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等這一刻,太久了
只見桌上的畫像中,女子硃唇皓齒,眼睛晶瑩中描述出幾分淡泊,柳葉彎眉輕輕挑起,卻無半分輕挑之色,朱唇微微一抹,平添幾分嬌俏動人,稚齒婑媠,一笑便勝卻人間無數。
儘管畫中的女子長相他並不熟悉,可他也能輕易地認出——這是他母妃年輕時候的畫像,看看周遭的陳設擺設,便能知道,這大概是他母妃還待字閨中時的畫像。
「你認得出,這是誰嗎?」
皇帝的眼睛一片朦朧,混沌之中,幾滴濁淚被他忍了下去。
這是他父皇,這些年,第一次跟他提起自己的母妃。
他等這一刻,也等了太久了。
「母妃。」
顧卿之閉上了眼睛,逝去的母妃,容貌笑語,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嗯。」
皇帝笑了笑,摸了摸那副畫,看他那輕柔和小心翼翼的模樣,一定是十分珍愛這幅畫。
看着皇帝深情的模樣,顧卿之總覺得有些別捏。
他又在拿自己的母妃跟自己做戲?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父皇,真是足夠讓人心灰意冷的。
「這是我跟他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一年,父皇派我去京城郊區調查民意,豈料到天公不作美,半路遇見排山倒海,倉促逃亡之際,卻迷失了方向,跟手下的人,也走丟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彷彿是在回憶着什麼。
顧卿之沒有說話,只是靜下心,安靜地聽着——
「這位公子,我們小姐見你衣着狼狽,卻氣度不凡,想必是從京城過來的吧,京郊附近泥石流,公子一定是大難不死。」
一個丫鬟在自家小姐的授意下,主動搭訕了這位看起來狼狽不堪的男子。
男子一愣,已經三天沒有吃飯的他,沒想到在這荒野之中,還能遇見一個活人。
「嗯,我的確是從京城過來的,若是你們能帶我回去,必然有重謝。」
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當初的皇儲之爭也是異常殘酷,他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丫鬟的爽快卻讓他有些驚訝:「我們是方寧侯府的人,那轎子裏的人,是我們侯府的嫡小姐,她見公子狼狽,我們又是去探了親戚,這邊是回京城的近道,若是公子需要,我們可以帶你回去。」
男子聽后,心中大喜,連忙點頭道:「如此甚好!」
說完,他跟着丫鬟來到了那寶藍色馬車的旁邊,只聽見裏頭的女子聲音清婉而溫柔。
「公子請上車。」
這人看起來邋邋遢遢的,又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許是許久沒有吃喝,此刻為了救人命,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
男子猶豫了片刻,還是上了車。
剛剛上車,便聞到陣陣芳香,很雅緻的香味,就像是車中的女子,很清雅的姑娘。
矇著淡紫色的面紗,眉梢上揚,眼神清澈,不顯任何的輕挑,反而多了幾分青春活潑。
他慌忙別過眼去,拱手道:「冒犯姑娘,得罪了得罪了。」
姑娘輕輕一笑,鈴鐺似的笑聲響起,她擺擺手道:「無妨,既然是在這荒郊野嶺遇見,必然是有緣分,我們會送公子回到京城,只是今日的事情,事關我清白,還請公子不要四處言說。」
這樣簡單又沒有心機的女子,在他的後院,可謂是一個也找不到。
「必然。」
他答應下來,一路上,姑娘沒有再開口,他儘管想要說話,可卻覺得不是時候。
車軲轆一直轉,他的心也跌宕起伏,女子的一顰一笑,就那樣,在他的心裏,劃下了痕迹。
「公子,我已然送你到了京城,從此分別,日後相見,再是緣分。」
女子淡淡一笑,他不能瞥見她的嘴角,但能看見她眼中的笑意,叫人心神蕩漾。
「好,多謝姑娘。」
男子回了府中,梳洗一番,看着滿府的大紅色的綢緞,以及喜氣洋洋的擺設,他莫名覺得有些心煩。
是的,父皇給他賜了婚,不容他不答應,他其實也沒有想過要反抗,因為在此之前,他以為,天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子,只要背景深厚,溫順懂事,放在家中當個擺設又有何妨?
可是自從上了那輛車,他的心,就不知不覺地發生了一些變化。
「父皇,兒臣從京郊歸來,特來向父皇述職。」
男子半跪在地上,上頭的人,是他畢生楷模。
「嗯,朕聽說,京郊泥石流,正好就是你去的那片地方,途中,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吧?」
男子剛想提起跟那位女子的偶遇,可細細想想,女子臨走前的交代,終究是搖了搖頭道:「沒有,多謝父皇挂念。」
「京郊的百姓,如何啊?」
「京郊的百姓……」
等他一五一十地將民情述出,他的父皇在提筆間,已經記錄了下來。
「今年雨水充足,百姓豐收,朕心甚悅。」
他的父皇說完話,沒再說話,似乎是在等他的告退。
可是他遲遲沒有出去,反而是滿臉猶豫地站在中間。
「還有何事?」
皇帝沒有抬頭,自己這個兒子一向乾脆利落,從來沒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候。
「父皇,兒臣想請父皇收回旨意!兒臣不願娶周姑娘為妻,還請父皇三思。」
男子也沒想到,多年後的自己,也會將這「不願意的婚姻」,強加在自己兒子的身上。
「你說什麼?」
他的父皇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眼裏,已經染上了幾分怒氣。
「朕的話,一旦出口,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一個女人罷了,不喜歡,放在家裏,當個擺設便是了。
可若是這樣簡單的道理都要自己來教,這兒子……也不適合成為下一任的皇帝,儘管目前的他對這個兒子寄予了厚望。
「是……」
他還想再「狡辯」兩句的,可是一看到自己父皇眼中深深的失望,他就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了。
「兒臣,兒臣告退。」
一直到他走出門,不敢再將內心悸動和那位姑娘,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