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

溫柔

客廳懸燈的光呈暖黃色,輕輕柔柔地往下灑。

他一個抬眼,池漾就這麼落入了他的眸中。

席硯卿似乎也回憶起了什麼,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執子之手,與有榮焉?」

挑起這個話頭的人明明是葉青嶼,他卻是看著池漾發出的問。

池漾看著席硯卿的眼睛,想起那天晚上他抱著自己回他那兒,她對他道謝,他回了一句「與有榮焉」,這確實是嶼煙的靈感來源。

至於前半句的「執子之手」,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就把這兩句名言結合在一起了。

經席硯卿這麼一問,她感覺自己的小心思好像都被人拆穿了,莫名心虛。

「我沒這麼說過。」池漾面不改色地否認。

江溯煙聽了,用胳膊肘戳葉青嶼,語氣戲謔:「我說你撒謊就撒謊,為什麼還要拉著漾漾墊背,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自己想的就自己想的唄,還不好意思承認?行吧,這次我就讓著你,讓你名字放我前面。」

「你少來,我有證據,」葉青嶼掙開江溯煙的胳膊肘,拿出手機就開始翻聊天記錄,嘴裡還振振有詞地為自己辯解,「就是你去清水的第二天,晚上十一點多了突然給我發微信,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

池漾:「......」

你有病啊!

把時間點說的這麼清楚幹嘛!

「咳、咳,」池漾假裝清了清嗓子,目光定格在席硯卿身上。只見他正微微側身,饒有興緻地往葉青嶼的手機屏幕上看。

看到這兒,她靈機一動,大叫一聲:「席總監!」

席硯卿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問道:「怎麼了?」

「你不是說陪我去拿快遞的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池漾質問著他,少見的無理取鬧的口氣。

席硯卿本來還想確認一下什麼,看到她這個樣子覺得也沒什麼確認的必要了。

他直接站起身來,走到池漾面前,語氣溫柔:「我去幫你拿,你在家裡休息。」

池漾執意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出去走走。」

兩個人按照最開始的計劃,一起出了家門。

池漾看著下沉的電梯層數,回顧著自己剛才的表現,應該表現的還算自然吧。

再加上這都過去好幾天了,他一天要處理那麼多事情,應該不會記得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更不會把這句話與她的小心思聯想在一起。

這麼想著,她自行把這件事翻了篇。

-

拿了快遞,兩個人慢悠悠地往家裡走。反正葉青嶼和江溯煙都不算是客人,也沒必要考慮什麼待客禮儀。

快遞是個方形的盒子,雖然不重,但是體積卻不小,又沒有可以拎著的東西,於是席硯卿只好用兩隻手把它端著。

池漾步伐稍微落後於他,看著他高挑清瘦的背影,隱在廊燈陰影中,忽然很希望,這條回家的路可以再長一點,長到沒有盡頭。

四周悄然靜謐,萬物好像真的把腳步都放緩,讓她做夢。

打破這個夢境的,是一陣手機鈴聲。

席硯卿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他騰不出手來接,於是微微側身,看向稍微落後於他的池漾:「幫我拿一下手機,在左側口袋裡。」

池漾一個快步跑到他身前,動作相當利索地摸進了席硯卿的左側口袋。

就是這口袋吧......

她摸的是上衣的......

剎那間,兩個人感覺萬物都靜止了,面面相覷。

池漾: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席硯卿:上次摸臉這次直接襲胸?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後,池漾猛地收回手,滿臉都是掩不住的局促,連道歉的話都忘了說。

「在褲子的口袋裡。」席硯卿提醒她。

「哦。」她羞赧道。

拿出手機之後,池漾想從他手中接過快遞讓他去接電話,席硯卿沒給她,看了眼來電顯示,說:「你幫我開個免提就行。」

池漾照做,按下接通鍵之後,又按下免提鍵。

按鍵的同時,她瞥見屏幕上顯示著的來電人的名字——顏瑛。

好溫柔的名字啊。

「喂,兒子。」顏瑛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聲如其名,也相當溫柔。

「嗯,媽。」席硯卿應到。

池漾:「......」

得,她又次要被迫偷聽他們母子的談話了。

「我等會兒就登機了,明天上午到機場,不過你不用來接我,晚上直接回家吃飯就行了。」

「嗯,知道了。」

這邊剛答應完,手機那邊就傳來了一個嘆氣聲:「每次都答應得挺爽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媽什麼心思啊?

顏瑛頓了一會兒,直接挑明:「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帶個人回來跟我一起吃飯啊?」

席硯卿看著池漾側過臉,竭力不想偷聽他們說話的樣子,勾了勾唇角,說:「明天吧。」

池漾:???

怎麼感覺這句話好像跟我有關?

顏瑛或許是沒想到能收到這樣的答覆,驚得空咽了下喉嚨,再次確認道:「真的假的?你沒跟我開玩笑?」

「嗯,真的,」席硯卿笑意漸濃,「上次在國外我發燒,多虧她照顧我,你說是不是得好好謝謝人家?」

池漾聽了,不可思議地轉過身。

還真的和她有關?

顏瑛興奮道:「那必須好好謝謝人家啊,明天帶她過來,讓她好好嘗嘗我的手藝。」

池漾聽了,用口型示意席硯卿說不用了。

席硯卿意會到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池漾正準備鬆一口氣,就聽到他接著說了一句:「不過,光是我一個人好像邀請不動。她就在我邊上,媽,您還是親自跟她說吧。」

池漾:???

「她叫池漾。」席硯卿又添一句。

「池漾?這麼好聽的名字啊,你好啊,我是硯卿的媽媽,我叫顏瑛。」

池漾這會兒想裝死也不可能了,只得硬著頭皮打招呼:「伯母好。」

「上次多虧你的照顧了,明天和硯卿一起回家,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阿姨,那都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的。您好不容易回國,我就不耽誤你們的團聚時刻了,有機會我再過去拜訪。」

很顯然,最後一句話是客套,就跟「有時間一起吃飯」一樣。

顏瑛自然也聽出來了,於是給出了一個池漾拒絕不得的理由:「這樣啊。那你就別把明天的晚餐當成答謝宴,就當做給阿姨接風洗塵了,好不好?」

池漾:「......」

這說辭讓她怎麼拒絕?

池漾:「......好。」

席硯卿聽著,笑得不加遮掩。

掛了電話,池漾忍不住吐槽:「席總監,我覺得聽別人打電話不太好,所以你下次......」

接過,話沒說完,緊接著又是一陣手機響。

只不過這次是她自己的。

葉青嶼的來電,說他們先回去了。

「池漾,」席硯卿忽然停住腳步,側眸看她,用新話題跳過剛才的那一茬兒,「葉青嶼和江溯煙都不是你血緣意義上的哥哥吧?」

他問得委婉,但話音剛落之際,池漾就瞬間明白了他這句話的用意。

他看出來了,看出來了葉青嶼和江溯煙之間的感情。她是個理解者,但她沒資格要求這世間每個人都能理解。就像她是律師,但她無法保證這樣的感情什麼時候才可以合法。

池漾從來不會在旁人面前主動提及這件事,她把所有的主動權都放在當事人手裡。但她不主動提及的理由,不是擔心別人會因為葉青嶼而對她產生異樣的看法,而是她不想讓他們平白無故承受太多考量的目光。

不過,此時此刻,她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忐忑。

有些擔心,席硯卿會因為這個對她心存芥蒂。

但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也無可厚非,她也沒任何立場去責怪。

沉默幾秒后,她垂著眸,輕輕嗯了一聲。

緊接著,她聽到了相當出乎意料的一句話:「那憑什麼他們都可以叫你漾漾?」

池漾錯愕:「嗯?」

席硯卿離她更近,居心叵測地問:「那我以後也可以這麼叫你嗎?」

池漾一驚,溫吞道:「可、可以啊。」

路邊的燈光柔和又頑皮,彎彎繞繞著,斜擦過她臉頰。

那抹緋紅,就顯得格外昭彰。

正中他下懷。

席硯卿忍不住笑了聲,明知故問道:「你緊張什麼?」

池漾手指捻著裙擺,慌不擇路地說出她最開始的顧慮:「你還以為你是要問我他們倆的關係。」

席硯卿彎唇一笑:「這還用問?」

池漾訝然:「你知道?」

席硯卿點點頭:「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回答太突然,她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說出的話都連不成句:「如果你......覺得......能不能......」

「所以你看,真正的愛是不會因為世俗、因為艱難而卻步的,因為所有的考驗終究都會過去。一個人不論他經歷過多少難捱的時刻,不論他被命運奪走過多少次幸福的機會,他都有資格用嶄新的自己,去擁抱新的人生。這才是愛的意義,不是嗎?」

席硯卿看出她眼中的顧慮,索性借這個機會,不只表明自己的態度,更是希望能寬解她心。

他聽從葉青嶼的忠告,不去問她過往,不去揭她傷疤。但這並不代表,他能任憑她在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中沉淪,不代表他能放任不管、袖手旁觀。

她在談及理想愛情時眼中的失落與黯然,她儘力掩藏著的手腕上的痕迹,她緊閉著的心門,以及她習以為常的小心翼翼。

他都看在眼裡。

他不想拯救她於深淵險壑,因為她從未跌落。

他只想告訴她,這世間所有的美好,她都值得。

「所以,你也應該勇敢一點的,」席硯卿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額發,聲音如溪水般潺潺,「被你喜歡的那個男人,該有多幸福啊。」

夜晚的曲徑游廊,靜謐安然。

因此,他一開口即是主旋律。

一字一句,都狠狠砸中她心門。

池漾抬起眸,對上他柔得能掐出一汪月色的雙眼。

這是她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幾句話,生出了與自己和解的心思。

你經歷過那種絕望嗎?

不是因為黑暗太純粹,看不到一束光。

而是你看到那束光就在那兒,可是你不敢抓,你怕灼傷,也怕撲空。

可今夜,星河在上,月暈成風,有這麼一個人,告訴她——

你何必去追光,你本身就是光。

你從未跌落過深淵,你也從未臣服過黑暗。

他否認你仰望的月亮,卻給你重生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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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勇敢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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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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