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5）
面對妻子的咄咄逼人，至少在奧布隆斯基的認知里是這樣認為的，他絕得多莉再也不復以往的溫柔善良，竟然變得強勢且尖銳起來。
本來一個女人竟然私自處置了丈夫的財物，這本來是一件非常嚴重並且需要嚴肅對待的事情。
但是鑒於眼下的情況特殊，首先奧布隆斯基畢竟是有錯在先。
當然他其實心底並不認為自己出去尋找愛情有什麼錯誤，他只不過沒有做好保密工作，意外被妻子發現了自己的不忠。
這叫他在面對妻子的時候，難免有些氣短。
其次因為一些原因，他還需要變賣妻子名下的嫁妝林產。
再加上奧布隆斯基本人，原就是一個溫柔和善的老好人性格。
不管是出於哪方面的原因，對於妻子今天這種出格的行為，奧布隆斯基只能選擇睜一眼閉一眼。
所以他乾脆選擇忽視掉心裡的那點兒不安，嘴裡只順從著妻子的話。
「當然了，我親愛的多莉。
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我又怎麼會因為一塊兒沒用的懷錶，而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吃不上新鮮的食物呢。
哦，當然還有你說的購置的那些新衣服，這當然是必須的。
畢竟誰都喜歡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穿的體體面面的。」
奧布隆斯基嘴裡附和著妻子，然後還不忘偷空觀察妻子的表情和態度。
然後他才吞吞吐吐的，把給妹妹安娜發電報的事情說了出來。
「多莉，我以為你為那件事生氣。」雖然現在絕對不是提起那件事的好時機，但是奧布隆斯基還是冒著惹怒妻子的風險，把話說了出來，「我怕你不肯原諒我，所以就給彼得堡的安娜拍了電報。」
奧布隆斯基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哪一句說錯了再惹怒了性情大變的妻子。
他不提這件事兒，多莉險些還忘了。
可不就是因為這次他們夫妻吵架，安娜才有了這次的莫斯科之旅。
也就是這次的旅行，才叫安娜遇到了弗龍斯基。
之後兩人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卻叫安娜付出了生命代價的愛情。
出於不願意見到一個母親為了追求所謂的愛情，選擇拋夫棄子跟情人私奔，最終卻叫一個孩子失去了母親的心理，多莉想嘗試阻止安娜的行程。
至少不能叫她成為這樁孽緣的那個因由。
因此多莉故意裝作無意般說道：
「雖然你跟孩子們前任家庭教師通姦的行為，確實叫我痛恨且羞於啟齒。
只是看在上帝和幾個孩子的份上，我雖然不可能馬上原諒你，更不可能跟你和好如初，但是為了孩子我依然還是奧布隆斯基夫人，是他們的母親。
所以奧布隆斯基先生，你應該真心感謝並且關愛你的五個像天使一樣的孩子，而不是把你跟我的夫妻關係，寄託給安娜這個外人。
我對你的態度不可能馬上恢復以往那般，但是也會根據你將來的表現有所改變。
如果你是真心的懺悔，並且痛改前非，我也不是不可以對你寬容大度。
當然如果你屢教不改，以後一犯再犯，那麼不管誰來勸說，我依然會有我自己的態度。
所以我認為，你我之間的事情實在不需要麻煩安娜，叫她離開自己的孩子，再特意跑一趟莫斯科。」
「多莉！」
聽到奧布隆斯基這狀似深情的呼喊，多莉沒有一絲的感動，反而倒是叫她身上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般的膈應。
奧布隆斯基本來對妻子前一天晚上事發后，面對他的時候流露出來的傷心和痛苦絕望而感到心慌和驚駭。看到妻子的憔悴和哀怨，他心裡也只有憐憫。
可是如今妻子卻忽然換了一副模樣！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那件事叫妻子受了刺激，可能導致她性情大變，那麼奧布隆斯基也許真的會懷疑，妻子是不是被換了一個人。
否則妻子肯定不是這個反應。
若是原來那個深深愛他，還有同樣愛著孩子們的多莉，又怎麼會面對他深情的呼喚，流露出那種嫌惡和厭棄的表情。
還有剛剛多莉的那個眼神，似乎就在明晃晃的在告訴他，「請你不要再裝模作樣了，我早就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這無端的叫他感到害怕。
那是一種奧布隆斯基不願意麵對的情緒，於是便只抓住了妻子剛才說的可以選擇原諒包容他的話。
「多莉，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賢惠大度的妻子。感謝你能寬恕並原諒我一時的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個屁！
不說這人是原主的出軌丈夫，就是他拿這個情不自禁當借口，就已經足夠叫人厭惡和憤怒。
於是多莉直接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請你不要再拿什麼情不自禁當借口，那樣聽起來真叫人噁心。
我之前只是說願意為了孩子，繼續在外人和孩子面前跟你維持夫妻的體面。
但私底下，咱們還是各過各的。
也就是說，請你不要再試圖靠近我。」
這些顯然是奧布隆斯基沒想到的話，他原本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再次被多莉無情打斷。
「當然，我說的咱們兩個各過各的，並不是指你拿著家裡全部的財產在外面花天酒地，而我卻帶著孩子們在家裡因為支付不起牛奶錢，而叫孩子們吃不上飯，穿不到衣服。」
奧布隆斯基一臉的茫然，似乎不太明白妻子在說什麼。或者是說其實他心裡明白，但是卻不願意麵對妻子說的事情。
只是多莉才不會在這時候表現出善解人意，她只是直接了當的把今天支付出去的賬單，還有這些賬單都用於什麼開銷，給奧布隆斯基報了一遍。
「所以你作為家裡的男主人，孩子們的父親，我要求你在每年拿到薪水的時候，提前把這一年的開支交給我。
這其中包括一年中管家和各種僕人的薪水，孩子的教育金，我和孩子們必要的置裝費用，以及食物和燃料這類的必須生活開銷。
然後再由我來安排家裡的開銷，和孩子們的生活和學習。
當然最近兩年孩子們的教育費用，也只不過是支付家庭教師的薪水。
但是你要記得，塔尼婭已經八歲了，也幸虧她只是個小姑娘，可以由家庭教師教導到十三四歲，再送到貴族女子學校。
所以貴族學校的學費，需要你五六年之後再去頭疼。
但是格里沙卻是個男孩子，他今年已經六歲，一般男孩子十歲之前就要送到學校。
而且後面還有三個孩子，他們將來都需要接受貴族學校的教育。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希望奧布隆斯基先生能提前給孩子們預留出足夠的教育基金。」
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敗光巨額家產並且叫自己債台高築的奧布隆斯基的思考範疇。
就他自身而言，他覺得自己更適合當一個快樂的黃金單身漢。
就是那種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不需要負責的單身漢，他在外面享受著美食美酒、錦衣華服，卻從來沒想過給家裡的孩子們留下什麼財產，更別說還安排他們上貴族學校。
這些都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現在妻子一下子就把五個孩子的教育資金問題擺到了面前，而且明確指出這將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奧布隆斯基最本能的選擇就是想要逃避。
哦，上帝呀！
塔尼婭才只有八歲，送她去貴族學校那也是五六年之後的事情，又有誰會提前考慮五六年之後的計劃呢？
還有格里沙，雖然是個男孩兒，但其實並不怎麼得奧布隆斯基的歡心，甚至可以說他對待自己這個小男孩兒是有些冷漠的，就更不會為他的教育問題去操心。
至於再小的幾個孩子，那些除了又哭又鬧，隔三差五的生個小病，給人帶來無盡的麻煩之外，奧布隆斯基這個當父親的心裡就對他們再沒有別的印象。
所以就不要再強求，他會主動盡一個當父親的責任。
「多莉，那些都是將來的事情，我們實在沒必要現在就去操心，相信到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起來個屁！
就現在，你的幾個孩子在家都快吃不上飯了，而且你這個渣男還琢磨著要變賣妻子最後一塊嫁妝林產。
這時候產業都敗光了，再等幾年以後，你能掏的起幾個孩子的學費才怪。
到時候別說送孩子們去什麼貴族學校，別把女孩子都送修道院，男孩子都扔去參軍，就算是他這個當爹的有良心了。
所以多莉決定先不管安娜來不來莫斯科，她決定要直奔主題，「我聽說你在外面還欠著一些債務？」
又是一個奧布隆斯基不願意麵對，卻無法逃避的現實問題，這也是促使他著急變賣產業的原因。
如今又被妻子攤開來說，總是叫他感覺有些難堪。
多莉才不管這個渣男會不會難堪，她只管把自己的想法痛快的說出來。
「所以在你債台高築的情況下，再從你薪水中扣除家裡的開銷給我，似乎對你來說有些困難。」
說道這裡，多莉忍不住又在心裡唾棄了一遍，這裡女子的嫁妝只能任由名義上的丈夫任意處置的這個制度之後，才繼續有些不甘的說道：
「所以我認為，為了緩解咱們整個奧布隆斯基家那令人堪憂的財務狀況，我提議不如咱們直接把我陪嫁的那一塊林地給賣掉。」
※※※※※※※※※※※※※※※※※※※※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