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題

第四章. 破題

第四章.破題

快中午了,賀公子正在房間里畫着什麼,鄭老大的身影出現在客棧門口,隨着鄭老大進門的,是兩條漢子,一黑一白。

前面一個肩寬背厚,面色黝黑,目光迥炯;後面一位眉目俊朗,身高臂長。前面的是專門負責蘭芳防務的江四水和專門製造修理兵器的槍刀作的管事葉根生。

江四水本是蘭芳幾大家族之一——江戊伯江家的庶出弟子,本來不受重視,隨着現任甲太和荷蘭的關係越走越近,原本負責防務的江老伯稱病在家,防務上的事就由他的副手江四水擔了起來。

江四水從小隨着老伯打熬身體,練就了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等閑十數個人近身不得,小時候就是老伯的近隨跟班,後來做了隨扈,老伯到了任上,坤甸等沿海城鎮漁村幾次遭到海盜襲擾和土著劫掠,江四水的手段顯露出來。

這小子自小喜愛兵法兵器,幾乎所有的收入都買了各式武器兵書,因為小時候家裏還算過得去,他上了好幾年學,又隨着老伯爪哇呂宋新加坡的跑,武藝勉強沒撂下,居然荷蘭語英吉利話也學了個半吊子,又喜歡看書,尤其是與兵器作戰有關的書,連英文書都磕磕絆絆的看了個三成三。那時候老伯手下有個從澳洲來的逃犯,叫詹姆士.易斯特,原是英國海軍少校,手裏有了人命,從去澳大利亞的中途逃出,避禍在船隊上呆了好幾年,四水就和他成了半師半友的鐵磁。整天跟着他,什麼海軍的操典、戰術、操炮、輪機……什麼都學,還全是英文教授。後來在新加坡聽說,案子翻了,他得到赦免,就在新加坡艦隊重新入役,當了副艦長。請四水上艦了幾次,四水也就算他的侍者,在艦上幹了一年多,侍者、見習輪機手、彈藥手、見習炮手……什麼都干過,艦上的人也都喜歡他,也算是有問必答,絕頂聰明的他真是獲益匪淺。

後來了老伯想他回來,可是已經調任為另一艘新型戰艦副艦長的老朋友詹姆士.易斯特不放,老伯沒辦法,還是和他們都交情很深的鄭老大出主意,讓手下兩個聰明好學人品端正有眼力價兒的江家子弟替換下四水才算罷了。那倆小子和詹姆士.易斯特艦長彼此也都很熟,本來就羨慕四水,這下當然樂意。

四水在老伯稱病後,管理防務,可是人少槍少的蘭芳防務處處捉襟見肘,雖是全民皆兵,但是訓練裝備工事都要錢,又要顧及荷蘭人的態度,總長又對於防務很不重視,他作為老伯的助手也不能多問。

艦長手下的兩個同族兄弟,已經是軍士了,一個在老艦長的艦上做二副,一個在基地管後勤,和自己經常有書信,南洋的形式很讓他擔心,有心請他二人回來幫忙,又想着自己要什麼沒什麼,別耽誤了人家的前程。

這天聽說鄭老大回來,正想過去,老大就來了。說有一位賀公子如何如何。

他馬上有一種感覺,這人對自己對蘭芳很可能有用,加上他對於老大眼力的信任,就隨了老大登門拜訪。

他的家離不遠就是葉根生的家,他是葉騰輝的後代子侄,和江四水他倆是換貼的兄弟,又都在老大的船上拼殺過,祖輩父輩當年就曾在西婆羅洲受前幾任總長委託打造過火炮,他自己對於打造兵器修理火器方面很有見識,和幾位刀槍作的老師傅大夥計都是幾輩子的交情。

也由於他在新加坡洋人的槍械所里學過好幾年,這方面很內行,尤其精於計算,對火器製造很有研究,槍刀作就公推他作了管事。

幾個人拱手相見,分賓主落座,夥計倒了茶,退出去。

江四水一面聽着老大的介紹,一面端詳賀公子,不知為什麼,很有些好感:「聽老大說,賀公子對於南洋乃至列強都很有見地,我倆特來討教,還希望不吝賜教。」

「哪裏哪裏,江爺太客氣了,賀某也就是略知一二,斗膽推測一番。是老大誇獎了。」

「賀公子,都不是外人,你別客氣了,你信得過我,也可以信得過他倆,這都是蘭芳的棟樑。今天咱們好好聊聊。」鄭老大最受不了這些客套話,急得插嘴道。

話題直接轉到了蘭芳上,賀公子的一句推測,讓其它三個人愣住了,老大雖說是和賀公子深談多次,一聽之下還是不免心驚。

「恕賀某直言,荷蘭犯蘭就在等一個機會。蘭芳國運只在二十年左右,以後就難料了。」

「機會?二十年?」江葉二人暗自聳然心驚,斂神靜聽。

「蘭芳存亡取決於兩個國家,清國和荷蘭。以清國處境,二十年之內已難以自保,縱整軍禦寇,而內里敗壞,吏治頹敗,積貧積弱,難以強國。反觀列強,船堅炮利,日趨精銳,縱橫大洋,眼見已遍掠天下。荷蘭隨已被英國超越,漸非英國對手,但餘威尚存,欲與英國一較短長,漸漸北婆羅洲已為英人所據,必不舍西婆羅洲為其藩籬。唯惑於蘭芳為大清屬國,不敢妄動。一旦連了其詳情,或大清不能遠顧,荷蘭必不待英國先手,定搶佔蘭芳,掃蕩大總制。」

三人默然不語,對於清國拒絕蘭芳請為藩屬的事情,早有耳聞,但憑藉貿易之便,也擔着藩屬的虛名,對荷蘭也往往藉此討價還價。怎麼說對於清國還是有些企盼,畢竟也是母國呀。

「英荷之外,法蘭西進入南洋日久勢大,緬甸印度已入英人囊中,現已入越南老撾,以暹羅為與英國勢力之緩衝地,在越南一旦站穩,必會北圖,透關而入雲南、廣西,與英人爭掠大清。」

「德、美、西等國,或因內戰或因實力,尚未及引軍而來,但此時不遠,至今大清仍不肯認可蘭芳為其臣民,西婆羅洲為其屬地,何況一旦大清為眾列強所亂,更無暇顧及蘭芳。到那時縱荷英不佔西婆羅洲,他國也不會坐視,蘭芳不亡,絕無可能。」

……

「以公子之見?」

「欲蘭芳不亡,必使荷人不敢窺視,即不敢犯,強兵為要。」

「哦。」

見到三人閃過一絲喜色,又接着說:「但蘭芳物資多靠馬來運濟,一旦海運斷絕……」

三人暗驚。都已經把南洋周邊爛熟於胸的人,這裏面的事一點就通,蘭芳處處依靠海路,海路一絕,蘭芳有金子都賣不了,您拎着沒了子彈的火槍能幹啥?就漫山遍野的土著生番就活吃了您。

「所以,蘭芳必要具備儘可能多的物資自備能力,槍械補給尤其不能仰靠外運。」

「只是……」老大看了看葉根生,見他低頭沉吟,葉根生可是蘭芳的能人,只要是蘭芳又可能做的他都門兒清,他不點頭,就是難了。

江四弟卻極感興趣,賀公子開始逐步推展出蘭芳中興的規劃。以他在他原來的世紀里,對於加里曼丹島——就是婆羅洲和旁邊的蘇拉威西等島嶼的了解,這個時段一直都是地廣人稀,到19世紀50年代一共也就兩三百萬人口,即使二十一世紀也不到一千萬。這麼個資源豐富的好地方,也沒有主體文化,地方勢力弱,軍事存在也極小,只要稍有實力,逐一吞併會極其容易。

從發展海上貿易開始,引進設備技術,農工並重,先求自保,使等閑之輩不敢妄動。遠交近攻,合縱連橫,鋪展枝脈,盟霸南洋,徐作他圖。

十九世紀中葉,也就是中國的洋務運動和日本的明治維新開始之時,西方強國尚未進入帝國主義階段。荷蘭國力已經下降;法國在遠東立足未穩;德國尚未統一;俄國在克里米亞敗於英法;英國首相迪斯雷利尤其傾向於不對外擴張領土、擺脫海外殖民地的「小英國主義」;美國則有內戰以及戰後重建的問題。

所有西方列強對東亞國家的侵略和瓜分尚未準備妥當,在進入第二次工業革命和帝國主義時期之前,也沒有這方面的迫切需要。此時的中國就其外部環境來說並不十分險惡,也有與日本一樣同肩並進、一同成為東亞強國的機會。

但令人扼腕痛惜的歷史卻是由於當時的中國存在種種內在缺陷和陰差陽錯,一拖再拖,最後與這種機會失之交臂。而倭國的維新派及時地抓住時機,選擇了決定性的出路——倒幕。於是倭國「衝出了最危險的關口」。

現在就看蘭芳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了,讓歷史沿着另一條道路發展下去了。

當晚徹夜未眠,第二天幾人略一小憩,又是一番經略圖謀,當晚歃血為盟,結為金蘭,把酒暢飲,抵足而眠。

天一亮,江葉二人告辭,分頭着手行事。

兩天後,二人和鄭老大又來到客棧,還帶來了幾個志同道合的鐵哥們,這都是願為蘭芳捨命的鐵血漢子。兩位蘭芳大姓宗親打頭,劉玉輝掌管着蘭芳黃金舊礦的開採和買賣。羅亮官則是販運契約勞工的後輩大佬,在南洋、閩粵都有極寬闊的門路。

進了雅間,大家相互見過,幾個人對賀公子已經有所耳聞,一見了面不免上下打量,劉玉輝膀闊腰圓,見賀公子有些文弱,不免有點小視。羅亮官算是人高馬大,兩眼精光閃動,卻很是恭謹。

把賀公子的計劃大概了解了一些,又進一步了研究初步的細節。兩個人心裏不由得佩服,幾個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近則中興蘭芳,遠則掌控南海,徐圖東西兩洋。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簾突然掀起,客店掌柜的站在門口,「幾位老大!這事不要忘了我!」鄭老大一把拉住他,哈哈大笑,「哪能呢?復興蘭芳,哪能缺了你?」

在南洋交遊廣闊、耳目眾多,手眼通天的客店掌柜李登科,要不是父母已年邁體弱,不得不床前盡孝,這南洋那裏還盛的下他?就這樣當着客棧掌柜,還在新加坡、雅加達、巨港開了分號,下屬著幾個契約勞工代理處,在馬來的幾個錫礦都有股份。在蘭芳,要比幾大姓的還不行,要是論這一家一戶的資財,他可是數一數二的,只不過他的資產大多在島外而已。

幾天後,江四水又帶來了幾個人,竟然是在英國駐新加坡艦隊當值的四個江、鄭子弟,換了便服,請假趕了過來。一路上緊催猛趕,恐怕拉下。

一應事務都準備停當,就在客棧後院,擺上了香燭,一十三位鐵血漢子祈告天地,共圖大業。

江四水帶人負責發展防務方面人員,逐漸控制蘭芳防務,葉根生自然負責工坊這邊,劉玉輝負責檢點金礦和黃金買賣方面的人手,羅亮官調動契約勞工運輸販賣方面的手下,英國駐新加坡艦隊的二江二鄭四個人就負責收集英國艦隊的情報,整理所有艦船、海軍、基地和新加坡當地的有關情報資料,搜羅南洋各地消息情報當非李登科李老闆莫屬。

鄭老大還是船隊和碼頭了,何老拔就是當然的帳房,陳逸傑便是賀公子的助手,詳為籌劃謀略就是賀公子總參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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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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