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天邵楊醒來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奇怪，（我是不是做噩夢了…），雖然這麼想，但他也想不起來夢的內容，他迷迷糊糊地摸了摸枕頭底下，卻什麼也沒摸到，（奇怪，我明明把舊印放在這裡的啊…），於是他開始四處搜尋起來。

「邵楊，你在找什麼？」查理問。

「我在找舊印，唔，就是個中間有五角星的掛墜…」邵楊嘟囔著，掃視桌子底下。

「舊印…？」查理驚詫道，「邵楊，不就是你脖子上戴著的那個嗎？」

「咦？真的啊…我什麼時候戴上的…」邵楊低頭一看，舊印正好好地垂在自己的胸口，他用手指碰了碰，毫無意外地，傳來了冰冷的觸感。

「這就是舊印嗎…？」查理注視著掛墜，喃喃道。

「你要看看嗎？」邵楊說。

「不不…」查理頭搖的跟波浪鼓似的，「邵楊，你應該知道吧，我的種族在一定程度上會被舊印克制的。」

「呃，抱歉…我忘了…」邵楊撓撓頭，尷尬地說，但他又很快補救道：「不過其實是沒關係的啦，我聽戴爾教授說，這個改良版的舊印平時是未激活的狀態，只是個普通的裝飾品而已。」

「好好保管吧，邵楊。」查理羨慕地說，「舊印是很實用的護身符，如果我也是人類就好了…」

「……」邵楊心頭的疑慮更重了，說真的，他這個室友，到底是什麼種族啊？

————

早飯時間，邵楊覺得自己的胃口變大了不少，連一看就沒有食慾的綠色糊狀的煮豆子也能大口大口地吃下去，查理見狀也很驚訝：「邵楊…呃，你慢點吃，離上課還有充分的時間。」

「啊，是有點餓，」邵楊含糊不清地說，「查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密大的飯菜的確很好吃。」

「但…煮豆子還是很少有人喜歡的，你胃口真好。」查理評論道。

吃過早餐后，二人在宿舍樓下告別，查理要去人文樓上人類學的課程，而邵楊則是去科學樓上地質學的課。

地質學的課要比邵楊想象中輕鬆一些，這也多虧了他花了一假期死磕聽力和專業名詞，順便一提，邵楊在地質學的課上並沒有發現克系的同學，應該說，他地質課的同學們看上去都十分地平常，儼然一副認真求學的大學生樣。

上午的時間轉瞬即逝，邵楊在午間休息時間與查理會和，兩人簡單交流了下上課的情況，便不約而同地陷入了焦灼的沉默中，原因很簡單——

馬上，他們就要去上克系的課程了。

「查理，你說…這課…」邵楊不知是第幾次想問問題，卻又不知問些什麼。

「邵楊…我覺得…其實吧…」查理也一反常態，說話一截一截往外蹦，他看起來比邵楊還要緊張。

在這不安的氣氛中，時間似乎過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到了上課的時間。

邵楊只覺得胃裡沉甸甸的，早上大吃特吃的煮豆開始讓他反胃，他耷拉著腦袋跟查理一起來到了形而上學的院樓——一幢愛德華風格的建築。

因為正是課間，院樓里較為安靜，兩人先是坐電梯到了地下二層，接著又順著一段幽深的樓梯往下走了好長一段，最後，他們眼前出現了一片深邃寬廣的地下空間。邵楊知道這裡恐怕就是指南書上所說的，在建校前便存在的古老的地下隧道，而按課表上的說明，克蘇魯神話入門課的上課地點便在隧道中的一間教室。

隧道空曠而幽暗，此間提供照明的不是電燈，而是兩側崎嶇的石壁上搖曳的燭光，這景象讓邵楊有了種穿越到百年前的恍惚感，過於安靜的隧道中，只有兩人略帶不安的腳步聲在回蕩。越往裡走，邵楊就越有了種微妙的感覺，他能感到空氣中似乎有某種奇特的…他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那不是氣流，而是某種無形的，力場一樣的東西在涌動，而且越往前走，這種感覺越強烈，同時，讓邵楊尷尬的是，他居然有了點飢腸轆轆的感覺，彷彿這種力場是什麼可以吃的美味食物一樣。

（是心理原因嗎，但這感覺…似乎很熟悉…）

還沒等邵楊想明白呢，上課的地點便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一扇華麗而高大的木質門扉突兀地鑲嵌在隧道的石壁上，它與死寂的地下世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卻又有種莫名契合的神秘感。

邵楊站在門前，他有些猶豫，看向查理：「應該就是這裡吧…」

查理看了看地圖，點頭道：「沒錯，就是這裡。」

邵楊抬眼瞅了瞅這扇有他兩人高的大門，咬了咬牙，抬手想把門推開，但當他的手指剛剛接觸到門扉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邵楊？」查理問。

「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邵楊吞吞吐吐道，他的感覺愈發強烈了，心跳也不知不覺地加快，那種類似力場的東西似乎匯聚到了門后，而且正按著某種規律來回穿梭，流動著。

「哪裡不對勁？」查理的表情也嚴峻起來。

「我也說不好。」邵楊咽了口口水，（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咽口水），「你有沒有感覺到，有東西在動，呃，就像是風一樣，但我不是說風，我的意思是，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畫圖形，它們就像是——」

「魔力，你感應到了魔力。」

如同水滴輕輕落在地面，一個冷靜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邵楊和查理聞聲驚訝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短髮的女生站在他們身後，邵楊還記得，這個女生的名字是——

「格蕾.匹斯里。」格蕾眼都不眨地說，「你們是邵楊和查理.皮克曼。」

「啊…是啊，你好…」邵楊訕訕地說，查理也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格蕾看了看他們兩個，開口道：「這裡是密大地脈的節點之一，彙集了大量的魔力，可以用來供應教室內部大型法陣的運轉。」

「什麼？法陣？為什麼教室里會有法陣？」邵楊驚道。

「為了運行多種保護術，目的是隔絕外界的窺探和監聽，以及維持師生的理智，保證教學的正常進行。」格蕾一板一眼地說道。

「維持理智，也就是說，極樂術嗎？」邵楊似乎明白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格蕾看了他一眼，繼續波瀾不驚地說，「沒錯，它是其中的一種，能夠分辨出極樂術，你對魔力的感知很敏銳。」

「哈哈，沒有啦，是因為我以前接觸過…」邵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那麼，兩位，可否請你們讓開呢，我想還有10秒鐘，上課鈴聲就會響起。」格蕾完全沒有在意邵楊，淡淡地說。

「呃，當…當然！」邵楊忙不迭地讓開了位置，格蕾向他點點頭，向門口走去。

查理戳了戳邵楊，邵楊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啊，自己為什麼要讓開，我們明明也是要上課的啊。只見格蕾走到了門口，她似乎沒有花很大力氣，輕輕地推了一下門，門扉便緩緩在三人眼前靜默地打開。格蕾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了進去，邵楊和查理見狀也跟在她身後，邁入教室，三人進入之後，叮叮咚咚的上課鈴恰好響起，木門悄無聲息地在他們身後閉合。

門后的景象與走廊里完全不同，是個相當現代化的大階梯教室，（這也讓邵楊舒了一口氣），而且看樣子，已經有不少熟面孔已經到了。

進入教室后，邵楊的感覺更加明顯了，魔力在空氣中交織流動著著，產生了令他熟悉，但又有些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與極樂術十分相近，也許正因為這個法術的原因，邵楊覺得自己輕鬆了不少，之前對於課程的擔憂和莫名其妙的飢餓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

「三位同學，已經上課了，就不需要站在門口欣賞教室了吧？」

講台上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說，他穿著褐色的粗呢西裝，戴著框架眼鏡，想必他就是神祗入門課的教師——皮洛森教授。

邵楊臉一紅，嘟囔了一聲抱歉，便匆忙地跟著查理在座位上坐下，他們本來是想坐後面的，（先來的同學們都默契地把第一排空了出來），但面對皮洛森教授充滿善意的眼神，二人只好無奈地對視一眼，坐在了第一排，同時也是格蕾的旁邊。

「很好，」皮洛森教授拍拍手，說，「既然人來齊了，那麼我們開始吧，克蘇魯神話——神系入門。」

————

皮洛森教授是一名風趣儒雅的教師，在簡短的自我介紹后，他迅速進入正題：

「各位同學，請放鬆一些，我看你們都還板著臉。雖然克蘇魯神話是件沉重的事情，但神系入門恐怕是所有克系課程之中，你們難得可以放鬆心態的課程——請注意，我不是在說這門課簡單或者無足輕重，事實上，這門課會是基礎中的基礎。只是，有一個很常用的比喻，我們之於邪神，就如同螞蟻之於我們。如果沒有和邪神建立長久聯繫的企圖，你對於邪神而言便是不值一提的存在——這正是我們的幸運，因為這意味著，你可以隨意地叫出那些神祗的外號而不用擔心大不敬，比如，我現在就可以說，猶格泡…不，這個還是算了。

我想告訴大家，由於我們極少有機會與邪神接觸，所以對於邪神的恐懼與崇拜不是必要的，甚至說，對於祂們抱有多餘的情感，反而會招致多餘的禍患。最理想的狀態，是希望大家能夠以對待自然現象——當然，邪神遠不止如此——那樣一種平和的態度對待邪神，我知道這很難，大家儘力而為就好。

雖然這會是一門較為放鬆的基礎課程，但神系入門仍有其重要的意義，它會為你們學習神話生物做鋪墊——它們中的大部分是邪神的眷屬或是信徒，也會為你們法術課中的的請神術，通神術，送神術，以及變種法術提供理論基礎，即便是在日後的調查員生涯中，雖然我會為你們祈禱，不要遇上與邪神有關的倒霉事，但在那時，神系知識會救你一命的。

好了，在正式開始之前，我們先做一個小小的測試，別緊張，與其說是測試，不如說是遊戲。我們都知道，自古以來，邪神都被看作是強大力量的集合體，古人在崇拜祂們的同時，也渴求能夠得到祂們的庇護，數年前，密大在對埃及的考察中發現了一種儀式——它被認為是塔羅的雛形，儀式的目的很簡單，根據你的特質，找到你的守護神——這是個絕妙的笑話，因為不讓克系的邪神注意到你，就是最好的守護！雖然目的南轅北轍，但古代儀式也是有其法術原理的，經過阿米蒂奇的改良后，這項儀式被名為神力測試，我知道這名字很…很浮誇，但我們要尊重開發者的命名權，對吧。

總之，神力測試理論上可測出你和某位克系邪神的契合度，或者說，聯繫的緊密程度，但也不必把結果看得太重，前兩天我只是畫了個死靈之門，測試結果就變成了泡…我是說，看見這個石板了嗎，請把手放在上面，並集中注意力，之後屏幕上便會顯示出你們的測試結果，很簡單吧？好了，誰第一個來？」

皮洛森教授期待地環顧教室，但大家都很默契地避開了他的目光，邵楊也彎下腰把鞋帶解開，又再系了一遍，但當他抬起頭時，卻發現皮洛森教授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我想我們就按落座的倒序來好了，那麼，這位同學，你應該就是炎國的邵楊吧，請到台上來。」

「……」

眾目睽睽之下，邵楊無奈地走上台前，他的面前放著一塊石板，石板上有著奇特的紋路交錯著。

「好了，不要緊張，把手放上去就可以。」皮洛森教授輕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邵楊也不再猶豫，把手掌貼在了石板上，那一瞬間，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力場，或者說是魔力的流動——但這次，魔力是從他的體內流向石板，只見石板上的紋路扭曲變化了起來，組成了一個單詞——

「奈亞拉托提普，」皮洛森教授的聲音有些驚訝，邵楊扭頭一看，投影屏上顯示出了奈亞的名字。

「蠕行之混沌，阿撒托斯之使者，千貌之神，同時也是三柱神之一，由於祂的面貌眾多，我們將會用四課時來介紹祂和祂的□□，邵楊同學，可以把手鬆開了。」

皮洛森教授輕輕拍了拍邵楊的肩膀，邵楊如夢初醒般把手移開，不過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對，他翻過手掌，手心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小的簽文。

「這是一個小贈品，類似星座測試的結果，不要太當真。」皮洛森教授向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回到座位上了，「下一位，查理.皮克曼。」

邵楊回到座位上，趁查理上台不在身邊，他迅速看了一眼簽文：

「奈亞拉托提普，代表偽裝，矛盾，聯繫，你背負著不可告人的隱秘，試著向他人敞開心扉吧，至少你會開心一點。」

（…還真就是星座測試那一套話啊，不過，結果是奈亞倒也能想到，畢竟我真的接觸過祂嘛…）

邵楊也不打算把簽文的話放在心上，他把簽文隨手放進書包，然後看向屏幕上查理的結果——

「居然是諾登斯，無盡深淵之主，來自幻夢境的舊神，而且很難得的，祂對人類的態度較為友善，」皮洛森教授點評道，「謝謝你，皮克曼，下一位，格蕾.匹斯里。」

查理回到座位上，手裡攥著簽文，他的表情很複雜，像是欣慰地鬆了口氣，還有點難以置信。邵楊彎下腰又系了一遍鞋帶，好讓查理有時間把簽文收好。果然，他抬起頭時，查理已經在看著屏幕了，不過——

「欸，沒有結果嗎？」

邵楊有些驚訝，格蕾上去已經有一會兒了，但屏幕上還是一片空白。

「啊，我明白了。」皮洛森教授摸了摸下巴，突然高興地說，「這一屆有一位…應該就是你吧。」

邵楊並沒有聽清教授說了什麼，（因為教授特意把聲音放小了），但格蕾點了點頭，認可了教授的說法。

「原來如此，那麼，回到座位上去吧，下一位，樂佩.德比…」

格蕾淡定地回到了座位上，邵楊雖然滿肚子好奇，但也不方便發問，只好一邊看著同學們進行測試，一邊記下這些神祗們拗口的名字和繁雜的稱號。

很快，他的本子上就記滿了諸如「埃霍特，迷宮之神」「格拉基，湖中棲物」「道羅斯，裂帷者」之類的名號，還有「克蘇魯，拉萊耶之主」，（據皮洛森教授說，克蘇魯及其信仰也是詳講的部分），以及三柱神之一的「莎布尼古拉斯，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最後一個上台的人是約書亞，他剛把手放上石板上，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個名字——

「泡…我是說，猶格索托斯，門之鑰，萬物歸一者，真是巧，這下我們的課堂上三柱神算是齊了。」皮洛森教授感慨道，「好啦，沃特雷，你可以回座位了。」

也許是邵楊的錯覺，約書亞回到座位上時似乎看了他一眼，不過邵楊也沒什麼工夫去想這個，因為皮洛森教授很快說道：

「嗯，經過神力測試，大家應該都認識了不少神祗，我再強調一次，測試結果，包括簽文，都很容易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所以只當參考就好，過於當真會讓自己困擾的。

那麼，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在介紹這些神祗時，我用了不同的類稱，包括外神，舊神，舊日支配者？這其實是人類總結出的，對於克系神祗的分類，我們首先就從分類講起——」

————

兩堂課下來，皮洛森教授詳細介紹了神祗的分類及譜系，儘管邵楊已經很認真地在聽，但是關於「ElderGods」「theAncientOnes」「theOldOnes」「theGreatOldOnes」「OuterGods」「OtherGods」的區別，他還是有些雲里霧裡。

「也就是說，現在分的是外神，舊神，舊日支配者，至於古神這個分類名稱已經被替代了嗎？」課間休息時，邵楊與查理討論著。

「我想是的，而且，應該還有蕃神這個類別吧，不過似乎只限於幻夢境？」查理也皺著眉頭。

「嗯…我怎麼覺得蕃神和外神差不多呢…還有地球的本土神明…說真的，本土神明的世界觀和克系真的能兼容嗎…？」邵楊吐槽道。

「我想這個本土神明應該和你想象中的有所不同，而且，這似乎也是幻夢境中的概念？」查理謹慎地說。

「好，那我把蕃神和本土神明都當作幻夢境的專用名詞吧，既然如此，常用的就是外神，舊神，舊日支配者這三個分類…對了…幻夢境是什麼…？」邵楊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搞懂一個最關鍵的名詞。

「呃，幻夢境它是…」查理似乎有些猶豫。

「夢的空間，潛意識的集合體。」一旁的格蕾不知為何從書上抬起頭，適時地說道。

「啊…嗯，是這樣嗎？謝謝…啊。」邵楊有些尷尬地說，（呃，這麼簡潔的解釋我也不太懂啊，不過…不會是我的聲音打擾到她了吧）。

格蕾點點頭，繼續低頭看起書來。

邵楊本來還想問問譜系的事情，阿撒托斯是最高的主神，但按譜系圖，由祂衍生的的是無名之霧，黑暗，奈亞，接著無名之霧衍生出猶格，黑暗衍生出莎布，可為什麼常說的三柱神是奈亞，猶格和莎布呢？無名之霧和黑暗又去哪兒了？

雖然按皮洛森教授的說法，這份譜系是從信件中截取的，年代久遠，可能有所偏差，但邵楊還是心裡痒痒，他本想和查理討論一番，但又怕打擾到格蕾，於是作罷。查理則是看起來有心事，見邵楊沒問題問后，他也沒有聊天的打算，只是坐在座位上，表情凝重地發獃。

（說起來，查理他昨天起就這樣了，唔，接下來還是在這間教室里上生物入門，而且還是皮洛森教授…等等，生物入門…神話生物？）

邵楊似乎有點明白，查理在擔心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