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靈
有人說，玉煙東面那片海畔的景緻最是怡人。海水的藍與天際的藍相連相接，彼此不分，陽光照耀在碧波上，又使它泛了一片暖暖的金色。海浪溫柔地推向沙灘，溫柔地退卻，彷彿是慈愛的母親輕輕撫摸自己的孩子，偶爾有幾多浪花拍在腳踝上，也極為舒服。
更重要的是，無論外界如何四季更替，這裡的氣候絕不會隨之改變，一如海岸邊那對特殊的兄妹。
情若魚赤足踩著柔軟濕潤的沙粒，偶爾抬頭看看身前熟悉的身影，感覺像是回到了兒時。
她念及兩個月前拜別的璐兒，有些擔憂地道：「也不知璐兒那丫頭找到顏飛沒有。」
「尋個人罷了，又沒什麼難處。」林氤奇莞爾一笑，彎下腰，順手在沙灘上畫了個圓圈。
情若魚蹙眉道：「我還是無法安心，那日璐兒在國都城門與守衛周旋了片刻，只怕留下了禍患。楊律賢精明多疑不亞於我舅舅，倘使讓他察覺，一定會加害於璐兒。」
「若兒，我不想看到你煩惱的樣子！」林氤奇倏地回首，幽藍色的眸子里升起一絲憤怒，「我這就回國都殺了楊律賢，絕你後顧之憂，好不好？」
「這怎麼可能？」情若魚驚訝地睜大眼，「楊律賢現已是攝政王，或許不久就要即位。而裕朝勢力如日中天，你武功再高，也抵不過一國之力啊！」
「如今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可能。」林氤奇口唇的每次開合都是那樣曖昧和神秘，「天冥奇陣已為我所有。」
情若魚瞬間明白了一切。追魂儀式結束后，天冥二陣從蕭離宸和她腦中脫離，不知所蹤，原來竟是到林氤奇那裡去了！
「若兒，如果你願意，我立即動手抹滅現有的一切，然後再造一個新世界！」林氤奇越說越興奮，眼珠里竟充血似的泛起一片淺紅來。
情若魚暗暗吃驚，臉上卻仍保持了溫婉的笑，抬起手指，指向一側：「暫且不提這個。那邊的貝殼很漂亮，你替我撿一些來吧。」
他從不違拗她的要求，當即依言照辦。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情若魚面前就堆滿了各式各色的貝殼，可她並沒有看它們一眼，反而緊緊盯著面前的少年，聲色俱厲：「他在哪裡！」
「什麼？」少年搔搔頭，滿臉無辜。
「氤奇哥在哪裡？」情若魚憤恨地咬一下嘴唇，上面登時溢出斑斑血跡，「你騙不了我，我知道你已經不是他了——你的氣息和他不一樣！」
「若兒，別這樣，他會心疼的……」少年終受不了她哀怨的眼神，崩潰般卸下偽裝，慘然苦笑，「而我，也是會心疼的。」
情若魚清楚地看到他連頭髮都是火紅的，正和昶淵底出現過的那人一模一樣，不禁又驚又怕，接連倒退數步，問道：「你究竟是誰？」
「該怎麼解釋呢？其實，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可以把我們理解為同一個軀殼內共存的兩個靈魂。只有力量強大的靈魂才有資格佔據身體，而力量弱的那個便只能蟄伏在體內，是屈辱的影子。」少年雙手空舉，以免她更加害怕，「你若弄不清，就直接叫我『氤傑』吧。」
「氤傑？」情若魚細細打量他，雖然還是不習慣那抹妖冶艷麗的紅，但感覺這個人應該不會傷害自己，也就降低了防備。
她不過隨口重複一遍，林氤傑卻歡喜的不成樣子：「這還是你第一次喚我名字，真是好聽極了！」
情若魚垂下羽睫，不敢正視那雙炙熱到灼人的紅瞳。
「若兒，現在我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試著和我相處吧，你會發現我一點不比氤奇差的。」林氤傑目不轉睛地瞧她，恨不得將所有的寵愛都傾注到她身上。
情若魚仍不抬眼，低聲說了幾個字，卻是模模糊糊叫人聽不清楚。
「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林氤傑小心翼翼地靠過去，隨後又把手輕輕放在她的肩上。
距離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聞到自她發梢傳來的清香。他的心感受了從未有過的愉悅，比復生時獲得身體的主導權還要滿足！然而，這愉悅的滿足很快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替代，痛徹骨髓。
「我想要氤奇哥回來，你能把他還給我么？」情若魚撥開他的手，目中儘是憐憫，「很抱歉，我只能接受他一人。」
林氤傑捂住胸口，頹然跪坐在地。一陣氣悶過後，他彷彿聽到林氤奇在嘲諷自己，心頭惱恨到了極點，竟是不住冷笑出聲：「好，不過你必須等我說完最後幾句話。」
情若魚見他答應的如此乾脆，便沉默地點了點頭。
林氤傑緩緩起身，直面浩瀚的大海，嘴角勾勒出一絲別有意味的笑意：「若兒，你打小和氤奇一起長大，他帶你闖蕩江湖，踏遍九州河山，不僅傳授你武功，還教你琴棋樂理、為人處世之道，你一定很感激他吧？」
情若魚回憶起那段久遠的往事，面上浮現出一片溫存：「那是自然，他待我可謂好的不能再好，我也視他作最親近的兄長，有什麼好東西都先想著他。興許偏的太過了吧，母親和哥哥沒少抱怨我，就連大哥都會偶爾半開玩笑地說我厚此薄彼。這些話我只當耳旁風，吹過便罷，才懶得理會他們！」
「是啊，你行得正坐得直，自然坦蕩無懼。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對你安的又是什麼心？」林氤傑悠悠嘆了口氣。
情若魚一怔，道：「你……什麼意思？」
「再就是你隨蕭離宸私奔后的事了，當時你只顧和你的新婚夫郎耳鬢廝磨，漸漸淡了對氤奇的感情。」林氤傑全不顧她的疑惑，徑自把話鋒一轉，「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年的六月十八，氤奇第一次主動喚我出來。他竟然願意把身軀讓給我，前提是我必須把力量封存到盂蘭盆節，且不得干擾他行動。我暗暗嘲笑他自甘墮落，爽快地答應下來，怎料他竟為你私下放走了蕭離宸。過了沒多久，大統領楊律賢的軍令就傳到了金府，命他率三萬精兵攻打太平州，必要時可當場斬殺蕭離宸，算是將功折罪。」
聽他也提起那次戰役，情若魚心越發跳動得劇烈，想到先前楊律賢在華卿殿所作的陳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直灌上頭頂：「楊律賢竟沒有騙我……但氤奇哥為何只帶區區一千人前往作戰，那豈不是送死？」
「楊律賢自然是想讓氤奇除掉蕭離宸，鷸蚌相爭，他這個漁翁才好得利啊。」林氤傑攤開雙臂，笑笑道，「氤奇就更高明了，把那三萬精兵盡數撂在金陵城，直接領著一千前鋒殺敵，估摸著你快到戰場了，直接兩手一抽，叫蕭離宸的長劍來個穿身而過。他樣子越凄慘，你就越會心疼，越會怨恨蕭離宸和逆天盟！」
情若魚面白如紙，還是忍不住替替林氤奇辯駁：「難道他頭顱被逆天盟的人割下也是設計環節之一？」
「不錯！」林氤傑毫不遲疑地承認，更是令她心頭陣陣疼痛。
二人相對靜默而立，隔了好半晌，情若魚方有氣力開口：「他既然已經成功離間了我和蕭離宸，又何必多此一舉，平白在九幽地獄吃了這些年的苦？」
林氤傑略微一愣，忽而陰測測地怪笑起來：「若兒，你未免也太小覷氤奇了，他若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起，你的母親驕陽公主豈會親手把天冥奇陣託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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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boss終於浮出水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