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 5
「程先生，這就要回去啦？」程蝶衣在戲班唱完戲后，換完裝就像平常一般往外走。看後門的大爺見到程蝶衣立即笑著開口。
程蝶衣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輕輕點點頭。今日門口不像平常一樣有許多人吵鬧，安靜得很，蝶衣才走出大門，就看到俞瑾站在門口。腳步立即快了幾分，臉上的微笑更加真切，抱住俞瑾，「俞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登台的時候就到了。」俞瑾扶住程蝶衣，回答道。
蝶衣抬頭看了看西邊未落的夕陽，語氣中帶著心疼，「怎麼不去後台等著，現在人那麼多。」
「沒事，走吧。」俞瑾無所謂地搖搖頭，並不覺得在門口等著是多麼累的事情。
程蝶衣點頭，走到俞瑾身邊，夕陽將兩人的影子連在一塊，程蝶衣看到忍不住笑了。一直在打量兩人密不可分的影子。走了好一會兒，還沒有到家，程蝶衣抬頭，這才注意到這不是回家的路。語氣遲疑，「俞哥，這是去哪？」
「你可真是一唱起戲來就什麼都忘了。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帶你去拍照片，然後去買你喜歡吃的菜，今天給你做飯。」看著程蝶衣一臉疑惑的樣子，俞瑾是又氣又笑。
「還真忘了。」程蝶衣恍然大悟。「那走吧！我們照片那麼少。」
俞瑾看著程蝶衣笑著說道，「每年都陪你拍，怎麼少了？」
「那不一樣……」
兩人一到照相館門口，老闆就笑呵呵迎出來，「瑾爺，裡面都準備好了。」
面對其他人，俞瑾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微微頷首。
「哎喲，又是程先生的過生日啊，恭喜恭喜啦。瑾爺可真有心，年年都和先生來拍照。」老闆看到俞瑾身後的程蝶衣，立即奉承道。這北平城誰不知道瑾爺對程蝶衣好啊。只要討好了程蝶衣，俞瑾那邊必定開心。老闆私下都還在猜想，這程蝶衣莫不是與瑾爺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話，程蝶衣頓了頓腳步，眼神柔和，笑著點點頭。蝶衣看到俞瑾注意到自己的動作，也停下腳步轉頭認真看過來，心又忍不住撲通撲通狂跳。臉上勾起一抹笑，「俞哥，走吧。」
俞瑾回答道，「好。」直到程蝶衣提步，自己才繼續往前走。
因為唱戲的原因，程蝶衣也和其他人來拍過照，但是只有和俞瑾在一起拍照時，蝶衣內心才會感到平靜和舒心。看著身邊認真陪自己拍照的俞瑾，蝶衣眼睛里的笑意都溢出來了。
拍完照后，兩人出了照相館。
俞瑾看看外面太陽已經落山了，皺了皺眉頭。門口停著兩輛黃包車，一人看到俞瑾和程蝶衣立即上前，恭敬地說：「瑾爺，您要的東西都給送回去了。」
「嗯。」俞瑾眉頭舒展，轉頭對程蝶衣柔聲說：「蝶衣，我讓人買菜回去了，現在就回去吧。」
蝶衣回答道，「走回去吧，反正又不遠。」如此良辰美景，不好好享受一番真是可惜了。
俞瑾表示理解，轉頭吩咐道，「車先走吧。」
「是！」那人立即彎身答道。
程蝶衣和俞瑾兩人走到路上，臉上一臉輕鬆平常，絲毫沒有身為名人的樣子。俞瑾輕輕開口，「蝶衣，你如今也不小了，可有喜歡的人？」俞瑾想著，如果程蝶衣依舊喜歡段小樓的話自己必定會幫他，好不容易養大的小豆子，怎麼能讓其他人隨意將他的喜歡踐踏。
「有。」程蝶衣抬眼看著俞瑾，水波瀲灧，當真是風華絕代。
俞瑾心情複雜點點頭。
「但是他不知道。俞哥覺得蝶衣應該開口嗎？」程蝶衣臉上滿是好奇。
「應該。」反正我會幫你的。土匪俞瑾上線。
「關師傅曾經說過，人縱有萬般能耐，可鍾也敵不過天命。俞哥，你信命嗎？」程蝶衣緩緩開口。
「不信。」俞瑾直接回答。若是信命，恐怕就沒有如今的俞瑾了。
程蝶衣若有所思開口，「小豆子相信，程蝶衣不相信。」轉頭看著俞瑾，低聲說道，「楚霸王是天下無敵的蓋世英雄，橫掃千軍的勇將猛帥，可是老天卻不成全他，自刎於烏江。虞姬樣貌無雙，才藝雙全。卻陪著楚霸王死在烏江邊上，從一而終……」
俞瑾也不說話，靜靜地聽著程蝶衣說。
「俞哥，如果我是虞姬呢？」蝶衣眼中不知是悲傷還是羨慕。
俞瑾眼光直直看著前方，開口道，「你就是你，你就是程蝶衣。哪有像你這樣喝牛奶的虞姬？嗯？」
程蝶衣突然笑了，「說得也是。但是我覺得我像她。」我喜歡上保護我的蓋世英雄了……
到家了，兩人不約而同停止了這個話題。推開院子門，一陣淡淡的花香傳來，程蝶衣的目光落到了花圃里長得正好的蘭花以及曬著的戲服和書本。
「把你的寶貝收起來吧。」俞瑾打趣地開口，「我去給壽星做吃的。」
「俞哥，壽星能不能許願？」程蝶衣問道。
俞瑾點頭，疑惑地看著程蝶衣。
程蝶衣又搖搖頭，「沒事。俞哥，你去吧!」
九歲之前，程蝶衣對於自己的生辰都毫無印象，甚至自己對九歲前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了。那些黑暗的記憶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遇到俞瑾之後，所有的回憶都是明亮快樂的。但是那些黑暗的記憶似乎沒有永遠離開自己，有的時候，程蝶衣總會想，自己依舊身處黑暗之中。而俞瑾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光芒，因此無論如何自己都會抓緊……
每次在戲台上，程蝶衣就會想，自己就是虞姬。虞姬會對霸王從一而終，程蝶衣對俞瑾也會。
程蝶衣眼神堅定看著俞瑾的背影，身上依舊是溫潤從容的氣質，但是又多了幾分堅毅。蝶衣喃喃自語，「俞哥，只能你是霸王……」
翌日傍晚
程蝶衣心情極好來到戲班後台準備，剛來到化妝的屋子，段小樓已經在裡面了。看到對方，兩人笑著打招呼，段小樓還忍不住調侃，「蝶衣，今天心情不錯啊？」
「段師兄也不錯。」程蝶衣聲音柔和，回答道。
準備好之後，兩人便登台表演了。
俞瑾一襲白色長衫，端坐在二樓一包廂。表演還未開始，俞瑾低頭細細品嘗杯中的茶水。
「瑾爺好。」兩人走了進來，領頭的便是袁四爺。
俞瑾微微點頭，站起身來，「袁四爺，好久不見。」
「瑾爺，您快坐快坐。這不是來專程看看程先生唱的霸王別姬嘛。我也是個戲迷。」袁四爺笑著開口。
俞瑾坐下，並請袁四爺一同落座。眼睛看著戲台，緩緩開口，「袁四爺能來捧場，蝶衣定然高興。」
「哈哈哈，瑾爺客氣了。我還為程先生準備了禮物，既然瑾爺在，那我便交給瑾爺了，勞煩瑾爺轉交給程先生。」
俞瑾點點頭，立即有人接過袁四爺的禮物。此時，戲台上音樂已經響起，兩人視線都落到台上，默契看著台上的表演。一人看人，一人看戲……
程蝶衣出場一眼便看到二樓的俞瑾，按下心中的興奮，繼續沉醉在戲曲中。
一曲罷，程蝶衣與段小樓回到後台。程蝶衣沒有進屋，安安靜靜等在門口。不一會兒，俞瑾便走來了。俞瑾白衣絕世，氣質渾然天成，與身後幾位穿黑衣的人形成鮮明對比。
「俞哥！」程蝶衣臉上滿是笑意，加上臉上的妝容，俞瑾看得有點晃神。「我唱的好嗎？」
「愈發精進了。」俞瑾誇讚道。看到他臉上的妝，又問，「不難受嗎？擦了吧。」
「難受。」程蝶衣語氣有幾分委屈。
果然，俞瑾面對這樣子的程蝶衣沒有辦法，推開門，「走吧。」率先邁進門，程蝶衣乖乖跟上。
袁四爺的禮物經俞瑾的手送到蝶衣手上，雖然華麗貴重，但是蝶衣看了幾眼就沒有在意了。俞瑾這些年給程蝶衣找了好多珠寶頭飾，比起其他人送的，程蝶衣自然更喜歡俞瑾送的。
程蝶衣並非關家戲班的人，所以不是每日都會去戲班唱戲。在家待了幾日後，蝶衣回到戲班，期間聽到了不少關於段小樓的流言。聽戲班的人說段小樓跟青樓的一個姑娘菊仙好上了。甚至給自己贖了身，找到戲班來，可見是下定決心跟著段小樓了。幸好段小樓也同意和菊仙成親了。
聽到這件事，程蝶衣對於妓子的偏見都少了不少，她都能不顧世俗追求自己的幸福，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呢？
蝶衣迫不及待回到家，看到院子里坐在躺椅上睡著的俞瑾，動作輕了許多。
俞瑾察覺到有人到來，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是程蝶衣，又放心閉上眼睛。
「俞哥？」程蝶衣蹲下身子，看著俞瑾，柔聲喊道。
「嗯？」
程蝶衣看到俞瑾困懵懵的樣子，輕聲問道，「俞哥，你願意陪我一輩子嗎？」
「嗯。」俞瑾條件反射回答道，然後突然反應過來，猛地睜開眼睛，眼裡的困意都消失了。
程蝶衣聽到他的回答，鼓起勇氣，一個輕如蟬翼的吻落到俞瑾唇上。
「？!」俞瑾這下懵了，自己養大的小崽子好像看上自己了!
程蝶衣靜靜觀察俞瑾的表情，他臉上沒有厭惡，只有驚訝，高懸的心這才放下，立即開口，「俞哥，是你先答應我的，我才親你的。你不會不承認吧？」
「……」俞瑾正在斟酌如何開口。
程蝶衣亮晶晶的眸子熄滅下去，「俞哥，你若是不……」
俞瑾清了清嗓子，猶豫問道，「所以你喜歡的是我？」
「嗯!」
俞瑾不由陷入思考之中，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和程蝶衣相處的時候。想到程蝶衣突然的抱抱，拉手之類的肢體接觸，以及他專註的眼神，原本以為是依賴，沒想到……
扶額一笑。乾脆直起身來，柔聲說道，「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知道!」程蝶衣臉微微紅了，立即回答。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一變，「那俞哥，你，會不會不管我了？會不會趕我走？」
「不會，你想什麼呢。」俞瑾嘆了口氣。「過段時間你堅持再說吧。」又閉上眼睛。
程蝶衣回答道，「好!」就知道俞哥不會拒絕自己。繼續認真看著躺椅上的俞瑾。視線彷彿有穿透力一般，俞瑾哪裡還睡得著，無奈睜眼，「你困嗎？要不回去休息？」
「困。」程蝶衣直接擠到俞瑾身邊躺下。「睡吧。」
「……」看到蝶衣的動作，俞瑾目瞪口呆，又閉上眼睛，算了，小時候又不是沒有睡過。
聽到俞瑾均勻的呼吸聲，程蝶衣放下心來。和俞瑾相處那麼久，蝶衣還是很清楚俞瑾的性子的。他知道俞瑾對自己有種莫名的好感。明白只要自己撒嬌裝可憐俞瑾就不忍拒絕自己。蝶衣暗戳戳想：這雖然不是愛，但是遲早都會變成愛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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