話，我又想不起那時的你具體是什麼模樣的，那說明你那時並不在我的記憶里。」

「可為什麼你不在我的記憶里卻還能出現在我的幻境中呢？」

朝陽撐著手臂嘿嘿一笑，「我原本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甚至想過會不會是歲宴幻成的你。但你說這是花神製成的，我想著那歲宴再有本事，也不至於能在這幻境里做一些干擾的事情。」

「然後你又同我說過，以前進過萬虛幻鏡，破幻境是因為見到了一個人。」

「嘿嘿，我原本還以為是你的心上人，但我剛才想了想，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之前我在這兒見到的你說了一句話，你說『我怎麼會信了呢』，讓我突然意識到，我才是那個讓你反應過來這是假的的人！」

「所以我見到的，應該是第一次進這萬虛幻鏡的你，是不是？！」

玄星神情一頓，轉臉看著她，半晌后輕撫掌，「聰明。」

朝陽得了點陽光，立馬順桿而上，「所以，你那個心上人其實是我吧？」

玄星沒說話，也沒多的表情，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這樣——」朝陽擺了擺手正想調侃兩句玄星，忽然又想起什麼了道：「那這張臉是誰的？」

玄星一挑眉，給了她一個「你繼續猜」的表情。

朝陽：「……」

朝陽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有些開心。

甚至不知道這種開心來源於哪兒，莫名其妙就有些開心。

她的笑忽然頓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是不是說過，我跟花神長得一模一樣？」

玄星仍然那副神色望著她，但從玄星的神色里，朝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於是朝陽笑不出來了，她愣愣地問：「所以這張臉本就是我的，我原來是神，而並非妖？」

玄星這下回答了，「嗯。」

朝陽坐在那兒，靜靜地理清著思緒。

她早該反應過來的，她原本就跟玄星在天界，還去了北海。在廣域城住了十多年，被花神召了回去。

這些原本就在她的記憶里，卻一直被忽視。

「玄星……」朝陽苦惱地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些記憶不是我的。」

這些記憶來得太過突然，又沒頭沒尾，朝陽隨心所欲慣了，遇到不大順心的都直接扔在腦後，等到必須要思考的時候才會撿起來想想。

眼下看著這模樣，朝陽嘆息一聲，腦海里因著那一魂多出來的記憶，莫名其妙總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或許是沒有前因後果，或許是因為太過久遠。總之朝陽回想起來，總覺得是陌生的，感受不了其中的情緒。

「又有什麼關係。」玄星淡聲道，「為何要執著這記憶是不是你的，是與不是都並非『你覺得』三個字能判定。」

「若是，總有會讓你覺得是真的的時候，若不是，在意就更無用了。」

朝陽撇撇嘴，頗覺玄星說的有道理，眼下根本沒有頭緒，花心思在這事頭上根本不值得。

於是她一拍桌子，「我還是先想想怎麼從這兒出去吧。」

「玄星，若是一直出不去，會怎樣？」

玄星道：「你被送進這萬虛幻鏡，是因為歲宴想要你的魂魄。」

「三日內出不去，你的魂魄就會脫離身軀了。」

朝陽皺皺鼻子，「玄星，我要是魂魄都找到了，護心金鱗是不是可以還給你了？」

玄星點點頭。

朝陽喟嘆一聲道：「那還是好好留著這魂魄吧。」

她望向玄星，「你是假的。」

玄星道：「我是真的。」

「你不用苦惱，我會幫你出去。」

「嗯——誒？」朝陽點頭，點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你不是說這是我的幻境得由我自己破嗎？」

玄星道：「那是之前，現在我可以破。」

「但破之前，你須得應我一件事。」

朝陽前傾身子，離他略近了些：「什麼事？」

「若是有朝一日，需要你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拯救旁人，不能做。」

朝陽一揮手，滿臉地「你放心」，「放心吧，沒有任何事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誰都不能讓我放棄性命，多不值啊！」

「很好。」玄星神色淡淡的，「那我送你出去。」

※※※※※※※※※※※※※※※※※※※※

周六要忙不在家，不能帶電腦，沒法更。

給各位鞠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