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姐

一位小姐

即便白天問了肖勉去留的問題,他仍是沉默地做著他的夥計小工,直到城門關閉之前才走,始終不曾給出一個回復。

人生大事抉擇,思考久一點也正常,簡清也沒有逼他。

夜深人靜,簡清將掩上的大門打開,做閂門前的最後一次確認。一開門,就看見原本門外台階上坐著的一個瘦弱身影慌忙起身要跑,簡清一怔,叫住了她,「阿菇,你怎麼沒有回家?」

阿菇縮著肩膀,在溫熱的夜風中發著抖,聲音像一隻剛出生的幼貓似的,又輕又弱,「掌、掌柜的,我不是有意給你添麻煩的。讓我坐到天亮就行,求求你了,別趕我走。」

天亮后,就是立夏當日。簡清白日里與新的四位幫廚約好了上工時間,四人都是鳳溪臨近村落的人,會在立夏當日或后兩日住進酒樓,而阿菇答應的便是立夏早上就能上工。可看她如今這模樣,哪裡是回過家已與父母說好來做工,分明是無家可歸。

這個時代,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女三更半夜在外,幾乎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簡清皺一下眉,上前拉住阿菇,領著她進門,「既然沒地方住,當早早告訴我的。」

自簡父去后,僱工四散,酒樓二層一直只有簡清姐弟在住,為了安頓新招的小工,前兩天簡清大概收拾了一下二層其他的房間,此時讓阿菇住下,倒也並不倉促。

簡清下來關門時沒有拿蠟燭,此時借著月光帶阿菇上樓,木梯的吱呀聲和手中小姑娘冰涼的手掌總讓人有些不大好的聯想。簡清引著阿菇走進樓梯右手邊第二間房,房內極其簡陋,兩張木板床上被褥全無,剩下的還是先前墊床的稻草。

這個居住環境,讓小姑娘住一夜怕是就要得病,簡清原本讓四人回家一趟就有自帶被褥的意思,哪知道碰上這麼一件事,想了想,簡清道,「你且等等,我拿被單來。」

阿菇在簡清身後牽住了她的衣角,怯生生道,「不、不必了。」

簡清全當沒聽見,拿了自己屋裡的一床褥子,強行按著阿菇坐下,「好好睡一覺,什麼事,明天再說。」

「東家,對不起,我騙了你。」阿菇細弱的聲音放大了些,急急扯住簡清衣袖,話到嘴邊卻又有些遲疑,問道,「您沒什麼問我的嗎?」

簡清像揉簡澈腦袋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重複道,「明天再說。」

阿菇望著簡清離開的背影,慢慢蜷起身子,抱住單薄的被褥,小聲哭了起來。

簡清站在門外,淺淺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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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當天的熱鬧最後是由簡澈回來報告的,站在北城門前,只能瞧見城牆上新換的烈烈紅旗。

燥熱的風聲吹過,簡清收了立夏蛋和立夏飯幾乎賣空的小攤,抬手給出去玩了一圈的簡澈擦擦汗。一直在旁邊打著下手的阿菇適時遞上一碗白水,細聲細氣地說道,「小掌柜,喝水。」

原本還以為是姐姐的玩笑,等真聽到新招的幫廚這樣叫自己,沒等簡清打趣,簡澈就鬧了個大紅臉,攥著胸前掛立夏蛋的彩縷小兜,像沒聽見似的,避過阿菇直衝向後廚。

阿菇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簡清從她手中接過水碗,一飲而盡,笑著安撫一句,「他不是針對你。后廚備的有五色飯,你要是餓了,先同阿澈去吃。」

阿菇搖搖頭,幫簡清拎起地上只剩鹵湯的小桶,一邊往後廚去,一邊問道,「掌柜的不吃飯嗎?」

簡清道,「約好今日來塗牆的李師傅還沒到,我再等等。你去後面把包子熱上,等下人來了剛好能吃。」

說曹操曹操到,泥瓦匠李師傅帶著他的兩個徒弟趕著車,從街角過來,笑了一聲,「簡掌柜,怎麼好意思讓你在大太陽下面等我?快快進去。」

簡清讓開大門,喊大堂里清理著木桌板凳的肖勉過來幫忙,從車上卸下諸多工具木料。簡清迎上李師傅,道,「李師傅還沒吃午食吧?先歇歇腳,飯食很快送來。」

李師傅擺擺手,從懷裡掏出兩張折好的紙片,遞給簡清看,「你看,我和老朱回去商量了一下,改了改這裡,應當沒甚差錯。」

簡清接過紙張,一張是她先前拿炭筆畫的設計草圖,一張卻是十分精細的樣圖。

圖上取的斜面視角,自正門入,四面雪白牆面,正中櫃檯前兩張長條食案,兩側是錯落擺放的方桌長凳,再靠里些,便是打好的隔間。右手角落裡簡單畫了幾筆的是屏風和屏風后的兩桌私密隔擋,左邊角落連著後院廚房,在牆上畫了個窗口,正是簡清反覆要求過的傳菜窗。

看看專業人士畫出來的樣圖,再看看自己畫的全都是框框的靈魂草圖,簡清默默將草圖折起來收走,「李師傅畫得真好,惟妙惟肖的,按這個做出來,便和我想要的差不離。」

李師傅笑了,「哪是我的功勞,還不是老朱,成天琢磨著在他那些木頭塊上畫幾筆,見了你的草圖,就非要再畫一張畫出來不行。」

阿菇從后廚出來,將手中籃子放在大堂里僅剩的沒被肖勉搬去後院的桌子上,偏頭對簡清道,「東家,包子熱好了。」

簡清聞言,引三人入座,分了剩下的三個立夏蛋遞給三人,道,「先吃飽肚子,再忙也不遲。午食備的簡陋,莫要嫌棄,晚食會煮滷味吃。」

正說著話,酒樓門前停下一輛馬車,青篷素木,低調非常,坐在車轅上的丫鬟輕聲道,「小姐,可要喚她上來說話?」

簡清感覺這丫鬟聲音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但城中用得起馬車的也就那些官宦富商,聽話里的意思他們並不是來吃飯的,她也就不想理會,繼續與泥瓦匠說著裝修的事。

「阿簡,怎麼不理我?」

一聲輕喚傳來,簡清回頭正看見杏粉色衫子的少女扶著丫鬟的手下馬車,少女溫婉一笑,嬌嬌柔柔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自帶三分尖酸,「如今做了掌柜,瞧不上我了是么?」

簡清哭笑不得,迎上去還沒說話,就被丫鬟的一驚一乍堵了回去,「哎呀,怎麼還有匠人在?我家小姐今日包了你家酒樓,快快將閑雜人等趕走!」

「婉小姐。」簡清無奈道,「那是我家請來重新塗牆的匠人,他們走了,酒樓還怎麼開業?你行行好,講講道理吧。」

對面的少女正是達州知州嫡女張婉,原身過往記憶里兩個人可謂是不吵不相識,連做了酒肉朋友之後,也是見面不吵一架就渾身難受。

當初原身冒冒失失沒拿到帖子就去參加鳳溪城中公子小姐們的宴會,要不是在門前和受了氣跑出來透風的張婉遇到吵了一架,之後那些大小宴會,她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

張婉捏著帕子掩住口鼻,嫌棄地看了簡清一眼,「你這穿的是什麼鬼東西,醜死了,總不會還以為那王爺就喜歡你這樣的吧?」

「我與他何干,你可別往我身上潑髒水。」簡清回了句嘴,知道張婉愛潔,讓阿菇肖勉招待著泥瓦匠三人,自己領著她們主僕上樓,在閨房裡拖出一張凳子,讓張婉坐下。

張婉上下打量她幾眼,哼了一聲,「這時候又急赤白臉地撇清了,也不知道誰當初兩隻眼睛都快黏王爺身上了。也是,到手了的男人就沒什麼好珍惜的了,要我說,他那張臉冷冰冰的,哪有連書生好看?」

簡清前世生活的圈子裡這樣的姐妹淘少之又少,聽著張婉點評揶揄,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解釋只會越描越黑,只得倒了杯白水給她,繞開華陽王這個話頭,「怎麼今日過來,你爹爹回達州了?」

簡家出事之前,張婉就被家裡人禁了足,她雖然頂著個嫡女名頭,但家裡繼母當道,衣食住行全然是奔著把她養廢了去,每當張大人回鳳溪的時候,繼母才會把她拘在家裡,裝幾天三從四德的官家小姐。

張婉翻了個白眼,「還不是聽說你鬧出了大動靜,老頭子在家都曉得了一個商戶比試驚動了三個半官老爺。」又嗔怪道,「先前你家出事,怎麼不遞話給我?我也好想辦法幫你。」

簡清瞥她一眼,「你繼母那邊,你都是泥菩薩自身難保了,還誇口幫我?」

這話說得不好聽,但她總不能實話實說,在原身記憶里壓根就沒對張婉上多少心,原身那麼一個只喜歡漂亮人物的人,要不是金谷眼睛好看又嘴甜,連他的用處都想不起來,更別說相貌平平的張婉了。

張婉聞言臉色暗了一瞬,很快恢復過來,「我自然知道她沒安好心,但我不這樣又能如何?好歹在外面多玩幾年,到時候被嫁出去,也曉得夫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以後孤獨度日,想著年少時候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各人有各人的苦處,簡清嘆了口氣,和她說起高興的事情,「酒樓重新修繕一遍,我打算五日後開業,你要不要來湊個熱鬧?」

「你缺人撐場面,又要賴我愛湊熱鬧。」張婉蘸著水在桌上寫寫畫畫,嘟囔道,「你說這日子我想起來了,你開業的帖子送出去沒?迎仙樓早上剛送來帖子,說是五日後開消夏宴,也不知道安得什麼心。那姓杜的一天到晚鼻孔朝天,在你這小廚娘身上栽了跟頭,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提及迎仙樓,簡清便來了些精神,仿著原身語氣試探道,「呿,這叫掌勺,以後你可得叫我簡掌柜。她有什麼好驕傲的,不跟我一樣是個商賈女兒,當自己攀上官府哪位高枝了不成?」

張婉將水彈到簡清臉上,嫌惡道,「誰曉得她?她背靠大樹倒是一定的,迎仙樓開業那日,老頭子早早傳信要我們去赴宴,那股子巴結味兒,我都替他臉紅。你要是真攀上了華陽王或者我們風韻猶存的知府大人,說不定,叫她跪下學狗叫也成呢?」

沒說幾句張婉就故態復萌調侃起來,簡清瞥她一眼,「你這是被關在家裡了一個月還是去哪家花樓住了一個月,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我做我的生意,賣菜可不賣自個兒。」

張婉笑著來捏簡清的臉,「別人說你浪子回頭我還不信,這一看,阿簡你這是真改邪歸正了不成?就算只是賣菜,你這身衣裳都是什麼時候的了,快起來,我們去布莊轉一圈,給你做幾身好看衣裳。」

簡清拍開她,正要問些其他,就聽樓下有細碎話音傳來,「簡小娘子不在么?」

張婉眨眨眼,「喏,你的高枝送上門來讓你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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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仙樓白果:打起來,打起來!

金谷/張婉:阿清我跟你說哦,迎仙樓那群人不是好東西blabla

阿清:我不是,我沒有,我不認得華陽王,我不知道他幹嘛要幫我。(PS:感謝迎仙樓為我送戰友,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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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讀者老爺們的收藏評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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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沒有辣椒的世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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