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坦白

傍晚時分,高懸於蒼穹的太陽斂去鋒芒,天空飄著絲絲細雨。

黑色賓利從主幹道駛離,開上毗鄰御府左岸的白楊北街,席硯卿一邊注意路況,一邊抬眸尋找她。

很快,他就覓得一個娉婷身影。

她穿一件寶藍色連衣裙,撐著一把淺藍色的晴雨傘。

這把傘撐得低,所以並沒有露出她的臉,但是席硯卿可以確定那就是她。

細雨在這燥熱夏季,來得恰如其分。

天邊一抹黛青色,她亭亭玉立在絲絲雨幕中,像極了戴望舒《雨巷》里那個撐著油紙傘的、丁香一樣的姑娘。

估計是感覺等的人應該快到了,那個姑娘終於把傘往上抬了抬。

席硯卿看著那把淺藍色的晴雨傘,往上抬了幾許,繼而就看到她眉眼含笑,揚起纖長細瘦的胳膊,對他揮手。

她什麼都不用做,就這樣落入了他的眼裡。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車子緩緩停在她身側,席硯卿繞過車頭接過她手中的傘,把她送進副駕,然後又折回左邊。坐好之後,他沒立刻發動車子,而是單手扶著方向盤,側眸看她。

池漾今天化了個淡妝,將頭髮兩側扎了起來,幾縷碎發自然垂在耳後,隨風躍動。連衣裙是寬弔帶式,顯出她纖長的脖頸和小巧的鎖骨,卻又不顯輕挑;一條項鏈綴在其間,顯得優雅又莊重。她膚色本來就白,寶藍色一襯,更是楚楚動人。

池漾察覺到他的目光,也側過臉看他。

還沒等問出一句「怎麼還不走」,池漾就聽到他低而溫柔的聲音:「雖然不只是今天......」

「嗯?」

「但今天真的很漂亮。」

「......沒有吧,」池漾低下頭來,聲音細若蚊吶,「我就是看現在沒那麼曬,就沒有穿防晒衣。」

「嗯。」

輕輕一聲,池漾也不知道他在肯定什麼。

——他在肯定這陰沉天,讓他得以一覽無餘地,窺見她美貌。

車子終於滑動,駛入主幹道。

席硯卿用餘光瞥見她帶著的項鏈,精緻小巧的款式,字母Y的形狀,一看就是定製的。

他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聲:「項鏈是誰送給你的嗎?」

池漾嗯了一聲,眉眼間溢滿幸福和驕傲。

席硯卿:「......」

突然感覺心裡有點酸。

「誰送的?」

「阿錦啊,他十八歲的時候送給我的,而且全世界就這一條,量身定製,高科技產物。」

「阿錦送的啊,」席硯卿重複了一嘴,心裡的那點酸澀瞬間煙消雲散,他揚起音調,饒有興緻地問,「高科技產物?」

「嗯,這是他親手用3D印表機打出來的。雖然我經常懟他吧,但是我心裡清楚,他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

席硯卿表示贊同:「感受得出來。」

有這樣的姐姐,弟弟也不會歪到哪裡去。

-

半個多小時后,他們到達京郊的南山墅。

池漾掃了眼周圍的環境。青山綠樹,泉水叮咚,別墅外觀呈田園式,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

顏瑛早已在家門口等候,沒等他們下車就狂跟他們擺手。

等車停穩后,更是直接忽視席硯卿,一把打開副駕的車門,招呼池漾下車。

池漾盛情難卻,先於席硯卿下了車。

顏瑛知道這姑娘肯定長得不錯,但沒想到能這麼漂亮,由衷地感慨:「是漾漾吧,怎麼長得這麼漂亮啊。」

池漾垂眸淺笑:「您過獎了,您才是真的歲月從不敗美人呢。」

顏瑛是做藝術展覽的,非常相信眼緣這個東西。

很顯然,池漾非常合她的眼緣。

下一秒,她輕車熟路地拉起池漾的手,就往屋裡走。

全然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

席硯卿看著她們的背影,隱入陣雨方歇的暮色,突然有點羨慕他媽。

你們第一次見面就能牽手,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還沒牽過手。

上次池漾受傷,他鼓起勇氣伸過去手,最後她也只是牽了牽他的衣角。

......

「唉......」

他嘆了口氣,忽覺前路漫漫。

顏瑛拉著池漾進了屋內,裡面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池漾以為是別的客人還沒到,就趁著人少的間隙,從包里拿出了自己準備的禮物,Montblanc著名人物系列簽字筆限量版,遞給顏瑛:「第一次見您也不知道您喜歡什麼,聽朋友說這款鋼筆很好用,就想著送給您當做禮物,您寫病歷的時候可以用上。」

顏瑛疑惑:「病歷?什麼病歷?」

池漾更是疑惑:「醫生不都需要寫病歷的嗎?」

正巧這時席硯卿停好車進了門,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個尷尬的局面。

席硯卿:「......」

感受到兩個人投射過來的目光,席硯卿知道這謊也圓不下去了,只有實話實說。

「上次你受傷,不聽我話,我就編了個謊,」對池漾解釋完,席硯卿又將目光轉向顏瑛,語氣無奈又委屈,「媽,那個謊就是說您是骨科醫生,說她這樣的傷應該要好好休養。」

池漾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仍然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反應了一會兒她才發現,撒謊的人不是你嗎,那你為什麼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顏瑛也反應過來,給自家兒子打著掩護:「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漾漾,受了傷就得好好休養啊,現在傷好了嗎?」

池漾:「已經好了,多虧席總監對我的照顧。不過阿姨,這禮物您還是收下吧,不管做什麼工作,平常都有用得上筆的地方。」

顏瑛沒推辭,笑著接過了那個禮盒:「那咱們馬上開飯!硯卿,你帶著漾漾去洗手。」

池漾跟著席硯卿走進了洗手間,目光又掃了一遍外面:「沒有其他人了嗎?」

席硯卿解釋:「我爸在國外有工作,沒回來。」

「哦,」池漾說,「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沒有其他客人了嗎?」

「沒有。」

「所以這頓飯,只有我們三個人吃嗎?」

「嗯。」

池漾:「......」

昨晚顏瑛在電話里說今天的晚餐就當做是為她接風洗塵了,池漾於情於理都不好拒絕。但她設想的是,不止她一個客人,她就是當個配角來吃個飯,順便送個禮物感謝一下席硯卿對她的照顧,但現在的情況,好像不是這麼個意思?

席硯卿輕哂一聲,問她:「怎麼?你還想有誰啊?」

池漾把手上的洗手液泡沫清洗乾淨,接過席硯卿遞過來的毛巾:「我以為有很多人,我就是來當個背景。」

現在她搖身一變,成主角了?

席硯卿看穿她心思,忍不住逗她:「哪家人那麼大的面子,能請到池律師當背景?」

池漾:「......」

知道只有他們三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池漾相當震驚。

看到餐桌上的擺盤之後,池漾的震驚又深了一層。

這一桌菜,十個人都吃不完吧。

並且,這些菜的原料,好像都不便宜。

她記得席硯卿說過,他對那種名貴的食材過敏,食材越貴,他過敏越嚴重。

當時池漾就覺得他這個過敏源神奇的一批。

現在看來,應該又是在逗她玩。

席硯卿剛才被揭穿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因此心思敏感了一些。他看著這一盤菜,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曾經瞎扯過的理由。

正巧顏瑛在廚房盛湯,他一把把池漾按在椅子上,跑回廚房跟顏瑛「串通一氣」。

因此,最後的結果就是,池漾盛情難卻,吃了有史以來飽腹感最強的晚餐。

席硯卿為了不戳破自己的謊言,根本沒吃多少。

-

吃完飯後,三個人從餐桌轉戰到客廳。

二十八年了!

她等待了整整二十八年!

她兒子終於給她領回來了一個姑娘!

顏瑛感覺渾身的勁兒都沒地使,恨不得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全部拿出來。

「對了,漾漾,我還有個獨門絕技沒拿出來呢,我做的乳酪特別好吃,尤其是配上彈彈的芋圓,那更是一絕,你等會兒一定要多嘗嘗,我做了一個下午呢。」

此時已經吃得相當飽的池漾:「......」

但看著顏瑛的笑臉,她又實在不忍心掃興,只好硬著頭皮應了聲好。

沒多大會兒,顏瑛就從廚房端出來了兩份芋圓乳酪,橙黃與奶白搭配在一起,特別好看。

池漾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確實做得很好吃,甜而不膩,又彈又糯。

可她......心有餘而胃不足啊。

三個人就這樣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聊著天,氣氛挺和諧。

看到半途,顏瑛突然想起她好像漏掉了一個重要的環節,於是對池漾說:「漾漾,阿姨上去拿個東西,你坐在這兒慢慢吃啊。」

說完之後就上了樓。

席硯卿跟她吃過這麼多次飯,自然知道她的飯量,所以剛才在餐桌上已經盡己所能地攔了,可奈何他媽實在是太過熱情。

他看了眼池漾面前的芋圓乳酪,根本沒吃幾口:「吃不下了?」

池漾是真的撐,喃喃道:「有點。」

席硯卿:「那就別吃了。」

你撐壞了心疼的不還是我。

池漾不想辜負顏瑛的好意:「那阿姨會不高興的吧,做了那麼久。」

「拿來我吃。」

「啊?」

還沒等池漾反應過來,席硯卿就拿過她面前的芋圓乳酪,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池漾盯著那個空碗,思緒也跟著空了,「那個勺子,我用過了。」

席硯卿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悠悠道:「嗯,還挺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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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席終於出息了!我終於等來這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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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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