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關掉了電腦,王晶只覺眼眶一片溫熱,有些什麼情緒堵在胸口似的,說不出來,但卻知道,心裡有股暖意在流.

女人就是這麼好哄,也許只是一句話,卻可以幫她做一個重要的決定.就象此刻,王晶心裡忽地輕鬆了起來,想要打個電話給正羽,卻竟莫名地有些近鄉情怯似的惶恐起來.

休息了兩天後,王晶去事務所上班,午休時她叫住了老劉.老劉讓她進了自己的諮詢室,擺出一幅準備長談的模樣:

「說吧,我猜你早晚也得跟我說了.」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你是不是想去上海?我聽小安說了,你們家小吳去了上海,我估計著你也該去了吧.」

王晶想了想,還是老實跟老劉說了:「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去了以後,萬一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怎麼辦?我又不願意讓他養著我.再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新的環境.」

老劉從抽屜里摸出一張名片遞給王晶,」這個人是我的同學,就是上次對你作的論文很感興趣的那個權威,要去的話,我可以拜託他幫你推薦一下,工作方面你不用太擔心.」

「至於其他的方面要靠你自己了.其實我見你前一陣子那麼沮喪也早想勸你了,想人家就去找他唄,有什麼好猶豫的?」

「那萬一我去了以後才發現自己完全不能適應呢?」王晶接過名片,還是忍不住說道.

「第一,你的適應能力並不差,你前幾年在這個城市裡怎麼適應下來的,以後去上海就怎麼去適應.第二,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想清楚了就努力去爭取,不要害怕犯錯誤,就算將來證明你現在所作的是個錯誤的決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年輕,完全可以從頭再來,」

王晶笑道:「怎麼這事被你一說好象很簡單似的?你就這麼跟患者作諮詢的啊?」

老劉也笑了笑,忽然正色說道:「你也知道,其實精神分析的本質,就是把你帶到你的潛意識裡,讓你直接去面對你的內心,讓你意識到自己困擾的根源,或者說發現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有點象所謂的『頓悟』.原理你都清楚,現在你只不過是醫者不自醫罷了.」

王晶怔住了,的確,她一向都是分析別人的心理狀況,很少這樣子問過自己.

老劉繼續說道:「我看得出來,小吳走了以後你的情緒很低落,可見你其實是希望跟他在一起的.如果他有不能留下的原因,那麼你就主動點過去找他好了.說起來,上海的生活壓力比較大,大概受心理困擾的人的比例也不小,可能心理諮詢師的發展空間也更大一些.

或者你對這裡也有留戀,但你不妨問問自己,在你的心目里,一個熟悉的生活環境和一個希望相守的愛人,哪一樣更重要,相信你會有答案.

你的性格上最大的弱點在於,你過於理性了,凡事都會首先想到最壞的結果,其實你不妨這麼想,沒有人可以一輩子不犯錯誤,要允許自己偶爾犯點錯誤,才不致於活得太壓抑.」

王晶抬頭看著老劉:「你的意思是說,太理性了也是缺點?」

「那倒不是,只不過凡事有個度,過猶不及.」

王晶用手抹了把臉,「可能吧,我一向是個悲觀主義者.」

「這大概也是作心理諮詢作久了的通病,負面的心理因素接觸得多了,很難對自己沒有一點影響.」老劉站起來走到王晶的旁邊,拍拍她的肩膀,「不過你放心,至少你還年輕.大不了去了以後又跟他過不下去,那時候再分手也不遲,不會比現在更糟.」

王晶低頭輕聲說:「我已經不年輕了.」

老劉哈哈笑起來:「我對年輕的定義是:永遠有重新再來的勇氣.相信我,你仍然有這個勇氣的.我是過來人,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有些事即使事後證明是錯的,但做過了也不會後悔,那些事都會成為以後生命里的財富,不用太計較輸贏得失.」

「何況,你還沒有試過,你又怎麼知道,這個選擇是對還是錯?去了,至少有一半的機會是對的.」

見王晶似乎在深思,老劉也便結束了這場談話:「你好好考慮一下.」

那天晚上,王晶給正羽發了個簡訊:「我很快過來,你幫我安排一下.」

正羽的電話很快打過來,他的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你終於肯來了?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就是,忽然想通了.」

「什麼時候過來?就跟我一起住吧,不用再安排了.」

王晶說:「這邊工作交接好了我就來,老劉會幫我託人介紹工作,要不我才不敢過來呢,難道你養我?」

「那有什麼不可以?」

「嗯,我還是喜歡做心理諮詢師.這樣子最好.」

「隨你喜歡吧,只要你肯來就好.」

放下電話,王晶也象是終於放下了心頭的大石.有時候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決定,竟然花費了自己這麼多時間才下定決心,她也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說老劉說得對,也應該早一點弄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而此刻的快樂是如此真實直接,也終於讓王晶意識到,她最想要的,其實是正羽,一直都是.

第二天一早,當王晶把一封辭職信交給老劉的時候,老劉接過來說:

「我已經跟我那個同學說過了,你去了以後就去找他,應該可以幫你找到工作的.」

王晶詫異,「你怎麼知道我決定要去了?」

「你昨天聽我說完時的表情,答案不都寫在臉上了嗎?」

王晶不由得微笑:「謝謝你,真的.」

「我只給你建議,決定是你自己做的,不用謝我.」老劉笑道,「這麼衝動之下作的決定,以後可不要怪我.」

王晶想了想,「好象是比較衝動.不過,你總得容我衝動一次.」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了.」

老劉笑著擺了擺手沒說什麼了,盡在不言中.

與思聰的道別是在下班后,兩人現在已經恢復了很多年來的習慣,有空就一起誑街吃飯看電影.

這次仍然是不變的必勝客,不變的麵餅,兩個人卻都有些吃不下去.

思聰笑起來:「終於決定要去了?」

「是的.這幾天收拾一下,把房子租出去就走.」

思聰點了點頭,「你們倆也真能折騰,我上次要不是看你病得挺慘的,真是忍不住想罵你.」

王晶看向她笑道,「罵我什麼?」

「你以為你去了會是他的負擔,他又以為不勉強你去才叫尊重你.我真是受不了你們這兩個悶騷人了，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清楚嗎？

以後會後悔又怎麼樣？就算會那也是以後的事，為了以後可能出現的後悔而折磨現在的自己，你們兩個簡直有病。」

頭一次這樣被思聰痛罵,王晶並不難過,只覺得汗顏不已.

思聰仍然再接再勵:「你也不怕再不去你們家那位被別人挖牆腳,你知不知道人家行情很不錯的?我輸給你也算肥水不落外人田,憑什麼便宜別人?」

王晶噗地笑出聲來,一迭聲地說:「好好好,我明天就去訂機票.」

已經身在機場了,剛剛與前來送行的老劉和思聰告了別,她走進安檢,坐在候機室里,仍然有些怔忡.

就要離開這個她生活了十年的城市了,有些不舍,她已經熟悉和習慣了這裡的一切,又要重新去另外一個地方從頭開始,當然會有不安,不過也有些隱隱的期待.

老劉說得對,她仍然有不怕重新再來的勇氣,更何況,她要去的地方,有正羽.

想到這裡,王晶深吸了一口氣,象是在給自己加油.她忍不住打電話給正羽:

「我就要登機了.」

「放心,我會來接你,再過三個小時我們就可以見面了.」正羽此刻的心情,想必也是由衷的興奮吧,不然為什麼,王晶會覺得聽著他的的聲音,自己的心裡也開始緊張起來?

為了平復一下忽然緊張起來的心情,王晶繼續抓住電話絮叨,「我已經把這邊的小戶型租出去了,收的租金應該夠付月供了,現在房價漲得這麼好,我捨不得賣.」

正羽取笑她:「怎麼,你還要留著老巢呢?」

「那是,要不你回頭欺負我了,我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我怎麼捨得欺負你?你不欺負我我就該偷笑了.」

王晶也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會誇我會理財呢.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房價比我買的時候已經漲了不少了.」

「對啊,我還在想,既然你這麼有心得,以後我們家的財政大權就交給你好了.」

「說話要算話,那我就不用存私房錢了.」

正羽作痛苦狀**:「天,你還打算存私房錢的啊?」

「那可不?我早就想好了,以後啊,你的錢都是我的……」

「那你的錢呢?」

「我的還是我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