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走出金佛寺后,李向去將馬車牽出來,俞禮等在佛門檐廊下避日,正午的太陽十分毒辣,沒一會他就被曬得暈乎乎了,執書見此道:「主子站這別動,我去給您取杯涼茶來。」

「不必了,等會李向就來了。」俞禮抬起衣袖朝自己扇了扇,風再小也聊勝於無。

突然間,他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清涼了許多,隱約有股好聞的幽蘭香漂浮在空中,側目一看,見一名身著金裟的和尚朝他走了過來。

那和尚長得慈眉善目,袈裟上的梵文在陽光下閃爍著金亮的暗光,他走在那一處,那一處便彷彿自成一方空間,隔絕了塵世的喧鬧與浮雜。

俞禮放下扇風的衣袖,聽到圓真法師出聲道了聲佛號:「施主,可否聽老衲一言。」

執書警惕地看著莫名出現的老僧,不太想讓他靠近自家主子,俞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謙和道:「願聞大師贈言。」

圓真笑了笑,一股清風拂過檐廊,佛門前的菩提樹簌簌搖動,圓真的聲音悠然如另一個世界的低語:「老衲感應到施主帶著使命而來,或許這對施主來說,僅僅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但對於這裡的人,卻天冠地屨。」

俞禮心中怔然,看圓真的目光徹底變了。

他知道,知道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圓真笑意和藹,雙手合十朝俞禮彎了下身,而後又道:「施主以後若遇到難處,金佛寺永遠是你避風港。」

等俞禮從驚愕的情緒中脫離時,眼前已空無一人,執書焦急地喚道:「主子?主子!他跟你說了什麼,聽完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了。」

「沒事。」俞禮恍惚了下,說道:「就閑聊了幾句。」

此時李向駕著馬車回來了,俞禮邁步朝馬車走去,執書怕他摔著,只好咽下滿肚子的疑問,扶著他上了車。

皇帝壽辰是個舉國同歡的大日子,但因為被上一次昭興帝吐血弄出的波折后,這次的典禮比之以往低調了不少,即便如此,也依舊繁華而盛大。

城門守備軍嚴正以待,各國藩王攜重禮前來賀壽,一輛賽過一輛華美的馬車駛過京城的主幹道,引得百姓們議論紛紛,艷羨不已。不僅如此,就連許多戲班子都在這日無條件對外開放,免費表演《麻姑獻壽》討好龍椅上那位皇帝,街上也陸續出現了雜技攤子,販賣各種與賀壽相關的福紙、花燈,一時間,整個京城比過年還熱鬧。

俞禮坐在車廂中,聽著外面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表演雜耍的賣藝人口中噴出一股烈火,在空中竄起一個壽字,緊接著掌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昭興帝這樣的皇帝都能得百姓愛戴,為什麼商熾上位后卻怨聲載道,沒人記得他所做功績,卻將他的每一筆暴行記得刻骨銘心?

明明那些在當下看似殘酷的改革,在後世看來卻十分先明,拉扯著工業、農業、商業、軍事都突飛猛進。

而這樣的暴君,在與全天下背離又被子民捨棄后,徹底心灰意冷。商熾讓商王朝到達巔峰,也親手毀掉了這個王朝,全天下都統統為他陪了葬。

活得轟轟烈烈,留下累累罵名。

正能量值要如何才能加到一百......

俞禮撐著下頜,蹙眉陷入沉思,在此過程中,馬車緩緩停住,執書撩開車簾問道:「主子,要回自己府里一趟嗎?」

俞禮愣了下,問:「什麼自己府?」

執書無語道:「主子莫不是忘記了自己在京城還有個府邸嗎?」

「......」確實忘記了,俞禮抵唇咳了聲,道:「不回了,去太子府吧。」

印著俞字標記的馬車啟程從俞府大門路過,府門口聚著等候主子的下人們眼睜睜看著那輛馬車從自家門口毫不留情地駛過,頓時俞府愁雲慘淡,大傢伙紛紛自省是不是那兒讓主子不舒服了,主子居然呆在太子那裡都不肯回來了!

馬車上,執書道:「離宮宴還有半個時辰,這會兒回去來回一轉估計趕不及。」

俞禮思索了下,招手讓執書附耳過來,悄聲對他道:「你去找兩個靠譜又武功絕佳的,讓把卿府的三公子綁了,別讓他去參加宮宴,事成后每人賞金五百兩。」

執書被俞禮的安排震驚得瞪大了眼,滿臉不堪設想:「主子你是病糊塗了么,綁卿三公子作甚?」

「我看不慣他。」俞禮不願細說,只道:「你照做就是,悄悄的,別被人發現。」

車簾外駕車的李向:「......」

很抱歉,練武之人耳聰目明,他已經聽到了。

執書尋了個由頭中途下了車,很意外李向沒有多問,他回頭看了眼俞禮,咬了咬牙,轉身去了。

馬車駛到富麗堂皇的皇宮門口停下,李向扶著俞禮下車,對大內侍衛出示了太子府的腰牌后,由內侍領著往裡走。宮道上有年輕貌美的宮女成列走過,瞧見俞禮穿著的是從一品的官服,便規規矩矩行了宮廷禮儀,膽大的宮女偷偷抬頭打量這個年輕又俊美的朝廷重臣,一時俏臉緋紅。

待沒人後,那名宮女問旁邊的人:「剛剛過去的是哪位,我怎麼一直沒見過?」

「你自是見不著的,那可是太子少師,聖上默許可以不上早朝,是以就連守宮門的內侍都很少見過他呢。」

宮女道:「那你又是如何認出的?」

「因為朝廷上高居一品,又這麼年輕且貌冠天下的,僅有少師俞明寂了,可惜自小一身病苛,還是個瞎子。」

宮女詫異地掩嘴道:「他竟看不見嗎?太可憐了。」

「是啊,好可憐。」

此時俞禮正面無表情的抬腳邁過門檻,執書不在,李向又神經大條忘記提醒他,這種時候他便只能假裝巧合得自食其力,避免出醜。

宮宴舉辦在御花園后宴請群臣的高台上,還未近前,便聽到不少爽朗的笑聲,平日在朝堂上針鋒相對的朝臣們這會兒也放下了立場,彼此侃侃而談,舉杯暢飲,氣氛正歡。

高台中央有舞女隨奏樂起舞,翩若驚鴻,媚眼掃過席間眾人,引得不少皇親貴胄躁動不已。

一名姿色頗佳的舞女假意跌倒,柔若無骨地倒在獨坐前排的商熾案上,歉意地道了聲殿下恕罪,素手勾起酒壺,倒了杯清酒奉給商熾,美目霞光流轉:「妾身先自罰一杯。」

商熾冷冷睹了眼美人,自顧自喝著自己的酒,完全沒搭理她。

不少人都看著太子爺這邊,因為角度問題,還以為商熾喝了舞女倒的酒,一有這先例,稍有些權勢的就已經蠢蠢欲動,想要勾搭上中間起舞的那些舞女,那媚眼撩撥得他們坐立不住。

俞禮便在此時入了席,剎那間,起舞的舞女,奉菜的宮女統統都失了顏色。他眼前蒙著黑紗,但即便如此,也襯得在場儘是些庸脂俗粉,少師俞禮清貴、不可染指,一出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進京賀壽的藩王、使臣等人都紛紛問起侍從:「來者是何人?」

「該是太子少師俞明寂。」

新科狀元呂韓衣原本被眾人擁簇著,俞禮一來,其他人都似忘記他了一樣,呂韓衣杵在那裡,臉色氣得鐵青,憑什麼俞禮一個草包能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今天他就要趁此機會,讓俞禮當眾出醜!

端坐一隅的華服親王側頭睹向步入席中的少師大人,握著酒杯的手指不由收緊,一旁的恭親王妃將之收入眸底,轉頭看見俞禮時,露出溫柔至極的笑,那笑意化入眼波中,如春水般繾綣。

「阿禮。」

俞禮聽到女子的呼喚聲,那是江南獨有的吳儂軟語,轉頭看去,一位身著華麗宮服的女子端坐在宴席前列,巧笑嫣然地朝他招了招手道:「到阿姐這兒來。」

那女子柳眉杏目,一雙眼極為傳神,端著國色天香的氣質,每一舉一動都大方得體,讓人的目光也追隨著她而變得拘謹。

這種國宴上,能坐在恭親王身旁的,只有素來閉門不出的恭親王妃,俞浮禾。

俞禮的嫡親長姐。

看著她時,俞禮腦中一瞬閃過一個畫面,頭挽雙髻的小女孩伏在桌前艱澀地學著江南水鄉的腔調:「糯......葉粑......粑。」

「阿嬢阿爹次......枇杷。」

「康這兒喏。」

小女孩念著念著捂著頭悶聲哭了起來,出口卻是京腔:「我學不會,好難,阿禮好難啊。」

桌上趴著的幼兒懵懂地看著小女孩,伸著藕臂拍了拍她的頭頂,軟軟糯糯地:「阿......巴,阿巴。」

書中說,俞府的大小姐年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啞了一年多,之後才會說話。不過這事知道的人甚少,那期間俞浮禾隨孕中的母親到鄉下的別院養胎,再回本家時,已毫無異樣。

李向扶著俞禮自鶯鶯燕燕中走到親王的桌前,俞禮拿不準應該用什麼態度對俞浮禾,正想先中規中矩地行個禮時,俞浮禾已起身拉著他坐了過去,關切道:「聽聞你在金佛寺又病了,該向聖上告個假,好好獃在家中養著。」

「只是染了風寒,不礙事的。」

況且是這種轉折劇情,他得親眼看著才能放心。

俞浮禾的關懷情真意切,見俞禮確實不似傳的那般病重,一顆懸了整日的心這才放下,拉著俞禮噓寒問暖了許久,直到恭親王咳嗽提醒,她才察覺時候已不早了。此時案桌上的荔枝已被她剝了滿滿一盤,指尖沾著晶瑩的果汁,好看的指甲縫都染上了黑,她渾然不在意,將那盤荔枝遞給俞禮,淺笑道:「阿禮,快回去吧。」

俞禮接過阿姐給他的荔枝,應了一聲,由李向扶著往自己的案座走去,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端莊溫柔的恭親王妃,她也正滿眼不舍地同樣看著阿禮,手裡緊緊拽著手絹,在俞禮回頭時,卻故作輕鬆地朝他笑了笑。

她知道他不瞎。

這個念頭幾乎立刻竄上俞禮心頭,不過想來也正常,畢竟是他親姐。

俞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百無聊賴地撿著果盤裡剝好的荔枝吃,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太子商熾的對面,隔著中間起舞的舞女,瞧見太子爺正一杯杯喝著酒,沒人敢上前跟他寒暄,他那處就一個舞女歪歪扭扭地趴在旁邊,正在俞禮看好戲似地以為商熾桃花運來了的時候,商熾一抬眸對上了那雙黑紗后戲謔的眼。

片刻后,商熾對身邊的暗衛說了句什麼,那名暗衛快步離開了宴席,沒一會兒,帶著一群侍衛進來將那舞女架走了。

舞女嚇得花容失色,不住哭喊著求饒,商熾冷漠地用帕子將她觸過的地方擦了個乾淨,絲毫沒憐惜之心。

朝臣們都見怪不怪,自個兒喝自己的,唯獨俞禮眼紗下的嘴角微微抽搐,商熾這是因為他看了一眼,才叫人把舞女扔出去的?

不會吧?

俞禮覺得過於驚悚了些,小暴君什麼時候這麼乖了?

況且他是個瞎子,商熾應該還沒發現那封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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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美人帝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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