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橫濱的第10天

我來到橫濱的第10天

太宰笑得飄飄然,不像是活著的樣子。

他還能去哪呢?

他好像無處可去。

太宰治此人,血是黑的,心是髒的,人世間什麼鮮活美好都和他沒有一絲毫的關係,就一張臉還能勉勉強強看下去。

他天生該是黑手黨的人,身體裡面流淌的是屬於黑手黨的骯髒罪惡的血液,骨子裡蘊含著黑手黨最大最深的惡。

太宰笑了,笑得比罌粟還要蠱人,比曼珠沙華還要孤獨。他明明在笑,卻是一副快要泣不成聲的樣子——但他終究沒哭。他只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東看西看,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太宰治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我又一次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織田作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了他絕不會忘記的那天,太宰笑著走向槍口,卻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委屈欲泣的場景。

「拜託了,帶我離開吧!讓身處這個腐朽的世界的我從夢中蘇醒過來吧!」當時他的神情是狂熱而又悲哀的,就如同他苦苦在塵世跌滾打爬十幾載,一次次的美夢盡皆被打破,渴望終究只是渴望,觸手難得。

而現在只是笑著,彈著酒杯的太宰和那時侯的他彷彿重合在了一起。臉上是一樣的悲傷,一樣的絕望。都是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中急速下墜,不斷墮落,直至消亡。

織田作沒有身份,沒有立場,也沒有能夠幫助太宰的辦法,他對太宰在深淵中不斷飛速下墜,直至消亡無能為力。他一直認為自己所能給太宰治的全部,就只有無言的陪伴。

直到現在,在孩子們差點出事的時候,他最後悔的,是自己以往對於太宰的不作為,他站在離那深邃的孤獨僅有一步的地方,卻再也沒有向前。他知道,從他決定拿起木倉的那一刻,他就再也無法陪在太宰身邊了。

他始終在旁觀太宰所顯露出的冰山一角的孤獨,他做不到賦予太宰生的意義,只能儘可能地,讓太宰對明天多一份,哪怕只有頭髮絲大小的期望。

他想,就太宰治這個人,徹頭徹尾的膽小鬼,連真心都會質疑,連幸福都會害怕,從未真正微笑過,從未真正融入人群過。即便是最柔軟的棉花都會使他傷痕纍纍,微笑只不過是他的保護色。

他不相信承諾,只相信謊言。愛他的人有很多,但他從來拿不出真心——不是不想,是做不到,被傷得太深了就再也不敢了。

織田作現在只想把太宰治從那個封閉的蝸牛殼強行拽出來,丟到陽光下暴晒個三天三夜,再狠狠打他一拳,把他這個糊塗蛋給打醒,讓他睜開眼看看這個沒有生鏽的世界。

「太宰。」織田作直視著他的雙眼,像是要直直地看到他心中似的;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彷彿就能抓住這個飄忽的幽靈一樣。

織田作誠懇道:「站在救人的那一邊吧!」

「你知道的,你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存在能夠填補你孤獨的東西!」

「啊。」太宰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氣音,他睜大了眼睛,懵懂地將手放在胸口,心臟在跳,跳得很厲害。

他還活著啊……

真厲害啊,他竟然還活著……

他還活著!

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更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這一事實。

他尋求死亡,因為只有在臨死前的剎那間,迷迷糊糊彷彿要看到黃泉奈落,看到那些孤魂野鬼在彼岸花叢中步履蹣跚,看到那些罪大惡極之人被火烤,被刀剮,被針刺,發出猙獰的哀嚎時。

他才能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我還是個活人呀!

織田作的這番話聽上去像是惡毒的詛咒,卻又是令人悲哀的事實。從沒有人如此了解他,像是要把他整個刨開似的,心臟真的跳得太快了,一陣陣地發出悶悶的痛,讓他有種快要就此死了的感覺——但他活著,他無比確信這一點。

「太宰,去救人的那一邊吧!」織田作毫不留情地繼續說著,「如果哪邊都一樣,就做個好人吧。」

太宰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太耀眼了吧,這種光芒。他幾乎想要倉皇逃跑,但織田作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執著地說:「正義和邪惡對你來說可能都沒有太大區別……即便如此,為了他人的幸福而奮鬥,為了別人的喜悅而努力,幫助弱者,守護秩序,這樣會比較好!」

「太宰,我們一起去武裝偵探社吧!」

「好啊!」他想也不想地答道,露出了一個有些悲傷的笑容,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但這個笑容又是無比柔和的——甚至能稱得上是溫柔。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哽咽,他把織田作的手放在自己綁著繃帶的左眼上,緩緩說:「可,織田作你怎麼知道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呢?」

「我找到了呀!是你啊!」

「如果是你的話,不管怎樣我都無所謂了!」

「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織田作愣住了,這可能是這個膽小鬼一生的勇氣,太宰笑著笑著卻流淚了,他似是沒有察覺,只是對織田作說:「替我解開吧,織田作。」

織田作的手搭在他的左眼上,淚水從他的右眼中一滴滴靜靜地流淌。他溫和地微笑,示意織田作趕緊動手。織田作沒有猶豫,猛地一抽,繃帶像是潔白的鴿群飛舞般散落了。

太宰久不視光的左眼受到刺激,簌簌地流淚。他看上去哭得相當厲害,但卻又是喜悅的,他的那雙鳶色的眼睛充斥著對未來的憧憬,希望的亮光。

鳶色也稱茶褐色,是一種非常複雜的顏色,赤黃而略帶點黑,是像濃茶水那樣的深褐色。但我一直認為,太宰的眼睛是介於棕色和金色之間的顏色,不是枯萎的樹葉那般頹敗的色調,而是夕陽的餘暉那樣依戀而又耀眼,像是經年的琥珀在歲月中,慢慢沉積下來的醉人的溫和光芒。

「原來我還會哭啊……」他低聲自喃,一隻手撫上臉頰,脫了線的珍珠自他的眼眶滾落,沾濕了烏黑的睫毛,劃過大半個臉頰停留在他的指尖,再慢悠悠地滑落在地上。

「對不起啊,織田作,明明該是笑的時候……」他捂住了臉,「怎麼眼淚就止不住呢。」

「抱歉,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哭了,我都以為自己不會哭了,一時半會都想不起該怎麼才能讓它停下了。」

織田作把手放在他頭上,輕輕揉了揉,說:「那就哭一場吧,不要去想太多,只是好好地哭一場。」太宰低著頭,拽住了他的一隻衣袖,靜靜地啜泣,他削瘦的肩膀不停聳動,除此之外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我露出了一個笑容,稍微被感染到了呢,自己都有點想哭了。真是,多年來的努力,可能僅僅為了眼前這一幕吧。

我親愛的太宰先生,溫柔的人理應被世界溫柔對待,如果這個世界做不到的話,那我能替它抱一下先生你嗎?

真是太好了呢。我喜歡這句話,喜歡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說出來,這句話本身便夾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像是祈禱似的。我喜歡輕聲呢喃出,輕得要近乎氣音。

怎麼說,像是那種只有be結局的galgame,在我開外掛后終於打出了he結局的自豪心態。我該走了,就如我所說,我應該留下空間給他們自己來解決。

令人欣慰的是,太宰治想必從此會為了織田作而努力地活下去,即使或許還是艱難地活在人世,也肯定會有幾分慰藉——因為終於有一個會包容他的,能理解他的,一直陪著他的人待在了他身邊。

他不需要太多,一根稻草足以。只要在每一次想死時,會突然回憶起與織田作的約定,一邊嘟囔著:「啊,明天織田作要請我吃蟹肉罐頭」,一邊就又不想死了,想著至少等到明天再說。或是其他的其他,只要有那麼一個值得期盼的明天,他就能熬過痛苦的夜晚,迎來新的太陽升起。

Tomorrowisanotherday.(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

我想,總有一天,他能意識到自己是被愛的,也總有一天,他能習慣被愛,會有那麼一天的,他總是能學會愛人的。

我可以算得上是功成身退,我承認,自己的確是喜歡過太宰治的,是喜歡他的書也是喜歡他這個人,他的作品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本質總能打動我,孤獨的人總是會被相互吸引。

我喜歡他曾喜歡到了一種近乎信仰的地步,我曾為了他哭過。光是一想到僅僅在半個世紀前,先生還活在人世,而我卻無緣相見,這一飛鳥與魚般不幸的現實,讓我多次在夜間難眠,痛心疾首。

而現在,我為了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我知道織田作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沒有那個自信去超越,於是就一定要救下織田作。

沒辦法,喜歡就是這麼不講道理,這稱不上愛,只是喜歡。

太宰先生,這人間如此美好,可否請您多停留幾日呢?

但也希望下一次,如果可以的話,請您不要再來了。

這世上誰能理解太宰治?沒有人!

我曾憐惜過他,後來又覺得自己不配。

誰能去可憐他?誰也配不上可憐他!他這一生,沒有任何人有權力去評判,沒有任何人能施捨那些高高在上的情感,他不需要。

他從不需要任何人對他的人生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沒人配!

我突然就覺得自己真可笑,就跟個痴情男配似的,不斷助攻,最後男女主真的在一塊了還要含淚送祝福的那種。算了吧,我還不至於卑微到這種程度。

也不關我事了,畢竟我做了那麼多,自以為已經盡到義務了。我和他啊,這輩子估計只是個朋友——興許連朋友也做不成。兩個人啊,誰都不敢先動心,誰也不敢先說實話,誰都怕「愛」這個東西。

愛與被愛同樣令人悲哀。

相信我,那種兩個人各自只有半顆心,最後在一起湊合著過了的故事只是故事,或者說,童話?這種說法就算要成真,前提也是兩個人還有那麼半顆心。

我和太宰,心中什麼都沒有,就一個空蕩蕩的大洞。不懂愛的兩人走到一起只是白白浪費時間,互相傷害,不是不愛,只是不懂。與其如此,還不如換一個人相伴終生,雖然我感覺自己找不到。

所以,以上就是我正大光明翻牆,並且直接翻到織田作牆頭的原因,耶比!

我走出酒吧,安吾在一輛轎車中等我。等我坐進車中,他慢慢踩下了油門,對於經歷了太宰治開車的我來說,顯然是一個莫大的安慰。

他問道:「是去種田長官那嗎?」

「當然,畢竟我這次可是行事囂張到了明目張胆。」我笑了,「等會還指不定要怎麼刁難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說那個……」他頓了頓,「你是要去成為擔保人嗎?為了太宰?」

「還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明明我有刻意不碰你的。」我望著窗外,說,「不過不是太宰。」

「不是?」他猛地一踩剎車。

「你看上去好像很驚訝。」我摸摸磕到的額頭,幽幽地看著他,默默收回了之前的誇讚。

「額,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有些尷尬地重新踩下油門,低語說,「但是,就憑你之前對太宰的那副執著樣子,根據法律你早就可以被判侵犯隱私權了。」

「那樣的話,身為政府人員的安吾,你可就是從犯了。」我不在意地說道。

是的,我和安吾認識,並且關係還不錯,達成了互惠互利的默契。

在他為mimic提供偷渡的機會時,我與他進行過談話,有過幾面之緣。我答應協助他完成任務,報酬是需要他為我提供太宰治的照片。

而這次,我之所以能及時趕到,也是他提前向我傳來消息。更何況,他在傳達的信件中,拜託我,務必在保證織田作性命的同時,不干擾到特務科的計劃。簡而言之,他是出於私心,以織田作的朋友這個立場,向我請求。

這實際上是近乎背叛的一種行為,但好在,我也沒有過多難為他,要的只是太宰治的日常照而已,同時也承諾給予自身的情報。

我們就在這一來二去中逐漸熟絡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嘆口氣說:「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不,我搞不好是從來就沒懂過你,就跟搞不懂太宰一樣。」他從後視鏡中看著我,「你,看上了織田作?」

「嗯……雖然是那個意思,但我覺得你的說法是不是有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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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身為大佬的我今天也在被當做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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