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臨城

冷無鋒按著姑娘們說的路走到那條最寬的路上，正中有一座斗檐拱角琉璃披瓦的氣派大殿，門口立一奇石，刻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貔貅殿。

門口兩尊石獅子威武霸氣，一位迎客先生在門口招呼來往客人們。

「恭喜林道長得寶。」

「這位仙子想買什麼呀？」

「少俠您要典當嗎？裏面請。」

「……」

「這位…這位小童子是想？」

高高瘦瘦的迎客先生彎腰笑問道。

「典當，去哪邊？」冷狗蛋睜大了無辜的雙眼想讓自己顯得更加成熟些。

「小童子，典當在進門第三個房間。」迎客先生眉眼彎彎地笑，似乎是看出來冷狗蛋想假裝大人的模樣和語氣，便忍不住有些失笑。

冷狗蛋抱着三尺長的鐵鏽條一擺一擺地晃進去，頗有些憨里憨氣的。

進了門，地磚是清一色的白玉板，有火光高懸，以星辰斗數吊頂蜿蜒盤折。

兩側是一件件雕花屏風隔開的靜室，有來來往往衣着不凡的客人們進出，似乎是用來詢問什麼的。

冷無鋒數到第三間，繞過屏風進去。

只見一位老先生穿一身黑色大褂坐正中，烏木桌前擺一小凳。

冷無鋒屁股剛粘上凳子就聽見老先生問道：「這位小童子打算典當什麼？」

冷無鋒把銹鐵條擺桌上。

「銹凡鐵三斤，不收。」老先生眼皮都沒抬。

冷無鋒嘴角扯了一下，隱隱聽見越見青的罵娘聲。

「不是當這個，太重了我放下歇會。」他從懷裏取出一隻碧色玉佩遞給老先生。

「這個…」老先生微微皺眉，從袖子裏摸出來一隻無色玉片對着玉佩看了看。

隨後老人抬起花白的雙眉盯着冷無鋒，「你確定要當這個？你家大人呢？」

「你管我家大人做什麼？典當東西難道非得大人來嗎？」冷無鋒皺眉脆聲道。

「你這小娃娃，」老先生從鷹勾似的鼻腔里哼了一聲，神情不滿道：「這分明是雲山宗的入門信物，留給未入門的子弟用的。」

「你偷偷當掉它，就這麼有把握能上一流的宗派？還是圖幾塊不值價的靈石，糊弄你家大人？」

冷無鋒大感頭疼，「你這老頭多管閑事，哪有典當還問東西來路的！」

「不問清楚了，你家大人萬一打上門來，我們貔貅殿可怎麼給說辭？」

「哈哈哈，做商的還怕客欺店不成，來來來，你若不收，我換個地方有的是人收！」冷無鋒氣笑了，這老先生雖是好心，可是明顯越了本分，他哪有那麼多功夫粘纏的。

「哼！你這小娃娃。」老先生收了無色玉片，經不住搖搖頭彷彿看見了一個敗家子弟。

「收，只是你要賣死還是賣活？」

所謂賣死，就是直接賣給貔貅殿，賣活就是貔貅殿抽成，拿出來拍賣。

「賣活好賣么？」

老先生抬了下眉毛，這年紀小小懂得不少，倒是老道。

「好賣，你這物件搶手得緊。」

「那幾時開始？」

「夜裏子時。」

「這會就沒有拍的？」

「三柱香後有一樁，但是夜裏人多，有錢有勢的更多，你這會賣估計沒有夜裏來得高。」

「現在就拍吧，抽幾成？」

「二成。」

「有點高。」

「那～是，店大欺客嘛。」

「……」冷無鋒一陣無語，他之前也是氣話，沒想到這老先生這麼小心眼。

「好吧，那我去哪等？」

「您出去右邊走到頭上二樓。」老先生拿起手邊的木塊重重一拍。

整個大殿都聽見一聲脆響，這是貔貅殿的特色，若是有客人出了特別的寶物，坐堂的先生就拍一下驚堂木，代表待會拍賣會有好物件。

而且這種物件，一定涉及仙緣。

一個穿着白紗長裙的姑娘款款走來，進了典當先生的小屋就看見一個穿得相當質樸莫約七八歲的小孩坐裏面。

「這位小童子，請隨我來。」

冷無鋒看着眉眼靈秀漂亮的白紗長裙姑娘，抱着自己的銹鐵條跟着走了，這世道變了一千年花樣是越玩越多了。

他那會什麼拍賣會，就一群人擠一黑不溜秋的洞裏或者一地下小屋子裏，誰要誰出價，誰賣誰上台。

劍修的事，哪裏有這麼麻煩。

上了二樓，姑娘給他奉了茶，等了一會就有人陸陸續續來到這邊，大多數都坐一樓，少數幾個坐二樓。

多數人都穿着修真界普通的法袍，想來都是修士。

幾個二樓的修士看着這麼個孤零零的小孩子，不免多問身邊的侍女幾句，侍女們笑而不答。

出物件的客人身份是保密的。

幾個修士頓時心下瞭然之際也頗有幾分好奇，不知道這小孩子能賣什麼好東西。

主持拍賣的是個漂亮年輕的紅裙姑娘，按照慣例先拍了幾瓶培元丹熱場，不少修士都喜歡用這個給家族小輩培元固本。

然後又是幾本不知名的古籍，兩塊法器礦鐵，一把袖劍。

冷無鋒問了陪座侍女是否能以自己拍賣之物待會拍得的靈石預先抵押，得到肯定答案后買下來袖劍。

才一塊靈石也就是一百二十靈珠，便宜得很，當然袖劍也不是什麼靈物靈器，只不過是凡鐵上勾勒了兩道法紋，一道驅邪避魅，一道銳金之氣。

前者可以清理邪祟，後者可以噴吐一道兩尺長的銳金之氣，對於他現在來說非常合適。

尤其是驅邪避魅法紋，對於修鍊初期甚至還未踏入境界的人來說簡直是居家必備。

然後又是一些雞零狗碎七雜八雜的東西，就在冷無鋒都昏昏欲睡的時候，紅裙的主持姑娘才拍起自己的玉佩。

「諸位請看我們這次壓軸的物件。」紅裙姑娘將雲紋托盤高高舉起。

托盤上立着一個三角小架子，架子綁着一根銀線，線上墜著一枚碧色玉佩，陽光下隱隱有如山如岳的霧氣涌動。

「此乃雲山宗入門信物，經雲山宗修士確認無誤，可持此物免試入雲山！」

下面等候已久的修士們頓時來了興緻，就是有消息說要拍一樣大派信物，方才匆匆趕來，沒想到果然是一流大派雲山宗的。

這東西他們自己拿着沒用，可是留給後輩，那妥妥的是千金難求，機緣難遇，也不知道是哪個傻子把這等要物拿出來賣。

只要進了雲山宗那就是和一流大派搭上了關係，能在這等拍賣場買到絕對千載難逢。

「底價一千靈石，每次加價不少於一百靈石！」

現在的修士還在沿用以往的貨幣體系，最小是靈珠，然後是靈石，靈玉，靈寶。

一百二靈珠能換一枚靈石，一千靈石換一枚靈玉，靈寶無價，乃是匯聚天地靈氣誕生的天生寶材，需以物易物。

「一千一。」紅裙姑娘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喊了價。

「一千五。」

「一千六」

「……」

「三千。」二樓一位穿淺藍水紋法衣的修士撫須道。

「哈哈哈，三千換一雲山宗名額可謂是大手筆了。」一位坐旁邊的紫衣修士朗聲笑道。

「碧潮宗什麼時候也想派子弟去雲山修行了？」紫衣修士接着笑道。

「你要你就接着出，無需多言。」水紋修士無動於衷。

「哼，三千五。」紫衣修士接着道，他也是小宗出身，難得遇上這種機緣，他家中小兒正好也到了年齡，這等機緣咬牙也是要求來的。

「四千。」水紋修士淡然啜了口茶。

「你，這信物也就是練氣信物，四千可是已經溢價一番了！」四千靈石！再加一千大可以試試直接去其他一流宗門買個值得築基修士關照的名額了。

「我碧潮宗就是有靈石。你雍山道想要就出價啊。」水紋修士當然無懼紫衣修士，不過都是三流小派，誰怕誰啊。

更何況自己是奉了宗門命令一定要將這信物拿到手的，到時候給新秀弟子拿來當敲門磚，誰讓他們碧潮宗近來打算申請雲山附屬呢！

可憐這傢伙八成是想買給自己親族，只是一個人的財富怎麼可能比得上一個宗門？

他們這邊爭的歡，冷無鋒心底樂得快活，本來想着能賣幾百靈石就不錯了，誰知道這雲山宗這麼搶手！果然好極。

最後玉佩價就落在四千靈石上，扣去抽成，三千二靈石。

「雲山宗的信物果然很受諸位道友歡迎，我們本次拍賣最後一樣壓台物件是一瓶上古魂丹。」

紅裙姑娘捧起錦繡托盤，一隻羊脂玉般的小巧細頸長甁正在中間，紅綢瓶塞封口。

「這枚古丹僅此一顆，具體功效不明，只知道對魂體有較大好處，十分罕見。」

眾修士卻是一陣唏噓。

「這物件都流拍三回啦，你們貔貅殿還當個寶貝壓台呢！」

「哈哈哈，這丹藥我曉得，說是放了快千年了，丹氣盡散，也就剩一點固魂功效，我又不是鬼修，買來做什麼？」

「就是就是，這還壓台，自討沒趣。」

說着說着修士們就開始嚷嚷，甚至二樓的修士們都已經紛紛離場。

紅裙姑娘一陣尷尬，說實話她也不知道這麼個廢品老拿來拍什麼，誰讓買家和殿裏的一位管事有舊，非得次次都拿出來拍。

「咳，這枚丹藥低價一百靈石，每次加價不得少於十塊靈石。」

「唉呀，一百靈石，一枚廢丹，哄誰家小孩呢。」

眾修士紛紛大笑，看樣子這物件又要流拍了。

「一百靈石。」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

「誰在說話？」

「誰家的小娃娃？」

修士們看來看去，沒找見抬頭望一望也看不見二樓坐了什麼人。

「好，恭喜這位小道友獲得這枚寶丹。」紅裙姑娘喜出望外。

「散了散了。」

「這誰家的小少爺出來了？」

「熊孩子一個個的，凈糟蹋錢。」

修士們見不著人影看不到熱鬧自然紛紛散去，離開場地。

冷無鋒跟着引路侍女一路來到一個封閉隔間，只見自己買的兩樣寶物都放在托盤上。

一把普普通通的黑色袖劍，不帶半分光彩，連法紋都是隱沒在黑色材質之下的，這讓冷無鋒十分滿意。

還有一隻細頸小瓶，圓嘟嘟的瓶身分外可愛。

「我再出一百靈石，你們這有沒有會做儲物法紋的先生，給我畫一個。」

「有的，小道友要多大的？」紅裙姑娘從他身後翩翩走來，面帶暖笑，想是心情極好。

「有一尺見方即可，用來放些雜物。」儲物法紋只是臨時用，等他修鍊后自有更好的法子儲物。

「那用不着一百靈石，只消八十即可。」

「那勞煩姐姐替我挑兩身換洗衣物，剩的靈石都放法紋裏面。」

「小道友客氣了。」紅裙姑娘笑道。

不一會她就請來一位白袍先生，先生背了器具箱，按照冷無鋒的要求在他掌心紋了一枚小太陽似的儲物法紋。

紅裙姑娘又將剩的靈石換成三枚靈玉和二十枚靈石放進冷無鋒的法紋，送了他幾套看着素雅合身的小衣袍，說是權當謝禮不必推辭。

冷無鋒當場就換了一身黑色竹紋的衣袍，更加顯得靈眸皓齒不染塵埃，彷彿一個小仙童。

占夠了便宜的冷狗蛋依舊摟着自己的銹鐵條晃出貔貅殿，只不過紅裙姑娘又額外給他揀了一個劍鞘，硬是塞了半天才塞進去。

就是越見青嫌棄劍鞘太差，冷哼了半天絮絮叨叨念了一堆經。

拉牛車的叔跟他約好了在福運客棧休息，冷無鋒又問了幾次路才在一個旮瘩角落裏找着地方。

回到客棧里跟叔打了聲招呼，他自己又開了個一間房，盤點一下今天的收穫。

首先，貔貅殿的信譽確實可靠，他一個小孩子賣了三千的靈石，一路上一個盯梢的都沒有，這就是他為什麼要找最大的典當的原因。

其次，大的商閣經常會有些好東西，那把袖劍不算，魂丹才是真的值了。

冷無鋒打開丹瓶嗅了嗅，果然是元魂丹，這枚丹藥就如同那些修士們說的一樣，丹氣盡散，但是還留有一絲葯氣正好用來彌合他魂和肉身之間的細微不合。

免得到時候被宗門檢測出來認為是奪舍的邪魔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