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韓發難

墨韓發難

徐丹霞轉過身去,看見范閑捂著胸口,彷彿受到了驚嚇,他指著郭保坤道:「你、你哪位啊?」

郭保坤一甩袖袍,大怒道:「豈有此理!當日行兇傷人,如今居然還敢裝作不認識我。」

范閑立刻裝作剛明白過來的樣子,大聲道:「郭少!你看看你這傷,可好得差不多了。」

郭保坤看著范閑,難以置信地說:「你居然敢把我給忘了?」

范閑忙道:「慎言慎言,你這話說得好像怨婦。」

郭保坤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有點愣,看了看在一邊著急忙慌想要拉架的辛其物,對范閑狠狠道:「你這個惡賊,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在心裡記著呢。」

范閑臉一皺,然而心裡已經樂開了花,道:「哎呦呦~越發的像了。」

徐丹霞聽完便笑了,她左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右手抱著左手手肘,已經想好了對郭保坤進行新一輪的摩擦,笑道:「呦~我當時誰呢?原來是郭公子呀,這一拆紗布我都認不出你了。」

她含著笑,視線上下掃過郭保坤的身體,郭保坤又想起那天公堂上被范閑轉著圈圈打量的事,羞憤交加道:「你看什麼?!」

徐丹霞長長的嘆了口氣,表情頗為遺憾道:「郭公子還未娶妻吧?」

怕郭保坤不回答,徐丹霞接下來的話引不出來,范閑立刻捧哏,朗聲接道:「沒呢。」

「也是,那家父母能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裡推啊?」徐丹霞嘖了一聲道:「不是我說呀,郭公子啊,你這長得吧,可還真是有點抱歉哪,還不如裹著好看呢。」

郭保坤上前幾步,大聲道:「徐丹霞,你欺人太甚。」

「就你這腦子,還敢送上門來。」徐丹霞抱著手臂一步步走近了郭保坤,笑道:「我不說你幾句,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

徐丹霞一指自己太陽穴,道:「行了,不跟你說了,跟你說多了,我怕傷腦子。」

郭保坤怒道:「你什麼意思?」

徐丹霞本已轉過身去,聞言回眸蹙眉道:「郭公子,今日如此盛事,你出門不帶這個,是不是有點太失禮了?」她說著又指了指自己的頭。

李承澤在一邊看著徐丹霞和范閑一唱一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而郭保坤在言語上沒有佔到便宜,回頭對范閑道:「范閑你休要得意,今天在這個地方,我就要親眼看著你萬劫不復,身敗名裂。」說完被自己親爹郭攸之呵斥住,不甘心地走了。

徐丹霞和范閑對視一眼,心裡都知道,今夜必然有事發生。

范閑在那邊和郭攸之打機鋒,這邊徐丹霞行至長公主面前,站定拱手行了一禮,沒聽到長公主叫起,她自己便起了。

走到自己座位前,剛要坐下,就聽長公主道:「上次廣信宮一會,徐小姐一身男裝已覺不凡,今日這身紅衣,倒是更顯風姿了。」這話聽著沒毛病,她又道:「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徐丹霞已然坐定,轉過頭去,兩人對視,皆是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笑道:「在下能讓長公主覺得不凡,這衣衫倒是其次,最要緊的事青春幾歲,再略有些學識罷了。」

她悠悠嘆道:「這有句話說得好啊,腹有詩書氣自華呀,您說是吧?」她對著長公主一挑眉,特意咬重了那個您字。

長公主說她全靠衣杉撐著,她就諷刺其年紀大、學識低作為回敬。

兩人互相內涵著,長公主全程含笑,最後道:「徐小姐果然是口齒伶俐,心思玲瓏啊」

徐丹霞便謙虛道:「殿下謬讚,這口齒伶俐、心思玲瓏怎麼比得上殿下光明磊落,行事坦蕩呢?」

兩個人互相內涵完畢,徐丹霞專心盯著桌子,內心吐槽:什麼盛事,連個橘子都沒有。

忽然聽到長公主說:「聽說徐小姐和庄先生乃是好友。」

徐丹霞心一沉,剛才郭保坤那句話,她已經才道會有人向范閑或她發難,如今這句話……,這發難之人不會是庄墨韓吧?!

她抬起頭左右一看,果然見到了坐在她和長公主中間的庄墨韓,庄墨韓的表情很平靜,但一直躲避著她的視線。

她正要說話,隨著一聲陛下駕到,她把話咽了下去,起身拱手而拜,起身時,餘光瞥見范閑也不曾下跪。

見完禮,接著就是上菜,徐丹霞想著庄墨韓可能受李雲睿指使對范閑發難,心裡有些複雜,默默吃著東西。

庄墨韓才高八斗,博古通今,與她因字相交,私交甚好。在北齊時他多次相助,為她引薦北齊高層,宣傳紅樓,她心裡都是記得的。

她視范閑為最重要的人,在庄墨韓心裡,肯定也有人比她更重要。

各為其親,可以理解。

但不能接受。

此番過後,她與庄墨韓恐怕不會再有什麼交情了。

看著默默吃喝的范閑和徐丹霞,慶帝輕輕咳了一聲。這就看出當皇帝的好處了,他咳嗽一聲,在座各位齊齊停下了夾菜的動作。

當然,除了吃得專心的范閑和徐丹霞。

慶帝沒搭理徐丹霞,手拿筷子戳著菜,喚道:「范協律。」

范閑無知無覺,連吃帶喝。辛其物連忙叫范閑答話,范閑這才反應過來,對慶帝一抬手,咽下了嘴裡的菜,才站起身來。

慶帝招手叫范閑過來,范閑依言上前。

慶帝道:「看你的眼神里恍恍惚惚,你還挺貪杯是吧?」

范閑一拱手,朗聲道:「陛下,場面如此之大,臣難免有些緊張啊。」

慶帝輕笑出聲,看著雲之瀾道:「雲之瀾,你的那兩個徒弟就是他殺的。」

雲之瀾?徐丹霞聽到名字,放下筷子抬起頭看去,和雲之瀾對視一眼,雲之瀾沒說話,對慶帝道:「我知道。」

慶帝繼續道:「別看他年輕,可有點本事哦。」

雲之瀾回頭看了眼范閑,又回過頭來對徐丹霞道:「聽說牛欄街刺殺你受傷頗重。」

徐丹霞手撐著頭,笑道:「我想我們不熟。」

雲之瀾低了一下頭,沒有說話,轉身又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范閑看徐丹霞和雲之瀾之間有點不對勁,頭往雲之瀾那邊一歪,眼神詢問徐丹霞。

徐丹霞搖搖頭,還是那句不熟。

范閑看看雲之瀾的顏值,其實很放心,他轉身要坐回去,又被慶帝叫住。

慶帝道:「范協律,鴻臚寺上了摺子,你這次差事辦的不錯,大戰因你而起,因你而終,朕不想當眾讚揚你什麼,來,喝了這杯酒。」

辛其物立刻拿著酒杯酒壺,倒了一杯酒遞給范閑,兩人同時飲了酒。

范閑正要走,李承澤朗聲叫住了他,道:「范協律請留步。」

李承澤向慶帝請求,請范閑主持來年春闈,慶帝說范閑資歷尚淺,這是太子又上前來替范閑說話,慶帝含糊地說春闈尚早,來年再定。

三人慾退之時,庄墨韓突然開口問慶帝道:「陛下,這位少年郎便是范閑嗎?」

慶帝還是很給這個享譽盛名的文壇大家臉面的,聞言便問:「庄先生也認識他?」

庄墨韓手撐在膝上,道:「讀過他的詩。」

慶國期盼文運已久,慶帝聽說文壇大家莊墨韓讀過范閑的詩,心裡其實很高興,他道:「他雖年輕,卻有些詩才,庄先生要多多提攜後進。」

庄墨韓開口道:「老夫本是北齊之臣,慶國政事本不該多言,但這春闈考筆,乃是天下讀書人立身之根本,選擇主考之人應當謹慎為上。」

慶帝心生不悅,他剛要庄墨韓提攜後輩,還誇了范閑,庄墨韓就說要他謹慎,豈不是在落他的面子?

這時,長公主站了起來,離開席位道:「庄先生博古通今,我心中也是佩服的。我雖是一介女流,見識淺薄,卻也讀過范閑那首七言,此人是很年輕,但僅憑這首詩,便可看出才氣逼人……」

長公主能替范閑說話,那太陽就該從西邊升起來了。

徐丹霞立刻抓住重點,打斷了長公主的話,她道:「庄先生是想說范閑那首詩是抄您的嗎?」

李承澤抬眼向徐丹霞那邊看去,但其實心裡並沒有多驚訝,她很聰明,他是知道的。只有李雲睿沒有演完,心裡憋了一口氣。

庄墨涵看著徐丹霞,心裡有些歉疚,但仍是道:「不,這首詩的后四句乃是家師當年游於亭州所作。」

徐丹霞一抬手,示意庄墨韓不必再說下去,她道:「我記得庄先生的老師不姓杜啊。范閑一直待在澹州,入京都不久,他是從哪裡知道令師的詩句的?」

她面上作恍然大悟狀,長長的哦了一聲,笑道:「您是不是想說,是我告訴范閑的?」

見庄墨韓開口要說什麼,她開口打斷了庄墨韓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問道:「我不止沒聽說過您的老師姓杜,也沒聽您說過您有哪位親人在慶國啊。怎麼?他的身份很難說出口嗎?」

庄墨韓心中震驚不已,他眼帘一垂,道:「我不明白徐小姐的意思。」

「你以前可不叫我徐小姐的。」徐丹霞向庄墨韓那邊一傾身道:「你覺得很抱歉嗎?」

她一指庄墨韓桌上因發黃而顯得老舊的捲軸,悠然道:「偽造先人墨筆,也並不是什麼難事。您還是好好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憑證吧。」

此時此刻,箭在弦上已然是不得不發。庄墨韓抬手按在捲軸上道:「其實啊,不用這份手書,也能看出端倪。這首詩的后四句,其中之意蒼涼潦倒,要不是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怎能寫出這樣的意境?」

他將捲軸打開,便有宮人上前來將捲軸左右拿著在大殿內展示。

徐丹霞目光掃過,也就只有辛其物眼中是明晃晃的擔憂,她心裡十分高興,看著辛其物更是順眼了許多,決心以後不再腦補辛其物的言行舉止像猴一樣。

只聽庄墨涵聲音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感嘆,繼續道:「可范先生,你年少風光,怎麼也有如此悲涼的心境呢?」他笑著看著徐丹霞說:「少年強說愁,過猶不及。」

徐丹霞也看著他笑道:「你不應該笑什麼少年強說愁,你應該笑這幕後之人,手段如此低劣,表演如此違和僵硬。還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嗤笑道:「真是腦子有坑。」

范閑從坐回席位上起,一直埋頭吃喝,看那些人就好像是跳樑小丑一般,既然是跳樑小丑,你若真是放在心上,那才是讓他們奸計得逞了。

徐丹霞放下酒杯,還要說話,那個不長記性的郭保坤就上前來,拱手跪下,言語之間直接給范閑定了罪。

他道:「陛下,范閑欺世盜名,無恥之尤,如此這般行徑,真是將我朝文人的顏面都丟盡了。懇請陛下,將這文賊革去功名,逐出京都,今生永不錄用。」說完深深下拜。

對著親爹罵兒子,郭公子,你可真行。

別看慶帝自己養兒子跟養蠱似的,那人家是親爹啊,還是天下之主,人家怎麼著都覺得自己理所當然,請問你是哪根蔥?

徐丹霞看了眼范閑,范閑對她搖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了,他自己可以。

范閑知道徐丹霞和庄墨韓私交不錯,庄墨韓突然發難,料想她心中一定不好受,沒有諷刺庄墨韓。他朝著郭保坤笑道:「郭少,既然我丟盡了慶國的臉面,為何你如此歡喜雀躍?」

郭保坤忙直起上身,朝范閑那邊一傾身道:「胡說,我這是憤慨,我這是不齒與你為伍。」

大殿上的人都等著范閑的說辭,范閑繼續道:「庄先生要在殿上辯真相,郭少何時知情的?」

郭保坤面上一驚,這種表情不就是說自己早就知道了嗎?徐丹霞一瞬間就失去了懟他的興緻,贏了又怎樣?又沒有成就感。

慶帝也前傾著身子等著郭保坤的下文,郭保坤不安地動了動身體,道:「自然是剛剛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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