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醉酒

第二十七章、醉酒

最近閑來無事,路少琛約了燕祁雲下館子喝幾杯。他知道燕祁雲有一堆煩心事,正巧自己也有,兩個男人都不想回家,不由得喝多了點,話也跟著多了。

「聽說,你下月要從家裡搬出來?」他夾了一顆花生米往嘴裡送。

燕祁雲道:「是,住到縣衙,荀大人已經同意了。」

「我問的不是大人同不同意,而是你……你在家住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搬出去住?你家又不是沒沒有房間!」

燕祁雲笑而不語,仰頭又是一杯黃湯。

「我知道啦,你跟你娘又鬧矛盾,」路少琛搖頭嘆氣,「其實,母子哪裡有隔夜仇的,你跟她坐下好,心平氣和地講講……」

燕祁雲將他打住:「算了琛哥,我跟我娘之間的隔閡這輩子也不可能消失。只要我在她面前,她就永遠會記得我爹怎麼死的,然後又希望我完完全全成為另一個我爹。」

「你不要把白大嬸想得那麼的……唉……」

路少琛也勸不下去了。

路少琛知道燕祁雲與他母親的矛盾由來已久,九年前他也正是因此而遁走他鄉。只是沒想到九年的時光沒有解開他的心結,反而讓他多了更多不能提及的秘密。

湘西,是一個不能提的字眼。他從回來那日開始就警告過路少琛。因此誰也不知他到底在湘西經歷過什麼樣的遭遇。

而自己呢,其實家裡也是一堆亂糟糟的事,他根本沒資格勸燕祁雲。

距離立秋已經過了好幾天,天氣依舊還很熱。再過幾日就到七夕了,街道兩側已開始張燈結綵,跟過節一樣熱鬧。聽說屆時還要在羨園開個遊園會,歡迎縣裡大齡未婚的男男女女前去相親……地主他們幾個也調侃著要他去。當然,他是很不想去的。

「七夕快到了,」路少琛開始對燕祁雲旁敲側擊,「你和小鳳姑娘……」

「我跟她沒什麼。」燕祁雲立刻否認。

「我知道,我就是問問,你到底對她怎麼想的?」

「沒怎麼想,自從上次那件事後,她一直都避著我,我連她面都見不到幾回。」

路少琛一拍桌子:「廢話,你總不能讓人家小姑娘成天熱臉貼你冷屁股!她都那麼主動了,你對她真的沒有半點感覺?!」

「她還是個小女孩。」

燕祁雲言簡意賅,把路少琛噎得沒脾氣。

「什麼小孩子,我看她鬼得很,特別會利用人!而且她都十七歲了,新法頒布前,十四五歲做媽媽的都比比皆是!」

但是燕祁雲很是認真:「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她沒有成年,就是小孩子。」

路少琛搖頭嘲笑他迂腐,燕祁雲轉頭,指向酒館外,對面牆角的一隻小貓。

「你看那邊那隻貓。」他示意。

小貓對著牆角翹起尾巴,顯然正在用尿液標示地盤。

隨後燕祁雲道:「小鳳的個性呢,就跟小貓小狗差不多。她想要誰就用言語給對方打個標記,被標記了的就全是她的,也不管別人樂不樂意。如果只按照她的性子來附和,她更要不知天高地厚,早晚得吃大虧。說白了就是個小孩子,我才不可能順著她。」

他又灌下一口酒,思緒越發惆悵。

路少琛又試探道:「那,塔吉安娜……」

「我們倆已經不可能了,九年前就不可能了……」

九年前的大雪天,她與他相約城外千波亭,誰知他早早赴約,她卻沒來。回到城中后他因風寒大病了一場,病癒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木瀆。

他的家鄉在江西,是他娘嫁給白三道后,白三道才將他們母子接到木瀆居住的。木瀆不是他的家鄉,他常以為這裡沒有什麼好留戀,誰知如今又不得不回來。

一杯接一杯,酒過三巡,兩個人都醉了,話也越說越不利索。直到店家打了烊,他們才勾肩搭背地離開。深夜的木瀆街道中,這兩條人影走得搖搖晃晃,各自倒著苦水。

「我……不想和塔莎分手的,」燕祁雲醉眼惺忪,「可是……為什麼……她要放我鴿子……」

「你至少還談過戀愛,我……我被他們笑話,至今都還是處男啊!」路少琛打了個酒嗝,抱怨道,「那些三姑六婆,背後說……我閑話,成天……嫌我沒本事……討不到老婆……可是家徒四壁,我拿什麼討……討老婆……」

「龍梅……我對不起……」燕祁雲開始說起胡話。

路少琛好歹還保留了一絲神志,他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一個從沒聽過的名字,不禁嘀咕:「龍……龍梅又是誰啊?你艷遇蠻多的嘛!」

他們就這樣一搭一唱從街頭唱到街尾,都沒有找到回家的路。路少琛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巷口的路牌標明的是「三里弄」。

「三里弄?胡人的地方……兄弟我們走錯了,快回頭……」

他至少還記得有宵禁這件事,只是他自己就是個軟腳蝦,還要扶著一個快要不省人事的燕祁雲,怎麼走都走不利索。不過就在這時,救星出現了。

「三更半夜誰在外面吵?」塔吉安娜推門責備,一見是他倆,驚詫道,「你們怎麼醉成這樣?」

「哦,是你心心念念的塔莎!」路少琛大喜,拍拍燕祁雲的胸,便把他往塔吉安娜懷裡推,「來來,接著!祁雲就……交給你了!我……我要回家嘍……」

他晃晃悠悠地抽身而走,邊走還邊回頭向他們回手:「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哎喲!」他撞到了頭。

路少琛晃遠了,塔吉安娜摟著燕祁雲不知所措。她很是不解,因為憑她對燕祁雲的了解,他一般是不會喝醉的。

「你以前酒量很好的,竟然能醉成這個樣子……你到底喝了多少?!」她問。

「沒多少……我……沒喝醉……」

燕祁雲說罷如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任憑她如何拉扯就是起不來。

塔吉安娜氣急了,只能踢他一腳:「沒喝醉你倒是站起來給我看看啊!」沒奈何,也不能放任他睡大街,拖也得拖進她家中。

門關上的剎那,從縫隙中鑽進一隻飛蛾,安靜地停在她家的燈罩上,投下一個巨大的陰影。她暫時沒有功夫管一隻小蟲子,先將他安置在一樓的鋪子。

「你放心……我喝酒……從來不吐的……」燕祁雲的身子像一灘軟泥,話還能說個兩句,「放心……我不會吐在你這裡……」

「算了,我沒說這個……」她沒好氣地給他倒了一杯茶想讓他清醒清醒,然而他推拒。

「對不起……」他邊推拒還邊道歉。

塔吉安娜放緩了語氣:「倒也犯不著跟我道歉,乖,把茶喝了?」

「對不起……對不起……」然而他變本加厲,還吐露出了一個名字,「對不起……龍梅……」

「龍梅?」

她一愣,那杯茶水便又擱回了桌上:「一個龍小鳳還不夠,龍梅又是誰啊?」

「龍梅死了……」他說,「我沒救起她……還有他們……他們……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猛然間胃腸里翻江倒海,他終是沒控制住,吐在了鋪子里。他好像因此更愧疚了,吐完之後更是不斷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他胡言亂語,最後竟然抱頭痛哭起來,「我……對不起你們……」

「祁雲……」

她默默收拾滿地狼藉,聽他胡言亂語,再不忍心苛責。

「為什麼那個時候,死的不是我……」這是他在陷入昏睡前,呢喃的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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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鳳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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