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東宮
李燕麟撥動著扳指,神色莫測,「她說了些什麼?」
宮人點頭哈腰,惶恐不已,「陸姑娘說,殿下的字畫都是古物,價值連城,她一介女子恐無福消受,辱沒了古物。」
宮人說著說著聲音便越來越小,到了最後,竟顫抖著唇說不出口了。
李燕麟抬眼看向宮人,話語中隱隱帶著幾分戾氣,「還有呢?」
宮人似抵抗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誠惶誠恐,「陸姑娘還說,還說太子身份尊貴,她與太子云泥之別,不敢,不敢高攀。」
宮人話音落了,只聽得一聲脆響,是筆洗砸在白玉地磚上粉身碎骨的聲音。
李燕麟忽而淡淡的開口,「你既辦事不利,自去領罰。」
宮人臉色煞白,不住地叩頭請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很快便有人走進來,捂住了他的嘴將他拖出去。
「不敢高攀?她陸月婉分明是不降孤放在眼裡。」李燕麟冷笑道,眼中一片厲色,他低下頭,看著桌案上那被退回的字畫,讓人燒了火盆進來,一副一副扔進了火中,燒成灰燼。
他如今才是大慶的太子,為什麼陸月婉眼中還是沒有他?
他忽而起了身,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來人!」
宮人上前一步,聽了他的吩咐,匆匆離宮而去。
太師府也不平靜。
月婉拒了那堆字畫,心中稍有解氣。
只是因為遇見李燕麟這個她最不想遇見的人,心情難免抑鬱,一個人坐在清荷園的小亭里餵魚。
她心不在焉的看著水面,一沒注意,手中裝著魚食的食盒忽而傾倒,滿池子的錦鯉忽而湧來,張大了嘴搶著食,月婉毫無所覺。
忽而有人大喊,「妹妹,妹妹!」
月婉回過神來,驚覺錦鯉肚皮鼓鼓還在搶食,忙拿著兜子打撈魚食。
她看著氣喘吁吁,似奔跑回來的陸長願,皺著兩彎柳眉,「阿兄,你怎麼回來了?」
陸長願似是著急,「我能不回來嗎?你可知現在外頭人如何編排你。我在國子監都聽說了。」
月婉迷茫,卻還是關切道:「那阿兄也不該回來,若是祖父知道你偷跑回來,定又要罰你。」
陸長願見她完全不想理會外人對她的編排,卻只關心他會不會被祖父罰,心中既著急又感動,「妹妹別擔心,我回來前已經向先生告了假。」
「哎,現在哪裡是說我的事,是你,你可知滿長安都風言風語,傳的有板有眼,說你之前隨口提及你喜歡吳道子的畫,太子千方百計替你尋來,可你竟隨意將它毀了不說,還讓人送回了東宮,說要太子另去尋畫。」
「妹妹,可有此事?」
陸長願著急死了,他的妹妹他如何不知,雖家中就她一個小姑娘,長輩萬般寵愛,雖是有些小毛病,可嬌縱這一條,對他妹妹而言,毫無干係。他妹妹就是一個無情地催他日日好生念書的『老夫子』。
而且損了太子送的孤品字畫,那就不僅僅是嬌縱了,是不將太子放在眼中,甚至不將聖人放在眼中。如今外人只傳她嬌縱,明天會傳成什麼樣,簡直不敢想。
這也是陸長願怎麼都要回家一趟的緣由。
月婉終於聽明白了前因後果,臉色如常,甚至還拿了一把魚食放在陸長願手中,邊同他說:「他是叫人送了字畫來,可我碰都沒有碰一下,便讓他的人帶著字畫回去復命,其它的事情,我一概未做。」
陸長願與她肖似的一張俊臉上滿是憤恨,「是哪個混蛋在後背散播謠言,要是叫小爺抓到,小爺定要他好看!」
他話音落了,頭上卻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
陸長願還在氣頭上,捂著頭轉身,「誰敲小爺腦袋。」
「你是我哪門子的爺,你倒說說?」陸侍郎好整以暇看著他,陸長願結結巴巴,「大,大伯,我錯了。」
陸侍郎身上還穿著官袍,該是下了衙直接就來尋月婉了。
大約同陸長願一般,為同一件事而來,月婉心中一暖,輕輕喚了聲,「大伯。」
陸侍郎應了她一聲,「母親到處尋你,你先去正院,莫叫她久等。」
月婉點了頭,正待要走,又被陸長願拉住了胳膊,「你別急,我一定要把那混蛋找出來,教訓他一頓。」
他話音剛落,便被陸侍郎提溜了耳朵,「你還是想想你現在該怎麼給我交待才是。」
月婉不由得捂嘴輕笑,走出了老遠,還能聽見她哥哥哎喲連天的求饒聲,「大伯,我錯了,別揪耳朵,痛痛痛。」
老夫人顯然是聽著了外頭的風言風語,已經生了氣,「到底是誰胡亂編排,婉兒都不曾碰過那字畫,何來的將字畫毀了再送回東宮去?」
月婉在房外聽得老夫人拍桌的震怒,忙掀了帘子進去,「祖母別著急。」
老夫人見著是她,怒氣漸消,卻還是不解,「到底是哪個歹人背後編排,竟敢編排到你頭上,我定要你祖父將人找出來。」
月婉苦笑,她阿兄的性子果真大半都隨了祖母。她端了茶水來,輕言細語安慰著老夫人,「祖母,我無礙的,那些個流言碎語又不會傷我分毫。」嘴長在別人身上,要說什麼,她也攔不住。
老夫人卻依舊生氣,「姑娘家名聲多重要。」
月婉張了張嘴,到底不曾將她所想說出來。
天色將暗時,陸太師方才歸家,今日朝堂爭論湖廣賑災一事爭論了許久,都未曾有定奪,而後,一直不言語的太子提出了他的想法來,依舊是昨日遇見他時,提及的辦法,從益州調糧去,聖人竟也同意了。
陸太師雖不贊同,心中卻明了這大約是聖人要給太子立功的機會,對此緘口不語。
而後,他將將要歸家時,又聽的滿長安都是他孫女的流言蜚語。
還有,匆匆趕來攔住他說話的東宮宮人,「太師,殿下派奴才前來通稟,今日婉姑娘被旁人惡意誹謗一事,殿下已經知曉,會將人找出來,給陸家一個交待。」
陸太師歸了家,只見月婉在書房門口等他。
「祖父。」月婉低低的喚了一聲。
「隨我進來。」陸太師毫不意外,將她召進了書房,又揮退左右。
陸太師回來路上已經將事情前因後果都了解了個徹底,「婉兒,你對今日之事如何看?」
「祖父都知道了?」
「你與我說說,你覺著這背後散播流言的會是誰??」
月婉抬頭望著陸太師平靜面容,她祖父向來明辨是非,斷事如神,此刻能問她,只怕是心中有了定斷,她沒有猶豫,「婉兒想,是太子。」
而且,她也能想到李燕麟這樣做的緣由,到底是為了什麼。
過了許久,陸太師方才應了聲,「你先回去吧。」
月婉卻朝前走了一步,帶著幾分愧色,「祖父,婉兒今日是不是做錯了,婉兒不該拒了太子的禮物,傷了他的顏面,給家中招惹是非。」
實則,當時她氣在頭上時,卻依舊壓著怒意,拒絕的話已經是她能說的婉轉的極致,若按照她的本意,她原是想直接扔了了事。
她厭惡李燕麟至極,半點兒都不想與李燕麟沾惹上關係,怎麼可能會收下他的字畫,只暢快的拒絕了,卻沒有為家中著想。她拒絕了李燕麟,李燕麟大抵心中已經恨上了她,甚至恨上了陸家,李燕麟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如今這世上,大約除了陳貴妃,便是她最了解。
陸太師卻不以為然,擺了手,「不,你沒做錯什麼,咱們家既然不與東宮結親,太子送的禮物自是不能收。」
月婉稍稍鬆了一口氣,又聽陸太師開口,「婉兒,祖父問你,果真非他不可嗎?」
陸太師問的雲淡風輕,月婉聽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篤定道:「非他不可。」
月婉神色激動起來,祖父會問她這句話的意思,該不會是,該不會是祖父終於肯點頭了!卻見陸太師朝她揮揮手,「回去吧。」
「祖父。」月婉不由得喚道。
陸太師卻難得制止了她,揮了手,「回去吧。」
月婉沒法,只好福身行過禮,退出了書房。
她徹夜難眠,心思全在陸太師那句是否非他不可上來。
祖父這話到底是何意?
以至於到了第二日,她眼下一片烏青,叫人嚇了一跳。
陸長願著急忙慌寬慰她,「妹妹別急,一會兒我就出門,將那群亂嚼舌根的混蛋找出來。」
月婉卻見他右手紅腫了一塊,忍不住驚呼,就要去拉他的手看,「阿兄,你手怎麼了?」
陸長願不自覺的將手往後藏,神色飄忽,「沒,沒什麼。」這傷口說出來丟人的很,是他昨夜裡太生氣,狠狠錘了牆。
「快給我看看。」月婉皺著眉頭,抓著他袖子晃了半天。
陸長願這才不情不願的將手伸出來,腫的像是個饅頭似的,「不是什麼大事兒,昨夜我自個兒撞的。」
月婉嘆了一口氣,叫人去取藥膏來,仔細地給他抹著膏藥,「阿兄傷了手,今日回國子監,該如何提筆寫字呢?」
陸長願神色複雜起來,似是有憤怒,卻又帶著幾分暢意,「祖父罰了我禁閉,這些日子都不能出門去,要不然我剛剛就已經出門去找人了。」
「也派了人去國子監,向先生告了幾日假。」
月婉重重的按了一下他的手,陸長願嚎了一聲,卻很快又憋住了。
月婉放輕了力氣,又道:「阿兄,你別為我擔心。」
月婉原以為這流言很快都能平息,卻不曾想,有越演越烈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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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i!非他不可!
今天還是沒能寫到4000,不過我思路理順了,後面接洽到成親應該不會卡文啦。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