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莫負平生,名何莫愁(一)

第21章 莫負平生,名何莫愁(一)

荻原早在請方明朗給秦澤遠看病的那一天就說過要請她去聽戲,今日更是說有一出難得的好戲,蕊寒對於唱什麼戲並不關心,只是喜歡戲園子里那種鬧哄哄的氣氛,讓人覺得塵世煙火都在此聚集,內心的孤獨也被沖淡幾分。

她今天換了一件翠羅衫,髮髻也挽得很隨意。荻原早就在秦家門口等著她,她走過去一看,發現他只是穿著一件普通的青色長衫,款式雖然簡單,但是不經意間露出的提花織紋顯出了這件衣服的做工不菲。

蕊寒坐下來以後,才發覺兩人穿著一個顏色,彷彿在向他人宣稱兩個人的關係一般。

她覺得有些尷尬,荻原卻興緻很高。兩人都只是穿著便衣,乍一看只是一對普通的卻情侶。荻原早就包好了視野最佳的位置,訓練有素的護衛穿著常服,在他們兩人身後一字排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勢。

她並不習慣有這麼多人護衛,渾身都散發著不自在。

荻原發現了她的不安,善解人意地問道:「你怎麼了?哪些地方有什麼不妥嗎?」

她指著身後那些冷著臉的護衛,說道:「你不能讓他們撤下去嗎?原本想熱熱鬧鬧聽個戲,他們在後面讓我感覺很不自在。」

荻原聽了,朝身後那些護衛招招手:「留一個就行了,剩下的去門口等我吧。」

護衛面面相覷,仍然是冷著臉服從了命令。

身後的威壓頓時少了,蕊寒長呼了一口氣。總算不用看個戲還被那麼多人盯著了。

幾聲鑼鼓,梆子聲響起,音樂啟奏,幾個扮作小廝的人把手放在肩膀上,前後簇擁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

蕊寒知道在台上沒有實物,抬轎子就是像這樣擺擺動作,只是幾個行當顯然配合默契,那個女子也隨著轎子的起伏做出搖晃不穩的樣子,卻絲毫不影響美觀,反而別有一番韻味。

「這齣戲叫什麼?」蕊寒偏過頭問道。

「《贖玉》,是這個戲班的招牌,整個夏都就數他們這齣戲唱得最好。」荻原笑道。

「講的什麼啊?」蕊寒問,這個戲慢吞吞的,她原本還當能痛痛快快地看人們在台上打架。

荻原神秘一笑:「你看看就知道了,提前講了就沒意思了。」

她扭過臉,不理他。

台上又出現了一個青年男子,看著天色自己唱道:「我知她必經此地,怪道此時未見?」

很快,那個女子作了一個撩轎簾的動作,下了轎子,朝那男子走去。

快走到他跟前的時候,女子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試探地問道:「公子何故在此?」

「閒遊至此,不想得遇小姐。」他睜著眼說瞎話,明明自己已經等了很久,卻並不想讓她知道。

「等等,看這個女人的裝扮,她應該已經是有夫之婦了,這個男的在幹嘛?」蕊寒驚詫了,夏都人民這麼開放的嗎?

「繼續看下去你就知道了。」荻原沖她眨眨眼,顯然又要賣關子了。

她再一次別過了臉,不理他,哼。

接下來,台上一男一女寒暄過後,男子有些奇怪地問女子今日的裝束為何與上一次見她時不同。

女子有一絲錯愕,然後苦笑著摸著自己挽起的髮髻,說了一句讓蕊寒震驚在原地的話——

「亡夫昨日安葬,奴正在居喪。」

「哎哎!我知道了!」蕊寒一拍大腿,信心滿滿地說道,「這個男的和這個女的是青梅竹馬,可是太不湊巧女的被嫁給一個病得半死的闊少爺沖喜,闊少爺很快掛了,這個女的最愛的還是她的青梅竹馬,私下裡和他藕斷絲連……我猜得對不對?對不對?」

荻原被她搞得啼笑皆非,搖搖頭說道:「這你猜得可真不對。」

「……」蕊寒再一次扭過頭,她發誓她這輩子都不想理他了。

台上,男子又問:「你們不是三日前大婚嗎?」

蕊寒再一次被驚在了原地。

那女子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亡夫突發重病暴斃。」

男子依舊追著不放:「亡兄乃是習武之人,怎會突然暴斃?」

蕊寒有些奇怪:怎麼回事,這個男的好像在盤問這個女人?

台上,女子沉默片刻,回答:「奴不知。」

男子反問:「你做的?」

女子沒有回答。

男子接著說道:「你何不等一等?這些事本該我為你做。」

蕊寒差點拍桌子叫起來:你這情節走向也太詭異了吧!

荻原提前按住了她:「淡定,後面還有更特別的劇情。」

台上,女子唱了起來。

只這一亮嗓,蕊寒的心安靜了下來。

女子的聲音里滿是憂愁,而後卻是釋然,之後她的唱腔越來越激越,竟有一種勢不回頭的氣勢。

荻原在一旁給蕊寒解釋唱詞:「她說:當初你們劫持了我父親的船隻,要吃掉我們,我們逃出來以後建立了屬於我們自己的帝國。而你不過是自詡為神人的後裔,想通過控制我來控制我們所有人。你曾經借我的手殺了我的兄長,我發誓今生必要屠盡鳳凰一族,哪怕付出萬倍的代價!」

「最後,她做到了嗎?」蕊寒突然間問道。

「你覺得呢?」荻原笑著問道。

「沒有。」

「為什麼?」

「她愛上了他。」蕊寒用一種極其堅定的語氣說道,她緊緊盯著台上那個女子,視線里全部是她。

「從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就看出來,她愛他。」蕊寒又強調了一句。

台上的男子沒有因為女子決絕的話語而生氣,而是不疾不徐地以唱作答。

荻原在旁邊又要給她解釋,她卻打斷了他:「這個我能聽懂。」

荻原便微笑著閉口不言。

台上的男子質問那個女子:想殺你兄長的是我還是你?你的父親把你為謝家打下來的一切拱手送給了你的兄長,而你不僅什麼都沒得到,卻要搭上一生的幸福為謝家聯姻?我不過清楚地告訴你這個真相,而你也認清了親情,用自己的手段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女子冷笑:你分明是居心叵測。

男子卻似乎很失望:我們鳳凰一族不與任何人為伍,我幫你只是因為我欣賞你,你是第一個帶著一族人在我手下逃走的人,你這樣厲害的女子可不多見。

女子反問:你的目的是什麼?

他盯著她許久,突然笑道:為了有趣。

女子很驚訝:只是這樣?

他回答:有趣的人可不多見,而你恰巧是那一個。

蕊寒在台下忍不住長呼了一口氣——這個男人,分明也愛著那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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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隨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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