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待本身就是一種,飽含了令人忐忑不安,卻又充滿了無比期待的情緒。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等待的心情便會隨之愈發強烈,期許與失望同時增加。
他會來嗎?
還是他不會來?
月婉不自覺地握緊了玉佩,玉佩冰冷堅硬,不過片刻,她白皙的掌心便被玉佩印出了紅痕,她卻毫無察覺。只是一開始篤定的心思,漸漸有了幾分鬆動。
玉竹瞥見她神情,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姑娘,興許王爺不會來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再晚,老夫人同大夫人該著急派人來尋咱們了。」
像是配合著玉竹的話,一牆之外響起了腳步聲。
月婉抬頭盯著院門,雙眸彷彿被烈陽點燃,燃起了漣光點點,但又不比烈陽刺眼,更像是被太陽的光輝所籠罩著的柔和月光。
院門發出沉悶的一聲,從外向里被人推開,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凝望著前方。
老夫人聽著梵音裊裊,心中是一片寧靜祥和。
經文停,老夫人念了一聲佛號,方才起身,雙手合十,虔誠看向眉眼慈悲的佛像,心中默念著禱告之詞。
她禱告完,又同主持含笑道:「慈恩大師,老身有一個不情之請。」
「陸老夫人但說無妨。」
「大師可否破例為我那小孫女解一回簽文。」
慈恩大師乃鴻恩寺主持,在長安城裡名望極高,從前也時常入宮為先帝講經解簽,只是先帝去后,慈恩大師便不再離寺,也不再給旁人解簽。他是先帝都敬重的高僧,連當今聖人都對他敬重有加。
慈恩大師生的寶相莊嚴,眼中一片悲天憫人之色,像是活佛一般。此刻,他含笑道:「阿彌陀佛,陸老夫人,貧僧與陸姑娘今日倒是無緣。」
這是何解?
陸老夫人有些遲疑。
她回過身來,想叫月婉上前來同慈恩大師見禮。
可是身後只有兒媳陪著她,哪裡有小孫女的身影呢?
她不由問道:「婉兒何在?」
到底是佛像面前,大夫人小聲附在老夫人耳旁,「母親,婉兒先前說她肚子疼,兒媳便讓她去客院廂房歇歇。」
老夫人一聽便蹙了眉,止不住的擔憂,「這孩子身子還未痊癒,我原就不打算不帶她來。」
說著老夫人就將她想請慈恩大師解簽一事拋在了腦後,準備前去看望自個兒的小孫女。
大夫人攙扶著她,婆媳二人就要離去,一行人衣袖拂過間,香案之上的簽筒歪斜,竟帶出了一支簽來。
簽落在慈恩大師腳下,慈恩大師心中一動,出聲喚住老夫人,「陸老夫人請留步。」
「貧僧倒是有一支簽文可解。」
月婉緊張難安,不自覺地絞著帕子,心虛的不敢看眼前人,卻又佯裝鎮定道:「大伯,您怎麼會來?」
她左等右等,沒等來李燕沉,不曾想竟將陸侍郎給等來了。
陸侍郎眼中含著笑意,卻又板著一張臉,「小丫頭,你既然肚子疼,不在客院歇著,來這偏殿做什麼?」
月婉將準備好的說詞講出來,「方才走著走著,便不覺著疼了。」
「伯父,您知道婉兒許久沒出門了,想起這偏殿種著的枇杷該結果了,一時貪玩兒就想跑來摘果子。」
陸侍郎抬眼,瞥見青磚牆角種的幾株枇杷樹,確實是掛了果,黃澄澄一片,誘人的很。只是這偏殿荒蕪了一兩年,尋常香客不往此處來,而寺中僧人忌口舌之欲,也不會來採摘。枇杷果兒落了一地,最後又歸於大地輪迴之中。
陸侍郎像是信了,「也不知這枇杷味道可如當年。」
月婉內疚不已,心中默念:佛祖莫怪,原諒她又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月婉鬆了一口氣時,陸侍郎忍不住輕笑,「小丫頭為何要撒謊?」
月婉一驚,眼睛不由得睜大,她原以為自己方才裝的很是成功,能夠瞞過大伯。
「你從小到大,撒謊時總不敢看著別人的眼睛,方才裝的倒像,可我如何瞧不出來。」
月婉覺著自己雖是十五歲的軀殼,可到底活到過二十六歲,性子早就同十五歲時是不一樣。原以為自己能夠找出些理由來圓謊,可此時此刻,她竟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陸侍郎嘆了一口氣,放和緩了語氣,「小丫頭才多大點兒,整日里心事重重。」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月婉的腦袋,「既不願同祖父祖母講,同大伯說說如何?小時候,你同你幾個哥哥可都喜歡讓我講故事,只是年歲漸長,你們有了心事也不願再告訴我。」
月婉低垂著頭,心中的難過一陣一陣湧起。
陸侍郎有心此刻要開解月婉,便開了口,「婉兒,你來這無人偏殿是因為同旁人有約,可對?」
「而你約見的人,應該是永安王。」
「婉兒,我猜的可對?」
月婉猶豫了一瞬,而後輕輕點了頭,「嗯。」
她心虛難安的抬頭看了一眼陸侍郎,又忙低下頭去,卻又按捺不住好奇,「大伯,您是怎麼知道的?」
「阿昭從小就怕他,逢年過節上門去請安都能躲則躲,怎麼會突然想起去給他請安。」
「再仔細想想你今日反常舉止,想要推斷出對方是誰,並不難。」
月婉知道她瞞不了家中多久,可沒想到這般快就被她大伯識破。
「大伯,您罵我吧,是我的錯,不該如此行事。」
「我何時說過要罵你?」
陸侍郎失笑,片刻後方才說道:「婉兒,今日他或許不會來,你還要等嗎?」
一聽這話,月婉再難掩失落,她原以為方才是等來了李燕沉,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陸侍郎。此時,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她真的還能等來李燕沉嗎?
可她想要再等等。
萬一李燕沉下一刻就會出現在她面前呢?
陸侍郎火眼金睛,自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忽而他拋出一個問題,「若是他今日一直不來赴約,接下來,你又當如何?」
月婉一時答不上來。
陸侍郎也並沒有想要真的得到什麼答案,只道:「母親怕是要派人來尋你了。」
「大伯,我還想等等,一刻鐘,就一刻鐘,若他還沒來,我就回去。」
「回家后,我立刻就同祖父祖母認錯。」
月婉眼巴巴望著陸侍郎,陸侍郎便不再說什麼,只咳嗽了一聲,「也罷。」
陸侍郎離去,偏殿院中又只剩下月婉同玉竹。
月婉蹲在地上,拿著一枝幹枯細枝划拉著,心緒難寧。
玉竹想要勸她,「姑娘,若是今日永安王真的不來……」
月婉抬頭,打斷了她的話,濕漉漉的大眼睛中滿是認真,「若是他今日真的不來,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我肯定能見著他的。」
陸侍郎離去時只將院門合上,卻不想露出了一絲縫隙,月婉的聲音順著風就兒飄到了門外。
隔著舊色的朱紅大門外,有一人,襲一身月白袍,冠面如玉,霽月光風。饒是他坐在一把黑漆輪椅之上,也並不掩其風姿若謫仙臨世。
此刻,他那雙淡色淺瞳中,似有迷茫,又像是隱藏著一絲他自己都難以分辨的喜悅。
院中的主僕二人還在說話。
「姑娘,時辰快到了。」
過了許久,又一道聲音響起,「嗯。」
月婉拍了拍裙邊兒上沾染的塵土,今日,她果真等不到她的子嵐哥哥了。
說不泄氣,是假的。
明明收了她的信,為何不願見她呢?
祖母還在等她,她若回去晚了,不知祖母該有多擔心。
她心不在焉的走到院門前,伸手拉開硃紅色的大門,卻不想,抬眼看向前方時,她彷彿是被人施了法,再不能動彈。
斯人長逝時,她曾許過願望,若有來生,願滿天神佛能保佑她與故人重逢,了卻此生遺憾。
此時此刻,故人就在眼前,竟一如當年模樣。
原以為自己會大哭一場,可是開了口,方覺著自己滿是喜意。
「子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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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章不太滿意,我明天再改,太晚了。
我為什麼存稿存的是婚後生活,婚前可太難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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