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友難分

敵友難分

「重樓!」

紫萱驟然驚醒,心砰砰跳着,被剛剛夢中的一切駭得有些愕然,明亮的眼眸中彷彿還殘存着令她驚懼和心痛的畫面,一切都那樣可怖和真實。

紫萱微微喘息著,下意識的伸出手來,藉著屋外的月光照了照,手中空蕩著,並沒有如夢中一樣沾染上粘稠的鮮血,身前當然也沒有為自己擋下攻擊而浴血的魔。

紫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放鬆,擺脫夢境的混亂壓抑,可微一閉眼,卻彷彿還能看到重樓擋在自己面前,被利劍刺穿胸膛,然後呼吸微滯著蹙眉的樣子。

心疼的感覺讓紫萱一陣恍惚,重樓……他應該還在自己的空間里好好的吧,可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紫萱的眼神掃過依舊熟睡的青兒,然後再次落在自己的掌中,猶豫着要不要在刻印上施法,喚重樓出現。

這幾天雖過的安穩,但紫萱看得出重樓他其實在抓緊修鍊,每天除了固定的時間跑來「蹭飯」以外,他留在外面的時間已然很少,對此他倒也沒有避諱,只說發現了一種新的修鍊方法,需要時間多試幾次。

對於修鍊這種事的經驗紫萱自覺的沒辦法與活了數萬年,而且樂此不疲的重樓相比,於是只能隱藏掉心中的擔憂,報以虔誠的支持與信賴。

會不會是重樓修鍊時出了什麼問題?比如說又入了他所謂的魔障?紫萱這樣想時,心中便又不自覺的紛亂起來。

忽然!一聲悶雷響徹天際,將夜幕撕扯出了一條閃耀的縫隙,如同有神祗的巨眼開啟又閉攏,窺視着人間的一切。

紫萱心中一凜,明明剛剛還是月光如洗,怎麼會一瞬便變了天呢?況且這樣的雷聲實在有些詭異。

紫萱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終於還是將掌中的刻印顯現了出來,剛待運起靈力,竹屋的門卻猛然開啟,現出了佇立在門外的高大身影。

紫萱本能的一驚,卻在看清來人後,猛然放鬆了下來,嘴角不自覺的擒上了一抹溫柔笑意。

「重樓……」

紫萱輕盈的呼喚聲被天空中又一道驚雷蓋了過去,而於此同時藉著那瞬間的電光,紫萱才察覺到重樓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些異樣的沉靜,似乎透著些擔憂,又透著些慶幸一般。

「怎麼了?」

紫萱緊走幾步,迎上他舉步而來的身影,腦中不自覺的閃現出剛剛夢境中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心中忽然惶惶了起來。

「哼!沒什麼,你醒了就好。」

「……」

紫萱愣了愣,卻無暇理會他話中的莫名,因為此時她的手掌已拉住了他的,一觸之下竟不只她熟悉的溫熱,還有些濕潤似的。

外面似乎並沒有下雨吧,即便下雨也是淋不到他的吧,那……

「你受傷了?」

不用去看,紫萱已感覺到了掌中的觸覺是什麼,心弦忽然緊繃了起來。

「……沒有!」

重樓蹙眉,回答的倒是分外篤定。

「這是什麼?」

紫萱將手掌攤開在近前,在她的手指上果然沾染了些殷紅,是血跡無疑。

面對紫萱眼中忽然聚起的幽怨和心疼,重樓的眉峰也蹙的更深了些,回答問題的聲音依舊沉穩淡漠。

「哼!不是我的。」

紫萱眨眨眼,她知道重樓或許會隱瞞什麼,但絕不會說謊,於是緊張的心情也微微鬆弛了一下,眼中卻盪起了些許疑惑。

「那……那是誰的?發生了什麼嗎?」

重樓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去回答,而就在此時,又是一連串的電光自天空降下,伴隨着詭異的雷聲。

「……」

紫萱原本遙望夜空的目光掃過,這才發現自家竹屋的外面竟然還有兩個人,而那兩個人竟是跪在那裏的,剛剛自己的心神都被重樓的出現而吸引著,又加上重樓的遮擋讓她一時沒有注意,現在看到,不禁奇怪的皺起了眉頭。

「哼,來!」

不等紫萱再發問,重樓已拉過她的手,帶着她向屋外走去。

屋外,天色果然陰沉了許多,夜色掩映之下,竹林顯得有些悠遠沉寂,而就在這樣的幽暗之中,兩個垂頭跪的筆直的身影說不出的詭異。

「他們是誰?」

紫萱眼神掃過,小聲的問重樓。

「哼!不認識!」

重樓一側的嘴角微微揚起,笑的有些冷然。

「……」

紫萱聽他回答的如此理直氣壯,一時無語,不過轉念一想,以重樓的身份和他的性格的確不太容易記住別人,但是現在跪在這裏恭恭敬敬的兩個人……不對,兩個魔,無疑是認識重樓的。

「那個……他……他的手。」

紫萱打量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魔的身上,雖然他也跪的很認真,身子卻不易覺察的輕輕顫抖著,紫萱稍一留意便發覺他一側的手臂竟於齊肩的位置被生生的斬斷了,傷口猙獰可怖,鮮紅的血液正於傷處汩汩流出,顯得血肉模糊。

「哼!」

看到紫萱眼中的悲憫,重樓轉過頭來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冷哼。

「……」

紫萱心思轉過,有些恍然又有些驚訝,重樓有這樣的反應……難道那人的手臂,是他……

「你們是……諾陽的手下?」

重樓的聲音平淡,雖是問話,卻自有一番不容置疑的氣勢與威壓,目光冷冷的掃過,直叫跪着的兩個魔身子僵了僵,把頭低的更深了些。

「是。」

回話的聲音有些顫抖,卻毫不遲疑,因為魔界眾所周知,魔尊大人的耐心非常有限,最討厭別人與他說話時婆婆媽媽。

「哼!諾陽讓你們做的?」

「……」

這次的問話似乎更加寒涼一些,而回答他的卻是兩人的沉默。

「哼!」

重樓冷笑了一下,那本就透著睥睨的神態越發的冷酷,連一旁的紫萱都不禁心下一冷,更不論說直面這不滿的兩個魔了。

「魔尊息怒,此事與諾陽大人無關,是我們自作主張,冒犯了尊王大人,請大人責罰。」

跪的稍近一些的魔搶先開了口,聲音有些惶惶,態度卻是恭敬而臣服。

「這……是怎麼回事?」

這次問話的是紫萱,她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按照重樓所展現的威壓,一定是這兩個魔做了什麼令他不滿的事,而這事是否又與自己有關……

「哼!你說。」

重樓的指令傳出,被他眼神示意的魔終於揚了揚頭,又馬上伏低身形施禮答到:

「回……回魔尊,我等奉諾陽大人之命留守人界,近日人界忽然出現神族氣息,我等……我等分別探查,誤……誤入此地,誤把……誤把這位夫人認作了神族,貿然出手驚擾了夫人。

「哼!」

重樓面色冷凝著,透著嚴酷的紅眸虛了虛,落在了另一個魔的身上。

被他的眼神掃過,那受傷的魔,身體微微晃了晃,眼神飄忽著,卻最終沒有說話,而是驚慌的俯下了身去。

對於一個魔來說,即使斷臂也沒什麼要緊,但是一直流着的血卻讓他感受到了虛弱和恐懼,可這是魔尊對他的懲戒,所以即便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法術就可以將血止住,他卻不敢妄動,甚至不敢說上一句求饒的話來。

夜色籠罩,紫萱雖看不到他們的神態,卻因為他們誠惶誠恐的樣子,心生了些不忍,但到底這也應該是魔界內務,她便也自覺的沒有開口。

「哼!既然不打算說實話!那就不要說了,叫諾陽來。」

重樓說完話似已不再想搭理他們,轉身拉過紫萱,便想走回屋去。

「尊王大人!大人恕罪,此事確實與諾陽大人無關,是屬下立功心切,冒犯了夫人,屬下願以死謝罪,請尊王大人不要遷怒他人,也請您……放……放了廣雲。」

說話的是那個斷臂的魔,話音一落他已重新扣拜下去,顫抖的身軀透著些決絕也透著些祈求似的。

紫萱有些發愣,她不明白是重樓一貫嚴苛,還是魔界的魔都如此不重視自己的生死,或者是,他真的做了什麼罪無可恕的事?可是,於他口中只說冒犯了自己,可自己明明好好的啊!紫萱想着,偷偷瞄向重樓,看他是不是又因為擔憂自己而小題大做。

重樓倒還是一臉淡漠的樣子,彷彿那「以死謝罪」的提議也沒有打動他一樣,倒是感受到紫萱的目光,讓他微微側目過來,然後莫名的皺了皺眉。

紫萱以為他有話要對自己說,正仰頭看他,卻見他目光中忽而有寒芒一閃而過,本就冷然的神情忽然肅殺起來,不等紫萱反應過來,他的身體已重新轉了過來,同時轉來的,還有掌中泛著紅色光芒的寒刃。

對於這突然的發難重樓倒是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紫萱甚至覺得他剛剛轉身背對着他們,就是在給他們出手的「機會」。

而真正驚訝的是那個叫做廣雲的魔,對於自己的攻擊他似乎是有着非常的把握的,可是事實卻是重樓不但早有準備,而且擋下他招式的力量強橫,並不像傳聞說的施展禁術而墮凡的樣子。

「哼!」

重樓揚了揚嘴角,目光掃過依舊跪在那裏此時正一臉驚訝的魔,然後手臂開闔間架開了對方的短刀,同時腕刀翻飛,已利落而無情的還擊了回去,只是上步之前還不忘將紫萱的身子向後拉了拉。

兵刃的交擊聲響起,急促的連成一片,顯然那叫個叫做廣雲的魔也已於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出手已帶上了孤注一擲的狠戾。

紫萱於重樓出手時心便已懸了起來,她雖不知重樓如今的功力恢復到了從前的幾分,但想來也應該不會很多,因為自聖境出來時,他還是魔力全失的,這短短几天,即便他是重樓,恐怕也……

紫萱的手掌不自覺的交握和絞緊著,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交錯的人影,可能重樓並不希望她出手相幫,但事急從權,紫萱想着,眼中已有深幽的光芒在逐漸匯聚。

忽然,天空中再次降下一道電光,這次的雷聲更遠卻也更加沉寂,伴隨着這忽然而至的照耀,重樓手中的腕刀也忽而綻放出了數道寒光,不同的角度之下卻是同樣的瑰麗和迅猛,伴隨着那紅衣金甲的起落透著勢不可擋的架勢與威壓。

廣雲的目光猛縮了一下,關於重樓的那些傳聞忽然又盤旋進了他的腦海之中,這次卻不是他捨棄魔尊之位散盡魔力逆天而行的事,而是他於魔界至高之處萬年,向來冷酷無情的種種,他的殺伐和凜冽,甚至嗜血和殘忍,自己怎麼忘了呢?竟然向他出手……

恐懼與後悔的感覺同時浮現,澆滅了他以為可以偷襲並擊殺重樓的一腔熱血,隨着魔力與魔力的碰撞,廣雲的心已漸漸沉了下去,他終於知道,重樓的力量或許真的已不似從前的強悍,卻也遠遠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這樣的心思一經興起便讓他的出招越發畏縮起來,被重樓凌厲的刀鋒閃過,步步緊逼着後退起來。

「哼!」

重樓彎了彎嘴角,那表情明明像是在笑,卻冷的如同寒冰一般,透著殘酷也透著鄙夷。

廣雲的目光搖曳了一下,與重樓眼神交匯的一瞬,他想逃,但是周圍裹挾著幽幽殺氣的寒芒讓他避無可避,只能認命似的閉上眼。

電光火石之間,重樓忽然蹙了蹙眉,手腕轉過,將即將落在對方身上的刀鋒猛然收斂,一掌推出,將廣雲的身形擊飛了出去。

身體凌空的瞬間,廣雲詫異的睜開眼,他不知重樓因何會放過自己,但漸漸拉開的距離讓他重新升起了生的希望,就在他踉蹌着落地,轉身想要逃跑的時候,一隻大手從旁伸出,按在了他的肩上。

「……」

一聲悶哼自他的口中溢出,那落在身上的力量之大,讓他有了分筋錯骨的痛覺,隨着那壓下的力道,不自覺得跪了下來。

「諾……諾陽大人。」

眼角的餘光看到來人,讓他原本脫力的身形越發委頓,幾乎癱軟在了地上,可來人似乎也並不想因此而放過他,換壓為抓,將他整個身子凌空拽了起來,然後如同丟棄一張破布一般,將他的身體向後甩了出去。

那看似輕巧的揮手卻用上了千均的力道,於是廣雲身形摔落的同時,已自口中噴出了一口血來,然後身子掙扎了一下,卻馬上有人上前將他壓制住,鉗制住他的手臂,讓他跪伏了下去。

「尊王大人!」

「拜見尊王大人!」

率先開口的正是諾陽,他的身材彪悍,容貌更是粗獷到近乎野蠻,三分像人,七分卻更似某種兇殘的獸類,尤其是一雙泛著碧色的獸瞳,簡直讓人不寒而慄,而那長手長腳的外形,更是讓人懷疑他是生來如此,還是沒有進化完全。

只是這樣一個長相怪異的大塊頭此時抱拳施禮的姿態卻是中規中矩,除了略微有些面無表情,讓人實在生不出好感來。

隨着他的聲音響起,在他身後長身而立的另外三個魔也齊刷刷的跪了下去,朝着重樓的方向躬身施禮,這三人雖長相各異,到底比諾陽要更像樣一些,那跪伏的身影似乎也更虔誠恭敬一些。

「哼!」

重樓目光掃過他們幾人,面色冷然,眼神也不見絲毫的溫度,反而透著森森的寒意似的,然後也不開口讓他們起身,一個瞬移下來,身形竟又回到了紫萱的身旁,彷彿從未離開過一般。

紫萱詫異了一下,卻馬上心領神會般明白了重樓的心意,原來他對那諾陽……竟是戒備的。

紫萱悄悄蹙了蹙眉,心中既擔憂,又有些心疼,而同時,也生出了些決絕的霸道與勇氣來。

不管來人是何居心,也不管他會有何動作,在這裏,她絕對不允許有旁人傷害重樓分毫,哪怕是重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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