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迦勒底的第9天

我來到迦勒底的第9天

「夏爾?」

「夏爾……」

「夏爾!」

立夏在混混沉沉中聽到一聲聲相似的呼喚,這其中包含的情緒卻各不相同。

「你才不是什麼異能的附屬品!你就是你自己!」

「你是夏爾·波德萊爾,你是我的摯友,你是我的搭檔!」

「這些還不夠嗎?為什麼……」

不知名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激動憤懣逐漸低落,一字一句,似是哭泣般,密不透風的哀愁彷彿纏繞住立夏的心臟,讓他幾乎難以呼吸。

「為什麼,你總是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他的聲音在顫抖,「為什麼你可以珍惜任何人的生命,卻從不在意自己?」

「為什麼,你要我活下去?」

「為什麼,你要拋下我?」

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悲傷,最後盡皆化作含糊不清的悲鳴。

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里被擠出,每一句話都浸滿了無人理解的沉痛。

無人知曉他們是否相愛。

曾經的他們是戀人嗎?

不,不是的,維繫他們的並不是那樣淺薄的東西——一個太過於聰明以致早早看清人類絕望本質的孩子,和另一個生於罪惡之中,卻深深眷戀著人世,憧憬著希望的孩子。

在命運的指引下,他們相遇相伴又相知相守。他們生死相依,一同走過漫長的歲月,在無數的日日夜夜中暢談理想。

這無關愛情——

他們只是相互支撐,相互依偎著,這樣就足夠了,在無邊的黑暗裡給予對方小小的溫暖,互相珍惜,互相珍重。

只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是最理解彼此的人,當他們緊緊相擁時,不僅僅是兩個孤獨的人有了依靠,更是兩顆同樣迷茫的內心緊貼在一起。

曾經的他們哪裡還敢奢望更多呢?就連把情愛這兩個字放在彼此身上都覺得褻瀆。

關於未來,他們曾想過很多也想過很久,不外乎都是和對方在一起。

當時的他們都以為,他們還會有很長的時間共度餘生。

再後來?

再後來……思考這個問題的前提條件,已經不存在了。

走過刀光劍影,走過血雨腥風,走過被陰影分割的暖陽,往前不急不緩地走去。

他們的日子,終究走到了盡頭。

「……」那是另一個沙啞微弱的聲音,奄奄一息,像是下一刻就即將熄滅的蠟炬。

他輕輕念了一聲友人的名字,最後說——

「別往回看,去你的未來。」

那是他對自己的搭檔最後也最深的祝福:我走了,不能再陪你了,所以你也別再想我了。

生與死是世間最難跨越的距離,死者長眠,生者卻要承受那無止境的痛苦。

如果可以的話,夏爾更希望自己被長久地徹底地遺忘,不再去拖累那個磕磕絆絆地在人間行走的孩子。

只是,他太固執了。

縱使痛苦日復一復地累積,縱使傷口在一日日地潰敗,縱使回憶越來越沉重……

他始終不肯放下過往。

他真正沒有原諒,沒有寬恕的是他自己——那個眼睜睜看著摯友死去而無能為力的自己。

他太固執了,所以時光在他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他被困在搭檔死的那一天,自己畫地為牢,再也走不出去了——也再也沒有人想著拉他一把了。

————

他在下墜,無止境地下墜,四周是無窮的黑暗。

但是意外地,立夏並沒有慌亂。

在深沉無光的黑暗中,他感到一絲安心,就像是尚未出生的嬰兒,蜷縮在溫暖的羊水中一樣,明明是無比狹隘的小空間,卻有著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無形的陰影貼近他,層層包裹著他,在他耳邊輕聲嬉鬧。

——就像是做夢一樣。

立夏恍惚間想:對,就是在做夢。

不管是先前那場不知名的對話,還是這溫柔到極致的黑暗,都只可能是夢中的產物。

虛妄的、不真實的、幻想的……

那如果這是夢的話……他遲鈍地扭頭看向四周——事實上,他都不確定這裡是否有「方向」可言。

這又會是誰的夢呢?一個疑惑從他心中跳出。

荒蕪而又死寂的黑暗中,透露的是深入骨髓的孤獨。

於是,自然而然地,他想:如果是我……

畢竟平時的生活已經夠波瀾壯闊了,我的夢可能會更平常一點、普通一點。

夢裡會有雪山上的迦勒底,會有從各個時代匯聚而來的英靈,會有立香、瑪修、和醫生。

大家在一起幹什麼呢?

在拯救世界中抽空度過一個懶散的下午,拽著醫生在外面多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雖然這個「外面」仍是迦勒底的內部,看達芬奇親和其他傑出的魔術師們一起改良新的禮裝,修繕、調整各種精密儀器……

生前是著名作家的各位在一起交流靈感到最後,總免不了要談到鴿文時的那些千奇百怪的理由,或是趕死線時的驚心動魄。

「沒辦法,作家系的英靈可是都已經把咕咕咕刻進靈基中了。」

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好像在不久后就成為了拖稿的正當理由。

偶爾和瑪修把去騷擾其他英靈的立香拖走,有時一起路過廚房被Emiya投喂,有時會笨手笨腳地幫童謠扎辮子,被小傑克扯著衣角喊「媽媽」。

什麼嘛,立夏忍不住笑了,這樣的夢一點也不平常啊!

可是,這就是他們的日常。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他和立香從隨處可見的高中生變成了救世主。

與各式各樣的英靈相遇,不同的理念碰撞迸發出奇迹的火花,有過失去有過離別,可當擦乾淚水后,他們還是得向前走。

因為——他們始終相信,此刻短暫的別離,是為了下一次相遇的鋪墊。

人類最後的兩位救世主,懷揣著希望與勇氣,向那幕後黑手堂堂正正地發出挑戰——他們要證明,人類是能夠創造奇迹的。

是啊,所以有什麼好怕的呢?立夏舉手伸過頭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與此同時,一道白光劃破黑暗——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也是時候該起來了,為了新的一天。

以及,值得期待的明天。

白光一閃,眼前場景突變,他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

「很棒的想法。」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每一聲語調都是輕柔的,好似一陣飄渺的風,輕輕向你吹來,不帶走任何東西。

等終於適應光亮后,立夏忍不住睜大眼睛,那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半透明的幽靈少年,屈腿坐在一個長滿青苔的廢棄墓碑上。

他穿著白襯衫和深藍色的馬甲,復古的馬丁靴,樸素的淺色西裝褲——唯一與眾不同的,是此刻正被他拿在手心的一個胸章。

白金為底,用貴金屬和寶石雕刻出的家徽,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可此時,他只是愣愣地看著那胸章上最顯眼的紅寶石,眼中倒映出淡淡的憂傷——這份憂傷經歷時間的打磨,只餘下欲說還休的一聲苦澀的嘆息。

他是那種長相非常柔和的男孩子,有著無可挑剔的五官,眉眼深邃,個子高挑而纖細,不笑時便顯得憂鬱,沒有那種朝氣蓬勃的生命力,卻又讓人覺得沉靜雅緻。

乍眼一看,你很難分辨他的真實年齡,因為既有少年獨特的美感,又有著歲月所積累下的成熟氣質。

「對不起,是我耽誤了你的休息時間。」

他終於挪開眼,從自己的世界中走出來,對立夏歉意地笑了笑——只是這微微一笑,就讓他整個人鮮活起來,如同春風拂面,掀起一湖激蕩的漣漪。

少年有著一雙璀璨的藍眼睛,沒有任何一絲瑕疵的純凈透徹的藍——像是天空,像是大海,又像是遙遠神秘的星空。

「不,沒關係的。」立夏連忙搖頭,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不好意思,明明是初次見面。」少年臉上的歉疚更明顯,「能拜託你,幫我一個忙嗎?」

他躊躇片刻,似是不好意思開口,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說:

「拜託你,請殺了我吧……」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縹緲的眼神不知落在了何處。

在說這句話時,他的手仍緊緊攥著那枚精緻的胸章。

立夏睜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他——他能從少年湛藍的瞳孔中看見自己不可置信的神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不知他們兩人對視了多久。

還是那個少年先鬆口:「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他的語氣風輕雲淡,好像剛剛只是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請忘了吧。」他說,「我會送你離開的。」

「你是……夏爾·波德萊爾?」

立夏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認出了那個廢棄墓碑上的一行小字——上面刻的是「人生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

「波德萊爾」這個熟悉的名字喚醒了他的聯想。

「不,我不是。」出乎意料地,少年搖搖頭,「夏爾·波德萊爾早已與世長眠。」

「我不過是一縷執念與殘魂。」他伸出半透明的手,輕輕蓋在了眼前,蓋住那從林間撒下的晨曦,也蓋住了他的表情。

「我不該在這裡的。」

「都是我的錯,是我困住了他。」

這一刻,他一直淡泊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隱忍的痛苦與哀傷。

「拜託您,請拿走這個。」

他向立夏遞出胸章。

「然後,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我不知道你曾經歷過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在愧疚些什麼……」立夏沒有收下,他直視著夏爾的眼睛,說,「但我只知道——」

「有一個人在等著你。」

「而你卻連這份等待都不想給他留下!」

「不管是道歉,還是思念,還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猛然上前一步,奪過夏爾手中的胸章,再用力塞到他胸前,「都給我自己當面去說清楚啊!」

小救世主的眼睛不知是由於怒火,還是因為激動而閃閃發亮。

「你明明也捨不得吧?你明明也很想要去見他一面吧?你明明也……」

他沒有錯過當胸章脫手時,夏爾下意識蜷起的手指——這是被克制的挽留,和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寂。

「去見他吧。」立夏說,「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都去和他好好道個別,不留下任何遺憾地離開吧。」

「他一直在等你,一直一直都沒有放棄過這份念想。」

「所以說……」夏爾低下頭,輕輕地向外推開胸章,聲音同樣是微弱的,「我才不能去見他啊。」

「我知道,他一直放不下過去;我知道,他一直思念著我;我也知道……」淚水無聲地落下,他哽咽著說,「我也一直思念著他。」

「我想見他,我無時不刻不想要再見他一面,我想跟他說對不起,我想讓他忘了我,我想讓他不再為我而活。」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

他悲切地搖搖頭,那雙像是從銀河中取走一抹色彩的眼睛中,似乎有種光芒,從不曾墜毀,只是被他悄悄隱藏。

日復一日的思念,年復一年的隱忍與剋制,這份感情終於膨脹至不能再被壓抑。

這十年來,對此戀戀不忘的,從不只是一個人。

「正因為愛他,所以我才更不能和他相見。」

眼淚從他的臉頰滑過,不等落地便已消失在半空中。

他的神情是那麼悲傷,可他的語氣又是堅定的——彷彿在獨自一人時,他早已無數遍思索過這個問題。

「我已經耽誤他十年了,我不能再耽誤他的一生。」

「那一天,真正被拋棄在過去的,不是我,而是他。」

「是我拋下了他,他又固執地把自己留在回憶之中。」

「所以,請您帶走這個。」

夏爾的聲音仍是不緊不慢的輕緩,可立夏卻聽出在這平靜之下,深沉的痛苦與悲傷。

「執念無法永存於世,亡魂理應安眠,我不能再停留下去了。」

「可是為什麼……」

剩下的話立夏沒有再說出口。

「因為,我忍不住了。」寂寞的幽靈像是在自言自語,「再留在他身邊的話,遲早有一天,我會控制不住想要去見他。」

「我想最後再見他一面……」他擦乾眼淚,轉而輕快一笑,「不過,還是算了。」

「我不能也絕不可以將他拉回過往,他應該向前走。」

「他會經歷許多事,遇到許多人。」

「總有一天他會向前走到從未想過的距離,看見綺麗時間從眼前呼嘯掠過。」

「他遲早會忘了我的。」

「再見了,救世主小先生。」夏爾站起身,對著立夏一行禮,「拜託您,請不要把這些事告訴給他。」

「回憶是遲早會被淡忘的。」

在林間的晨曦下,這道身影逐漸透明,最後消散。

只有手中胸章的堅硬和冰冷提醒著立夏,剛才一幕是真實發生的。

夢醒了——

意識尚還朦朦朧朧未回歸時,立夏就發現,那個紅寶石胸章被他緊緊攥在手心。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躺在床上,將那枚胸章顛來倒去地端詳。

最後,在一個隱蔽的角落,他發現了其主人的名字——並不出乎意料的——「蘭奇·K·斯卡特」。

這個天未亮的清晨,稚嫩的小救世主想了很多,可直到鬧鐘響起,一片空白的大腦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事。

究竟是無望的等待更可悲,還是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更令人難過?

不過,他想,如果是斯卡特先生,一定會想要再見一面吧。

哪怕是飲鴆止渴,哪怕知道短暫的相遇之後是更難熬的離別……

他肯定還是會想再見一面。

※※※※※※※※※※※※※※※※※※※※

啊,這篇改了好久。

本來準備讓大佬和夏爾在夢中見一面,可寫完后感覺不舒服。

因為夏爾想讓大佬遺忘他,所以即使有能夠相見的機會,他也會選擇放棄——他不想再讓大佬痛苦下去了。

最後就改成這個大佬一點都沒出場的版本。

感覺還是怪怪的,沒有寫出那種感覺。

唉……是我太垃圾了(流淚貓貓頭)。

另外,先前那些關於大佬過去的夢境,其實不止立香,立夏也看見了,只是他猜到了後續肯定不太好,所以也沒有去戳大佬傷心事。

說句題外話——

按照設定,如果是百分制,普通人50+,清秀60+,可以直接演藝圈出道:75+

那麼夏爾的外貌有90——和中也有七分像,五官更柔和精緻,黑卷短髮的憂鬱美少年。

因為是第一人稱,所以大佬顏值沒表現出來,其實大佬外貌也有85+——混血美人,平時臉上一貫帶笑,看上去挺溫和無害的,優雅高貴又驕矜,臉比較嫩,氣質又成熟。

所以平時大佬痴漢幼女時才沒有被抓到局子√

在我設定中,太宰的正常狀態(指非表情包、不磕毒蘑菇時)外貌:85+

順帶一提,卡夫卡(大佬的好基友),司湯達(大佬的痴漢)外貌都是87、88。

大佬的下屬平均75+

所以說,大佬交朋友,看的不是人,是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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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身為大佬的我今天也在被當做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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