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出院那天下午,是向思聰來接的王晶,王晶對她笑了笑,思聰忍不住怪叫:

「快別笑了,你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王晶摸摸臉,自己也知道大概一場手術后,臉色好不到哪兒去.「有那麼慘嗎?」

思聰點頭說:「有.」過了會兒她忽地問道:「你跟吳正羽怎麼了?他前幾天居然打電話問我你的情況.」

王晶抬頭看向她:「他說什麼?」

「這麼關心你幹嘛自己不去問他?」思聰一邊幫她收拾東西一邊說,「我跟他說了你住院的事,他聽起來象是很沮喪,你後來一直沒跟他說嗎?」

見王晶不說話,思聰又說:「你們兩個到底打算怎麼辦?就這麼一直分隔兩地啊?」

王晶半晌說:「他昨天半夜來過了,出差半道上拐了個彎,可是今天一早又走了.話都沒來得及多說兩句.」

"那人家也是緊張你才會這麼辛苦趕過來的.我還聽他說你提出分手?你怎麼這麼輕易地說分手?」思聰轉頭很奇怪地看她一眼,想了想又說:「不過我也理解你當時的心情,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

王晶說:「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其實……」

見王晶半晌說不下去,思聰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們倆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了,為什麼要分手?既然捨不得,那你當初幹嘛不叫他留下來?」

「我怕他萬一錯過了好的發展機會,將來會怨我,我承擔不起他這麼大的犧牲.」

「那你可以過去找他啊.」

「可是萬一過去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或者我適應不了新的環境,我怕日積月累下去,我終究會成為他的負累.」她把臉埋進手裡,深深地嘆息.「與其這樣,我寧願選擇放手,這樣也許他可以輕鬆一些.」

思聰無言,過了好一陣,她重又開始收拾,這才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就象你怕他留下來,萬一將來發展不如意他會怨你一樣,他可能也擔心如果讓你過去,你將來要是過得不如意的話,可能他也怕你會怨他?」

思聰頓了頓又說道:「可能每個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吧?要承擔另一個人的犧牲,怎麼說都是很大的責任.可是他會不會覺得輕鬆,你不能代替他回答這個問題.」

王晶愣了一下,是這樣嗎?正羽擔心的,其實也跟她所擔心的一樣?

思聰忽地輕笑起來:「說起來,對你們兩個,我曾經還是有過芥蒂的，不過看到他那時看你的眼神，我也終於明白，他的心裡大概是永遠不會再有人代替得了那個位置了。所以我早就決定放棄了。比你以為的還要早。」

「我好好的一個人，何必要去當人家戲里的配角？」思聰自嘲地笑了笑，「也許說到底，我還是愛自己最多。」

王晶默然半晌，還是不由地說：「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他也沒有。對吳正羽，你用情比我深多了，所以你受的苦也比我多，萬事有因果，我早就不強求了。」

思聰洒脫地聳聳肩，卻又加了一句很討打的話：

「何況，你看看你現在病得東倒西歪的樣子，我慶幸我不是你。」

「你這個壞心腸的女人，」王晶再難過也不得不笑起來，「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

這樣的境況下還笑得出來，王晶也有點佩服自己，卻不得不說，人的堅強樂觀大約都是環境逼出來的，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也就只有笑了。

心情已經跌到谷底了,或許才有反彈的機會.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今天才知道啊？」思聰翻個白眼，上前扶起王晶，兩個人一步步慢慢地走出去。

忘了是誰說過的話了，大意就是說，在女人的生命中，讓我們痛苦的往往是男人，而陪在身邊給我們以安慰的，卻常常是女人。

可惜上帝造人，給大多數人的取向都是異性相吸，我們只能在與異性的不斷離合中，開始——結束——相聚——分離，新傷疊舊傷，舊傷底下還是傷，周而復始，卻又樂此不疲,生生不息。

王晶借著思聰的摻扶往前走著，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慶幸，她的生命里，至少還有思聰這個朋友。

思聰借了別人的車來，開車送王晶回去，在路上,她在車裡反反覆復地放一首歌:

「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孩子,相信愛,可以永遠啊;

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懷念著,傷害我們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那個女孩子清澈的歌聲就那麼回蕩著,讓人想起菁菁校園時代,在操場上奔跑,在校園裡漫步,

「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到了王晶家裡,思聰又幫她把東西提上去,臨走前,思聰似乎下決心開了口:

「其實,有一個讓你願意為了他不顧一切去做一些事的人也是一種幸福.至少吳正羽值得你去抓緊.我從十幾歲開始就在找這麼樣的一個人,不過你也看到了,到現在為止,我並沒有找到.

所以,如果你們倆就這麼散了,連我都會惋惜.」

王晶無言地看著思聰,她知道思聰是在勸她去找吳正羽,比較重大的決定,她們兩人以前幾乎從不會為對方出這樣的主意,總是讓對方自己去決定,這次思聰這樣說,已經是破了例了.

送走思聰之後不久,王晶收到一條簡訊,是正羽發來的,他應該已經到上海大半天了,也許是到現在才有空.

簡訊上說:「看看你的郵箱.」

來不及整理東西,王晶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進自己的郵箱,那裡有一封發自正羽的郵件,發出的時間是中午,算一算,大概就是正羽到上海的飛機落地不久.

「那天看到你發的簡訊,我相信你不會這麼輕易地說分手,所以我打了電話給思聰,才知道你生病住了院.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沒有在你身邊,我知道你會怨我,而現在我說什麼也表達不了此刻的歉意.

只是,我們說好的,無論如何,不要說分手.我相信那是你在最虛弱的時候的氣話,我們走到今天並不容易,我可以忍受一時的分離,但我絕不願意接受,從此以後,我的生命里,再也沒有你.

我知道你不願意勉強我留下,而你不願意來上海,可能更多的是怕成為我的負擔.其實我也怕,要你過來了,萬一你過得並不如意,你又會不會怪我?

想來想去,都沒有結果,就這麼拖到了現在.可這次的事讓我發現,與其等下去,我們為什麼不努力試一試?

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從來不是我的負擔,永遠不是.

我也一直以為,我不開口要求你什麼,才是真正尊重你的選擇.可是那天跟思聰通電話被她罵了一頓,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說了很多,我只記得一句話:『你以為你是尊重她，可女人那時候也許只不過想聽你說一句-----跟我走。』

那麼,我現在說『跟我走』還來得及嗎?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至少我應該告訴你我的想法:

我仍然渴望你到我身邊來,即使暫時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至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挨餓.如果你仍然不願意來,那麼你給我兩年時間,這兩年裡我打好事業的基礎,兩年後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回來找你.

還有一句話,在我心裡已經放了不止十年了,我以為你應該知道,卻忽然想起來,原來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