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月婉原以為自己很鎮定,偏偏玉竹握住了她的手,擔憂的寬慰她,「姑娘,你別緊張。」

她努力地想要勾起嘴角,方才覺著自己渾身似在發抖。

聖人賜婚。

賜的是她與誰的婚?

若是與李燕沉,她自是滿心歡喜接了那道聖旨。

若是與李燕麟。

若是與李燕麟,豈不是萬事又要重蹈覆轍?

她一顆心提著,想要回家的路能更長一些,這樣就能晚上片刻面對。又想要馬車行的更快一些,早上半刻知曉結果。

月婉不由得苦笑,人心果真複雜而又矛盾。

馬車減緩,終於穩穩停住,有人上前來打了帘子,溫聲請月婉下馬車。

「姑娘,姑娘?」

車外人喚了三四聲,月婉終於緩過神來,扶住玉竹的手,緩緩下了馬車。

太師府大門大開,地上鋪了紅毯,瞧著甚是喜慶。天家賜婚,無論如何,旁人瞧著都是大喜之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擠出了一絲笑意,緩緩踏上紅毯。

陸家人口極少,待在一處時,卻又極顯熱鬧,每個人見她進來,雖不曾言語,可臉上神情無不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她就要嫁人離家。

喜的是,她又要步入一段新的人生歷程。

御侍燃了香爐后,方與她見禮,「奴才恭祝姑娘大喜。」

月婉回了半禮,不由得看向了扶持而站的陸太師夫婦。

陸太師對著她輕輕點頭。

她的心忽而一動,萬般念頭在那一剎那彷彿都已經消失,心中竟只剩下安定。

她安靜的跪在那兒,聽著御侍郎朗誦讀聖旨。

「……陸家有女,名月婉,年方十五,適婚嫁之齡……」

「……慶和六十年,先帝曾言『陸家有女,當配嫡孫燕沉』……」

『當配嫡孫燕沉』這話一出,月婉心中大動,雙手死死交握,好叫自己能忍下眼中熱淚。御侍還在繼續誦讀著聖旨,可她卻再也聽不見其它話了,猶如漂浮在雲端。

不知過了多久,御侍的聲音終於停下,將聖旨供在香案之上。

陸太師率先開口,「老臣攜陸家老少,謹遵聖人旨意。」

而後他又親自扶著身旁怒氣大於喜意的髮妻。

御侍上前恭敬而又親熱的道賀,「太師大喜,老夫人大喜,奴才便不多留了,這就回宮復命。」

御侍帶著宮人離去后,院中沉寂了許久,眾人終於從被聖旨內容震驚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今日賜婚這事,來的太過突然,眾人都沒有心理準備。

老夫人滿肚子憤怒,拂開陸太師扶住她的手憤然離去,留下滿院子的晚輩不知所措。

月婉還來不及高興她真的就要同李燕沉成親,見最疼她的祖母憤然離場,忙要追上去扶住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眼中似有淚意,聲音也帶著幾分顫抖,「你莫叫我祖母,我說的話你竟沒有一句聽進了心,你哪裡還當我是你祖母。」

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好,常年忌大悲大喜,月婉心中一時慌亂,忙跪在老夫人跟前,「祖母若生氣,要責罰婉兒都可以,但您彆氣著您自己。」

陸太師匆忙跟上來,正準備扶住髮妻,卻見髮妻狠狠瞪向他,「你們兩祖孫連這樣的大事都瞞著我。」

陸太師輕扶住她,輕聲安撫,「阿楨,你聽我慢慢同你講。」

老夫人怒氣未減,又甩開陸太師的手,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小孫女,冷聲道:「蘭芳,我們走。」蘭芳慌忙扶住她,匆忙離去。

陸太師嘆了一口氣,匆匆跟上去,正房的門緊閉著,一直不曾有人出來。

陸長願蹲在地上,小聲開口,「妹妹,你起來吧。」月婉已經跪了半個時辰,跪的滿頭是汗,面色蒼白,陸長願心中不忍,他不願見著月婉這副模樣。

月婉輕輕搖頭,「祖母沒消氣,我就不能起來。」

陸長願撒開衣擺,跪在了她身旁,「那我陪你跪。」

月婉沉重的心情,終於有了一絲光亮,她心中一暖,「阿兄,你起來吧,你又沒犯錯。」

陸長願偏過頭來看她,「可妹妹喜歡誰也並不是錯。」

月婉一怔,「阿兄。」

陸長願笑了笑,抬手揉亂了她的額發,笑的有幾分傻氣,卻又極其溫柔,「爹娘不在,祖母生你的氣,阿兄自當要陪著你哄祖母消氣。」

陸太師緩緩從門口踱向床邊,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冷哼了一聲,卻還是忍不住問,「還跪著呢。」

陸太師苦笑道:「可不是,便連願兒這孩子此刻也跪在外頭呢,說要陪著婉兒等你消氣。」

老夫人神色稍有動容,卻還是偏過頭去,冷硬說道:「你別同我說話,你以為我就不生你氣了?」

陸太師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了老夫人的手,「阿楨,你可知持遠同婉兒談話,她同持遠說了些什麼嗎?」

老夫人瞥他一眼,「我哪裡知道,你們幾爺孫兩個自己就將婚事定了,可半點兒消息都沒有露出來給我聽,可見呢,這心裡眼裡都是沒有我這個老婆子的。」

陸太師心虛,訕笑一聲,方而認真道:「婉兒同持遠說講,她有兩個心愿。」

「一是能嫁給李燕沉。」

老夫人哼了一聲。

「二是能長久陪在我們二人身邊。」

「她貪心,想要兩個心愿同時實現。」

老夫人忍不住開口,「她嫁給李燕沉,日日伺候他,如何還能陪在我身邊?」話雖不饒人,神色卻又多了積分鬆動。

陸太師一笑,「永安王府多少宮人伺候,哪裡需要婉兒事事親力親為呢?更何況他無親母在世,聖人如今又免了他入宮請安,永安王府離咱們家多近,婉兒想回來時踏腳就能回來,你若想去看她,自去就是,多好。」

「何況李燕沉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不是也說過,滿長安城裡再也沒有比他更出色的兒郎?」

老夫人打斷了他,「那是從前。」

陸太師又徐徐道來,「他雖傷了腿,未必沒有痊癒的時候。」

「我一開始不想婉兒嫁給他,並非是因為他腿疾,是他因為腿疾這事而一蹶不振,意志消沉。」

這一直都是陸太師打心底里不願自家小孫女嫁給李燕沉的緣由。

「可是少年常有失志時,此子也絕非池中物,終有一日只怕會重上九天。」

「若那時,見他另娶旁人,阿楨你可會後悔?」

老夫人歪靠在枕上,已然有幾分猶豫,「可你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好起來。」

陸太師輕輕給她捏著肩膀,「可婉兒喜歡他。」

「這些日子來,她從不曾為此事妥協於你我二人。」

「你說,若此事成了婉兒的心結,她會不會有一日積鬱成疾呢?」

「她是個好孩子,我們從前不就盼著她這輩子都能活的快樂自在。」

老夫人沉默良久,方才開口,「讓她快起來,跪了這許久,膝蓋傷了,傷的還不是我的心。」

陸太師起身,朝著老夫人作揖,「夫人英明。」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房門打開,陸太師看著跪在門前的三個孫子,一個孫女,不由笑道:「起來吧。」這些孩子真是。

月婉眼睛一亮,「祖父,祖母原諒婉兒了嗎?」

陸太師點點頭,伸手將她拉起,「嗯,進去好好同你祖母說話。」

「是!」月婉歡歡喜喜跑進房中。

陸太師這才看向幾個孫子,吩咐道:「都隨我去書房,婚期將近,有些事,你們這當哥哥的得親自去操辦。」

陸長願一步三回頭,終於想明白了今日的頭等大事,他妹妹是真的要嫁人了。

月婉歡歡喜喜進了屋,走到床旁時,歡喜漸少,愧疚增多。

她怯怯的喚了一聲祖母,老夫人抬手,「還不過來,讓我瞧瞧你膝蓋傷沒傷。」

「動不動就跪,你從小到大,我何曾給你立過這規矩?」

月婉鼻子一酸,撲進了老夫人懷中。

「您真的不生氣了?」

老夫人見她膝蓋紅了一大塊,正心疼著呢,聽著她問,想生氣卻還是放軟了聲音,「我生不生氣又有何用。」

「左右你就要嫁去別人家,不要祖母咯。」

「祖母,日後婉兒就算嫁去了永安王府,婉兒也能天天回來陪您呀。」

老夫人沒好氣,拍了她一巴掌,「你就哄我吧,你見過誰家當媳婦的天天往娘家跑。」

老夫人總算是勉強應了這門親事。

月婉靠坐在浴桶中,這桶熱水漸漸地將她的疲憊帶走。

也不知此刻,燕沉哥哥可知道,他們就要成婚了。

她輕輕拍了額頭,聖旨傳到了陸家,必定滿長安城的人,都已經知曉她同燕沉哥哥婚期已定,再不容更改。

可是,燕沉哥哥知曉這消息,會高興嗎?

她抬起白皙纖細的雙臂,輕輕撩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

水面激蕩,猶如她此刻心情。

忽而,她往下滑去,水淹沒到了她的唇邊。

她輕輕吹氣,卻是吐露了一串泡泡。

不管了,反正來日方長。

如今隔著兩座府邸,李燕沉說不見她,便不見她。

成親以後,李燕沉便沒有這般容易躲著她,總有一日,她能解開李燕沉的心結,彼此敞開心懷。

如今最重要的事,她真的實現了第一個心愿。

她就要同燕沉哥哥成親了!

永安王府『熱鬧』極了。

主院里亮著燈,李燕沉坐在等下,拿著一卷地方圖志在看。

靈遠小太監陪在一旁,小心伺候筆墨。

忽而外頭響起嘈雜聲,李燕沉皺了皺好看的眉,靈遠立馬道:「奴才這就出去,讓他們輕聲些。」

李燕沉薄唇輕啟,卻是問,「王肆呢?」

靈遠回的小心,「師父他正領著人親自收拾院子呢,說是為您大婚做準備。」

離王爺同陸家姑娘的婚事還有兩個月,王肆卻在接到聖旨后,立刻就開始安排人做大婚的準備。

李燕沉神色漠然,似是無動於衷。

靈遠又問,「王爺,奴才這就去請師父過來?」

「罷了。」李燕沉又翻過一頁書,任憑屋外的嘈雜聲時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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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婚期的第一天,月婉睡著睡著忍不住笑醒,在床上滾來滾去,啊啊啊,她就要和燕沉哥哥結婚啦,她要一個人偷偷開心!

定下婚期的第一天,燕沉翻了半夜的書,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隨後將書合上,吩咐人將這書放遠些,一點兒都不好看!

好不容易耍帥一回的陸長願正抱著樹哭:妹妹怎麼就要嫁人了呢!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既雲cc5瓶;略略略略略、七月不得安生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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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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