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

投資

蘇兮抱著大禮盒進了包廂自帶的盥洗室,很快就換好了鞋子。

一條白色的及膝連衣裙,露出她白皙纖弱的小腿,粉色高跟鞋在燈光的照耀下泛著隱隱約約的細閃,襯出少女的窈窕曲線。

她垂眸淺笑,青春甜美的氣息張揚而出。

正值十八歲的年紀,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美,不施粉黛就足以令人心馳神往。

時間是很公平的東西。從出生那一刻起,它就拉著你往前跑,不給你喘息的機會,同樣也不給你掉隊的機會。

因此,年長者看年幼者,在惋惜歲月無情的同時,還會生出對年輕的羨慕與嚮往。

畢竟那段年華一經落幕,回顧也大多是枉然。

所以,蘇兮換好高跟鞋一走出,就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小家碧玉終成大家閨秀。

她將所有人的目光盡收眼底,笑容莞爾。

接著,在大家的注視中,蘇兮徑直走到送禮物的人面前,提起一側的裙擺,翩翩轉了一個圈,眼底噙著春風般柔情,問他:「硯卿哥哥,好不好看?」

席硯卿掀眸瞧了眼,點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蘇兮眼裡溢出滿滿當當的期待,接著問:「那我以後可以和你一起跳舞嗎?」

噓寒問暖的聲音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在場的人都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倆站的方向。

小姑娘的十八歲成人禮,席硯卿不好讓小姑娘下不來台。

他淡淡笑了下,說了句等我有機會學學。

把拒絕的話藏在了內里。

蘇默站在後面,將這兩個人一來一回的對話盡收眼底。

見自己閨女仍然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他趕忙見縫插針地喊道:「兮兮,快招呼大家落座吃飯了。」

此話一出,蘇兮未說出口的話,只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席硯卿看著蘇兮走向餐桌的背影,再聯想到剛才聽到的跳舞這兩個字,心裡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場景。

-

看大家陸陸續續地落座,席硯卿也收起手機,走向餐桌。

今天來的人不算多,十來個,圍了整整一桌。

蘇默也是有心,不想把生日會變成談生意的地方,沒請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的都是真正的朋友,並且多為晚輩,大多都是跟蘇兮一起長大的。

蘇默坐在主座,左手邊依次坐著幾個長輩,蘇兮坐在他的右手邊。

席硯卿本來沒想挨著蘇兮坐,可還沒落座就看到蘇兮跟他招手,他不想掃興,就走了過去。

席硯卿剛一坐下,就感受到身側人的灼灼目光。

不過,這目光並不是來自蘇兮。

他往右一看,坐著的是譚氏企業的公子哥譚星河。

譚星河這人也是個奇人,江湖傳言當初為了追一個女孩奮不顧身投身進了新聞行業,本想淺嘗輒止,追到人就罷手。

結果沒想到姑娘沒追上,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從此對新聞事業愛的深沉。

奔赴在各類熱點事件的第一線,不怕苦不怕累,揚言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工作,可比坐在辦公室里開會有意思多了。

譚父看這陣勢不對,用盡洪荒之力才終於把他兒子扳了回來。

譚星河——一個哪怕好好當記者也要回家繼承家產的苦命孩兒。

此時此刻,譚星河正好奇地上下打量著坐在他左邊的席硯卿,眼神里寫滿了探究和疑惑。

席硯卿著實受不了他那灼熱的目光。他一個大男人,被這麼一個大男人盯著看,到底算怎麼回事。

於是他往右一瞥,斜了譚星河一記眼刀,意思是提醒他差不多得了。

結果譚星河不僅絲毫不知收斂,還相當放肆地往席硯卿身邊又靠了靠,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問道:「你沒事買房幹什麼?」

席硯卿正喝水的手頓了一頓,喉結緩慢又明顯地滾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譚星河一副萬事瞭然於胸的笑:「我那次去考察,正好碰上鍾特助,你說說這不趕巧了嗎。」

席硯卿不想跟他扯太多,簡簡單單回了兩個字:「投資。」

譚星河嘁了一聲:「我信你個鬼!」

看菜漸漸上齊,譚星河才暫時放過了席硯卿。

大家邊吃邊聊,氣氛很是融洽。

今天畢竟是高考剛結束的日子,蘇兮自然免不了要被問一句準備考哪個大學,選哪個專業。

小姑娘似乎心中早有答案,脫口而出說想上朝大。

聽到朝大這個名字,席硯卿想起表哥白清讓來,心想蘇兮要是上法學院,還可以讓自家人照顧照顧。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依他對蘇兮的了解,這姑娘應該是認準了朝大的音樂學院。

結果沒想到蘇兮下一句話就是:「我想讀金融或者法律。」

這下不只是席硯卿,連蘇兮的父親蘇默都震驚了,一副「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看向蘇兮:「你開什麼玩笑呢,不讀音樂學院了,你不是已經通過藝考了嗎?」

小姑娘安撫性地拍了拍蘇默的肩,相當自信地開口:「爸,你放心,我不用藝考分數我也能考上朝大。」

蘇默這下徹底連飯也吃不下了:「不,你等等,你先告訴我為什麼突然要換專業?」

蘇兮抬眼一掃,發現對面的人都好奇巴巴地望著她。她用餘光瞥了一眼坐在她右邊的席硯卿,他倒是還正常,淡定地喝了口水。

於是,蘇兮沒直接回答蘇默的問題,反倒是將目光轉向右側,眨巴著大眼睛問道:「硯卿哥哥,你覺得我學金融好還是學法律好,還是說到時候修雙學位?」

席硯卿放下杯子,視線越過蘇兮看到蘇默的眼神,瞬間心領神會,問道:「為什麼要換專業?」

蘇兮本來還以為席硯卿會站在她這邊,替她說話,結果沒想到他又把她爸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她嘟著嘴不說話,心想還能為什麼,為了將來能幫你啊!

學音樂專業將來怎麼進你的投行實習啊!

不過,畢竟臉皮薄,蘇兮沒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心聲說出來。

「呃......」她隨意扯著借口,「我就是覺得音樂專業就業面窄,我怕將來找不到工作。」

聞言,在座的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蘇大小姐!請認清你的位置好嗎!你們家需要你賺錢嗎!

蘇默聽了直接撂話:「你想學什麼就學什麼,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用你考慮,在你心中你爸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還需要你去賺錢養家?」

蘇兮聽了心中暗忖——

我哪是不相信您的能力,我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啊!

我知道哪怕我現在輟學您也能靠關係把我安排到風盛投行!

但問題是我什麼都不懂我去那裡幹什麼!

去當花瓶嗎!

「那哪能啊,」蘇兮挽起蘇默的胳膊,帶著少女特有的嬌嗔和討好,笑眼盈盈地說道,「在我心中我爸就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男人!」

此話一出,終於讓蘇默臉上重回了笑容。

蘇兮見勢趕緊夾了一塊魚放在蘇默碟中,殷勤地說道:「爸,請用膳。」

飯桌上又大笑了起來,這一篇可算是暫時翻過了。

-

這頓飯吃的挺愉快,蘇兮作為主人公,臨結束的時候收到了不少禮物,辛苦司機來回跑了好幾趟才全部拿走。

大家紛紛說著祝福的話離開,最後包廂里沒剩幾個人。

蘇默找了個借口讓司機先送蘇兮回家,獨獨留下了席硯卿。

兩個人在落地窗前站定,此時夜幕已沉,整座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

蘇默看著玻璃幕牆上映出的倒影,不禁在心裡感慨:當初的翩翩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得比他還要高好多了,身上的氣場也變得更為強大與沉穩,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點了一支煙,沉默了片刻才斟酌著開口:「那雙高跟鞋是你送給兮兮的吧?」

其實這話問的沒有什麼意義,席硯卿送她禮物的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

但在現實生活中,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用一些明明知道答案的問題,來打開談話的局面。

席硯卿點點頭。

蘇默輕輕笑了聲,繼續說:「是那丫頭旁敲側擊地告訴你她想要什麼禮物,你才買的吧?」

這次,席硯卿沒立刻回答。

蘇默歸根結底是席硯卿尊敬的長輩,他沒法不假思索地說是。

更何況他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十八歲了,跟他要個禮物,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姑娘也不卑不亢,沒說非得要,她自己也買得起。

沉默片刻,席硯卿才說:「不是。我就是聽蘇兮提到過,就送了這個。我也不太會選禮物,索性就送了一個她喜歡的。」

聞言,蘇默將目光看向席硯卿,調侃道:「我之前還問過她這次成人禮想要什麼禮物,結果她跟我說除了高跟鞋,什麼都行。」

話說到這兒,蘇默忽然這煙抽得沒勁。

他低頭把煙撳滅,語氣夾了絲失落:「原來這丫頭是想要你送的高跟鞋。」

話已至此,席硯卿瞬間意會了蘇默的弦外之音,他語氣沉靜:「默叔,蘇兮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妹妹,送她一個禮物而已,您不用想太多。」

蘇默輕哼一聲:「難道單單是我想太多了?那雙鞋是什麼寓意你難道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也不會送她一雙粉色的鞋,她最期待的,明明是那雙銀色的水晶鞋。」

席硯卿一時語塞。

蘇兮是有一個多麼愛她的父親,才能夠把她的任何細節、任何喜好都了解得如此細緻入微。

蘇默:「我知道那那雙鞋你不是買不到。」

兩個人都是明白人,犯不著再互相繞彎,席硯卿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默叔,我很抱歉。蘇兮是我妹妹,我也願意以哥哥的身份為她遮風擋雨,但不是那個身份。」

氣氛忽然陷入沉默,許久之後席硯卿才聽到蘇默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我也看出來了,你對她沒那個意思,所以這才不知道怎麼做好。別看這丫頭從小養尊處優地長大,可其實內心犟著呢,要不也不會把練琴這件事堅持這麼久,小時候別的小朋友叫她出去玩,她就是不去,非要把琴練好才去,也沒人逼她,就是自己一個人邊哭邊練。」

席硯卿沉默地聽著。

蘇默:「朝大音樂學院全國頂尖,藝考合格率僅有千分之一,她已經拿到了藝考合格證,朝大已經將錄取線給她降到了一本線,依她的成績哪怕發揮失誤也能輕而易舉地考到。可她參加完藝考後,學習的勁頭突然更強勁了,天天挑燈夜戰,我還納悶為什麼,今天才知道這丫頭居然是想換專業,沒想到她主意還挺大!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麼想換專業吧?」

席硯卿其實剛才在飯桌上就想起了一件事,但他沒敢確定那就是蘇兮要換專業的原因。

現在,既然蘇默都這麼問了,他心裡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確認道:「難道是因為我當初的那句話?」

半年前,蘇兮拿到藝考合格證,席硯卿隨父親席靜恆前去祝賀。

蘇兮當時問了他一句畢業后可不可以去他的公司實習,席硯卿也沒猜到她這話是認真考慮過才問的,就回了她一句:「我們公司暫時還不需要音樂專業的人才。」

他沒想到,他隨口的一句話,竟然對她產生了這麼大的影響。

蘇默:「那你以為呢?我本來也沒把那話放在心上,可現在才覺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都是一個比一個有想法。」

席硯卿:「選專業是一輩子的大事,我會找個時間好好勸勸她的。」

蘇默點點頭,語重心長道:「硯卿,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從小就優秀得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你要是能做我蘇家的女婿,那也是我修來的福分了。可惜,我也看得出來,你對這丫頭沒那方面的意思。這世間什麼都能通過努力得到,唯獨感情不能,這道理我懂。可是你能不能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好好跟這丫頭談談,別讓她受傷害。」

席硯卿望著滿城的繁華夜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

兩個人中還是蘇默先行離開的。

席硯卿等他走後,自己默默點燃了一支煙,心裏面有點亂。

他對待感情從不拖泥帶水。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每次都是直接拒絕,並且把話說的很絕。再加上他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刀起斧落地給自己斬了不少桃花。

當然,還是會有些窮追不捨的,一般到這個時候,他就開始施展自己的毒舌技能。

可是,這樣對待蘇兮不行。

哪怕單單因為蘇默,他也得把這件事處理得得體一點。

點了一支煙,席硯卿卻一口沒抽,看它燃盡才將其捻滅,默默地下了樓。

電梯直接下至地下一層,他拿出鑰匙解了鎖,正準備坐上去,卻忽然看到停在他左側的車搖下了車窗。

席硯卿往裡一看,竟然是譚星河。

「你在這兒幹什麼?」

「這不等你嗎?蘇家女婿。」譚星河一臉壞笑,喊得挺起勁。

席硯卿聽到這四個字就腦仁疼,不願意搭理他,轉身就準備走。

譚星河眼疾手快地下了車,繞過車身一把竄上了席硯卿的副駕駛。

席硯卿一臉冷漠:「你要是問蘇家的事,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譚星河也不自討沒趣,隨即否認道:「不,不問,我絕對不問。」

「那你還有什麼要問的,趕快問。」

譚星河輕咳兩聲:「那什麼,我聽說你去電視台錄訪談節目了,這不像你作風啊,你不是一向低調得很嗎,網上連張照片都沒有,這突然是怎麼了?」

經譚星河這麼一提醒,席硯卿才想起前幾天去電視台錄節目這事兒。

他本來去錄節目就目的不純,時至今日,這節目根本沒有播出的必要了。

席硯卿看了譚星河一眼,語氣譏誚:「看來譚大公子果然還是對新聞事業念念不忘啊,身在曹營心在漢可不好。」

譚星河默默腹誹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陰險,知道說什麼話最能戳人痛處。

他不著痕迹地調轉話題:「不是,我就是感覺你最近不太對勁,又是上電視節目又是買房的。誒,對了,你跟我說說,你為什麼突然要買御府左岸的房子?」

聞言,席硯卿不由地感慨了一句到底是在新聞界跑了一圈的人。這要擱以前,這人的八卦之心怎麼可能這麼強烈?

席硯卿言簡意賅:「我說了投資。」

譚星河一臉不信:「投資個屁,誰投資買一套房的,更何況是你,就算這房子有升值空間,你看得上這點小錢?」

席硯卿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味深長地望向譚星河,不答反問:「誰跟你說我投資是為了錢的?」

譚星河:「不是為了錢那是為了什麼,難不成你要自己去住?」

席硯卿:「怎麼?不行嗎?」

聽到這兒,譚星河相當驚訝,忍不住感慨:「我去!不是吧大哥!你是京郊的別墅住的不爽,還是市中心的大平層住的不舒服啊。御府左岸的定位就是中檔小區啊,戶型也都不大,你抽什麼風了突然要住這裡,要是投資,這也太不值了吧!」

席硯卿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攆人:「值不值我說了算。你有事沒,沒事趕緊走。」

※※※※※※※※※※※※※※※※※※※※

譚星河:我什麼時候能結束龍套生涯。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驚鴻一掠十年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驚鴻一掠十年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