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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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父母之後,事情便好辦了許多,邵楊按宣傳冊上的聯繫方式聯繫到了安布羅斯.德克斯特,他非常熱情地回答了邵楊的種種疑問,按他的說法,邵楊將以特殊名額入學。他還寄來了一個信函,裡面是封好的密大專用信封,還附了一張紙條,(「這是我寫的推薦信,請不要擅自拆開,雖然可以直接在校內轉交,但我認為由你當面提交更加正式。」),邵楊很仔細地把信函放在了行李箱里。最後,德克斯特還為邵楊引薦了密大的地質學教授(「他學識淵博,經驗豐富,連續多年擔任南極科考隊的領隊。」)——威廉.阿蒙森.戴爾,經過幾次交談后,邵楊發現戴爾教授是個性情溫和,很好說話的人,他也對邵楊十分熱情,並主動提出做邵楊的指導老師。

同時,邵楊還在網上查了不少關於密大的資料,正如德克斯特所說,密大是常春藤盟校的一員,而且許多專業在世界上排名前列,(看來以前自己真是孤陋寡聞了)。不過,密大似乎很少接受留學生,炎國去那兒留學的也沒幾個,邵楊在網上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個疑似炎國的留學生——LiHua,他對密大的評價是「課程很難,但學有所值」,除此之外,他的賬號沒有其他發言,也找不到其他聯繫方式。於是邵楊放棄了聯絡他的想法,轉而瀏覽其他的留學攻略:(「記得帶老乾媽!」「千萬不要生病!」「老乾媽能過海關嗎?」)。此外,他在辦理簽證時也特別順利,審核人員一聽他是去密大讀書,未來的志向是去南極挖冰塊,便大手一揮地准予通過。

閑言少敘,某一天下午,邵楊背著個包,領著個行李箱,神清氣爽地和父母揮手告別,登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老實說,他還沒坐過這麼長途的航班。

雖然以前也坐過飛機,但這是邵楊第一次一個人出行,對他而言是另一種新奇的體驗。邵楊沒有打瞌睡,而是興奮地看向舷窗外。

此時,飛機已經爬升到了平流層,往上看,是稀薄明亮的淡藍色,(再往上會慢慢變成外空間的顏色吧?也就是說,會變黑嗎?),往下看,是浩瀚厚重的雲海,在雲層偶爾露出的縫隙之下,是廣袤寬闊的陸地,(哇,地球真的是圓的啊…)。不知怎麼,邵楊突然很是感慨,他有了種詭異的錯位感,比起地球,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哪怕身處高空,也不能窺見地球的全貌,但另一方面,「地球真的是個球」這個事實,忽然讓他覺得地球也是渺小的存在,(這不就和地球儀一樣嘛,啊不對,應該反過來說…),邵楊一邊思考著地球是怎麼「漂浮」在太空中的,一邊看著無垠的藍色,漸漸地,困意上涌,他睡了過去。

————

邵楊是被飛機的顛簸弄醒的,他勉強睜開眼,身上的毛毯滑了下來,他撿起毛毯,眯著眼看向前方,機艙里一片黑暗,只有一排排或黃或紅的指示燈亮著,廣播里傳來冰冷單調的聲音,邵楊聽了一會兒,只聽懂了「擾動」「安全帶」等幾個詞,(總之,就是氣流顛簸吧),一旁的乘客倒是睡得很沉,像是完全不知道有顛簸這麼一回事。

邵楊打了個哈欠,順便望向窗外,這不看不要緊,一看——

他們現在飛行的區域應該是在太洋的上空,不可能有大規模的城市群的燈火,在外界的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便是頭頂朦朧的星光和機翼上閃爍的航行燈。

航行燈紅色的光芒一閃一閃,邵楊覺得自己的眼睛痛了起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希望自己沒有看錯,啊啊,自己當然沒有看錯,在那舷窗之外,在萬米的高空之中,他的確看見了——

一座山峰。

————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平流層啊!)

邵楊的內心咆哮著,他清楚這不是雲朵造成的錯覺,因為這座黑黝黝的,異物一般的山峰,正穿透雲層,明晃晃的擺在他的眼前,它的質感與雲朵有明顯的區別,山峰看上去是圓錐形,實際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黑的原因,邵楊並沒有看到它的峰尖,(應該是太暗了吧,再高就高到外太空了啊),他費力地貼近舷窗,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飛機似乎飛得離山峰近了一點,邵楊對於這山峰有了更明顯的認知,但這也讓他迷惑起來,因為他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似乎這山,不是由岩石構成的,而是某種——(生物質?不行,需要再離得近一些)。

正合他的意,飛機又離近了一點,舷窗外的景色已經大部分都被這黑乎乎的柱狀物所佔據,邵楊也得以觀察到更多細節,他隱約看到山峰上有一些類似圓環的東西,呈現出令人反胃的,黏糊糊的,病態的暗紅色,令他疑惑的是,這些圓環的似乎在…蠕動著,或者說,一張一合?而且,它們似乎在慢慢向上移動…

霎時間,邵楊想起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在高速移動的飛機上,看到了移動速度非常緩慢的東西…這意味著,那東西,非常…非常…大!)

也是在同一瞬間,邵楊想通了很多事情:

這不是一座山峰,

這是一條…

觸手!!

那些圓環,是觸手上的吸盤!

不是飛機在靠近觸手,

而是觸手,在靠近飛機!

(快跑!)

邵楊剛想要絕望地大喊,但已經來不及了,以肉眼可見的誇張速度,舷窗外的黑色迅速擴張,填滿了整個視野,甚至不用觸碰,觸手揮動產生的氣流比颱風還要強勁,輕而易舉地掀翻了飛機,邵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安全帶都快把肚子勒斷了,飛機可憐地掙扎了兩下,但相比觸手,飛機不過是個小鐵皮玩具罷了,只聽嘩啦一下,飛機——解體了。

邵楊像羽毛球一樣被高高地拋向天空,凜冽的風刀子一樣灌進他的肺里,切割著他的皮膚,但是無論是缺氧的窒息感,還是身體上的疼痛感,都無法在邵楊的情緒中佔據一席之地,他現在只剩下了一種情緒——

不可名狀的,近乎瘋狂的恐懼!

他想大聲尖叫,卻又發不出一點聲音,深深的無力感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無論是絕望,還是害怕,都難以描繪他此時的心情,啊啊,在這龐大的,可怖的,荒誕的,扭曲的邪祟面前,一個人,哪怕是一個世界,又有什麼所謂?有什麼意義呢?

邵楊的身體像塊破布一樣被氣流吹得飛來飛去,空氣雷鳴般的爆炸聲幾乎要震裂了他的耳膜,很快,他就會被這氣流撕碎吧,他緊緊閉上了眼睛,只為不再看見那副場景,即便如此,那副景象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腦中,讓他意識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微不足道!

那是在飛機解體時,被高高拋起的邵楊不經意間瞥見的,那怪物的一部分——

沒了舷窗的限制,邵楊的視野里可以看見更多的,更加瘋狂的東西,他的推斷沒錯,那不是什麼山峰,而是一條巨大無比的觸手!浩瀚的雲流在觸手周邊匯聚,它如同一根貫穿天地的柱子,刺穿了風眼,穿過了滿天的星河,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太空。一條又一條觸手穿過雲層,狂亂地,無序地舞動著,不斷掀起巨大的狂風和雷暴,邵楊渾身冰冷,他彷彿看到了雲層之下,這些觸手們所連接的那個身軀——

那個存在,那個邪惡的怪物,邵楊無法用語言準確地描繪出它的外貌,它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章魚和雙足飛龍的混合體,它的身體橫貫了大陸和大洋,觸腕緊緊籠罩住了半個星球,又或者,它就是這個星球!地球就像是個脆弱的雞蛋,而這怪物經過漫長的孵化,迎來了破殼的日子!沒錯,經過了漫長的沉眠,祂終將從囚牢中蘇醒,現在,只是個開端而已!!

邵楊已經要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他的意識逐漸稀薄,隱隱約約地,他似乎聽到了從遙遠的宇宙中傳來的,某種邪異而古奧的吟唱:

「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ehwgah』naglfhtagn!」

「C'thulhufhtagn!」

「C'THULHU

FHTAGN!」

————

「先生?先生?」

空姐溫柔的聲音喚回了邵楊的意識,他睜開眼,猛地一驚,暖洋洋的陽光透過舷窗灑落在他身上——他們平安落地了。

「先生,我們到紐約了。」空姐說。

邵楊環顧四周,大家都已經下飛機了吧,機艙里空空如也。

(但是這,這不可能啊,我明明,明明看到了…巨大的觸手…裂解的飛機…還有那個…那個怪物…)

「C'thulhufhtagn…」邵楊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先生,您說什麼?」空姐皺起眉頭。

「不,沒什麼。」邵楊果斷地說道,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因為手指一直在顫抖,所以費了好大的勁),拿起行李(不小心摔了好多次),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想要逃離這架飛機。

踩到地面時,邵楊感動得流下了眼淚,現在的美國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左右,按照預訂的行程,他要在明天搭乘航班飛往普羅維登斯,再坐班車到阿卡姆,這意味著他有將近一天的時間,來梳理飛機上發生的事情。

邵楊先是和父母報了個平安,然後好好睡了一覺,讓大腦放鬆了一下,下午,他啃著三明治,透過玻璃看著飛機如同鳥群一般起起落落。

(我應該是…做噩夢了吧。)

把最後一塊麵包咽下肚后,邵楊得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那個噩夢過於真實,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但那不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有那種邪惡的,可怖的,扭曲的怪物存在!而且,如果那是真事,自己怎麼可能還活著,還在機場里啃三明治呢?

(唉,我是壓力過大了吧…)

邵楊拍拍臉頰,對自己說:

(邵楊啊邵楊,只是一個人來留學而已啊!怎麼會這麼緊張的,你可是個成年人了啊!)

反省了一陣子后,這件事在邵楊心裡就算翻篇了,他獃獃地看著飛機反覆地起飛和降落,直到夜幕降臨。

————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從紐約到普羅維登斯的航班四平八穩,邵楊在車站裡逛了一圈,順利地獨自找到了前往阿卡姆的班車,還領了一份阿卡姆的地圖。

很快,車子開動了,車上的乘客很少,邵楊戴著耳機聽著歌,看著窗外的風景,隨著車子的前進,窗外的樓房一點點矮了下去,不一會兒變成了遼闊的原野,接著,車子一路向東,原野又從翠綠漸變成金黃,與澄澈的藍天構成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風景。

在經過敦威治的時候,有一對和邵楊年齡相仿的男女上了車,男生似乎是一名白化病患者,有著月光般蒼白的頭髮和皮膚,還有一雙粉紅色的眼瞳,女生則打扮時髦,有一頭麥田一樣金燦燦的大波浪長發,也許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男生朝邵楊看來,邵楊抱歉地笑了笑,將目光移回窗外,心想他們該不會也是去密大的學生吧?

漸漸地,窗外的景物又一次發生了變化,邵楊看見了淺灰色的山巒和靜靜流淌的河流,沿著河岸,一座座古舊的建築蘑菇一樣長了出來,它們的復折式屋頂鱗次櫛比,連綿成了一片沉鬱的海洋。

(這裡應該就是阿卡姆了吧,據說這是一座典型的新英格蘭古鎮。)邵楊想著,不知怎麼,這裡的建築給了他一種陰冷的感覺,好像每間屋子裡都有不可言說的秘密和古老的禁忌。

車子沿著歪歪扭扭的公路拐進了鎮子里,在一個小車站停了下來,邵楊,還有在敦威治上車的那對男女下了車。

那個男生又看了一眼邵楊,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但最後只是輕輕搖搖頭,和女生一起走開了,邵楊也沒在意,心想如果真的是同學,遲早會在校園裡相見的。他拿出了地圖,準備按著地圖找到學校。

阿卡姆鎮是一座沿著密斯卡托尼克河建立的城鎮,四周環繞著幾座低矮的山巒,鎮子里的房屋大都有強烈的舊時代殖民地風格,給人以一種逼仄感和壓抑感,道路兩邊高大的橡樹和楓樹投下略顯陰森的綠蔭,路上來往的行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此時,邵楊正對著地圖左瞧右看,他有些拿不準自己該往利奇街的公墓區走,還是前往加里森街,德克斯特教授給他的地址似乎與地圖上有所偏差,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新老校區的差別,又覺得因為這點小事就去叨擾德克斯特教授太沒面子,於是邵楊收起了地圖,往著德克斯特給出的地址走去。

經過一排有著傾斜的紅磚屋頂的舊倉庫后,邵楊所見到的建築明顯現代化了起來,他很高興地見到了有玻璃門的商店和在馬路上穿行的新款汽車,不然他真的有種穿越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錯覺。

不過,邵楊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找錯地方了,不知不覺間,他又回到了河邊。他辨認著門牌,走入了一條小巷,最後停在了一棟獨特的建筑前——這是一幢古老而典雅的小型建築,招牌上是花體的「城堡」,「城堡」石制的門扉緊閉著,似乎在暗示偶然闖入的人們:此處禁止通行。

邵楊的心砰砰直跳,他已經反覆確認過了,這裡的確是德克斯特給出的地點沒錯,他有些躊躇不安,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敲門,然而,無論怎麼看,一所大學都不可能藏在這麼一條小巷子里。

就在他打算聯繫德克斯特教授的時候,「城堡」的門恰好打開了,邵楊聽見了裡面傳出的聲音:

「感謝您的惠顧,戴爾先生。」

一個中年男子從石門內走出,他大概四十五歲,衣著考究,面容威嚴,邵楊認識這個人,他不僅在密大的網站上見過這人的照片,還在暑假與這人以郵件進行了多次交談,如果沒有認錯,這就應該是他的指導老師——威廉.阿蒙森.戴爾。

邵楊舒了一口氣,心說總算碰見熟人了,他連忙迎了上去,打招呼說:「您好,戴爾教授!」

男子停了下來,皺起眉頭,沉穩地說:「孩子,你認識我?」

「抱歉,戴爾教授,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就是邵楊啊。」邵楊說。

「邵楊?」男子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抱歉,但我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

邵楊有些傻眼,心說這教授也有不靠譜的時候啊,還是說他的學生太多記不清了?他連忙補充道:「戴爾教授,您可能不記得了,我就是那個在暑假裡給您發過郵件的炎國學生,邵楊啊?」

男子的表情有那麼一瞬的詫異,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就像是給了邵楊當頭一棒,只聽他緩緩地,以無比嚴肅的語氣說:

「孩子,你可能認錯人了。

我可以肯定,這個假期,我沒有收到過任何來自炎國學生的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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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卡姆讀大學[克蘇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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