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人

不是故人

晏清三十三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衣塵在新婚後不久,拋棄了愛人,從此失蹤不見。

魔宮不知為何,燒起來了一把大火,葬身地宮的教眾,不可細數。

這一些,若是放在往常,每一件單拿出來,都是令人震驚感慨的大事情。

但偏偏,與晏清三十三年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相比起來,其餘的這一些,都變得不是那麼的重要了起來。

晏清三十三年,朝廷與江湖,在某一種程度上,正式的撕破了臉面。

薛氏百餘年前得天下,很大程度上得利於薛氏先祖出身江湖名門。也因為這一緣故,當年的薛氏先祖,曾經立誓,朝廷不會為難與干涉江湖武林的自由與規則。這一句誓言,經歷百年風雨,不論私下如何,至少,在明面上,一直都是被皇族維持住的。

直到,江湖第一的暗殺組織森羅樓,接了不知道誰下的單子,以至於晉王在不到一個半月之內,接連遇見了四場刺殺。

晉王為此夜不能寐,入宮同晏清帝哭訴。

晉王道:「都說森羅樓一旦接了差事,便是必定要完成的。生死有命,若兒臣命該如此,也沒有什麼好不平的。只是,這般按著森羅樓的規矩算,今日他們接了重金,便前來刺殺兒臣,待得他朝,倘或再有什麼稀世奇珍,他們又當行之若何呢?」

晏清帝:!

晏清帝彷彿是被晉王一語驚醒的夢中人!

是啊!雖然森羅樓只是單純的負責接單殺人,甚至背後重金下單的人,很有可能來自於朝堂勢力,但是……憑什麼森羅樓,就有膽子,敢接這個單呢?

今天森羅樓敢接受刺殺皇子親王,明天,他們是不是就要殺到他這個皇帝的頭上來了?

帝王的卧榻之側,最不容他人酣睡。在意識到自己這個天下之主,在那些所謂的江湖人眼中,單純只是可以用錢財珍寶去計量交換的「商品」之後,晏清帝從前對於江湖所有零零碎碎,似乎可以被帶過的不滿,終於一次性全部的發作了起來。

既然而今國無外患,那就是時候,好好地整頓整頓內里了。

帝王的廠衛行動迅速,令人猝不及防,幾乎在一夜之間,便逮捕了當時身處於京中的大部分江湖人士,裴遠比較的警覺,在察覺到不對勁的第一時刻,便及時用輕功翻窗逃離了。第二日,太陽還未升起,廠衛便已在各個街口戒嚴,——對於漏網的魚,自然是能多逮一個,便多逮一個的好。

裴遠被逼的無法,只好先將手中從不離身的長劍,暫時藏在了一處巷尾堆著的柴堆里。他換了衣物,裝作一個尋常的外鄉人,好像若無其事的,隨意撿了一家早餐鋪子,坐了下來。

而今的情況,裴遠其實也沒有什麼食慾。他隨意的點了碗粥並兩個包子,低下頭一邊吃,一邊思索著,接下去,應該如何從戒嚴的帝都脫身。

令他意想不到的,裴遠忽然聽見了一道,曾經十分熟悉,現在即使有所改變,但卻依舊能夠辨認的出來的聲音。

——是路筠。

二十齣頭的青年,似乎連說話的語調都是充滿了朝氣的。他顯然是熟客,老闆娘一抬眼見到他,便已經明了的笑著問道:「仍舊是打半罐甜豆漿,再配兩個芝麻餡兒的梅花糕?」

路筠點頭,想了想,他補了一樣,說道:「今日再打一份豆腐花吧。我家那位,昨天晚上提了句,似乎是有些饞豆花了。」

老闆娘迅速的將路筠要的東西打包好。大約是因為幾乎每天都見的緣故,兩人真的已經很熟悉了,老闆娘也敢同路筠開玩笑。她道:「令夫人近來,胃口似乎好了些?」

路筠笑著點頭,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一笑道:「他呀……就是嘴饞。」

老闆娘看著眼前年輕人明顯小夫妻情濃的模樣,心裡也開心,一開心,便忍不住要念叨。她同路筠說:「難得菩薩保佑,你家夫人如今身體好些。要阿嬸說呀,你們也很該趁著這會兒,抓緊要一個孩子……」

路筠擺擺手,不置可否道:「孩子什麼的,隨緣吧。不著急……」

老闆娘不滿,說路筠:「你這孩子,阿嬸和你說心裡話呢!你可別不當回事……」

路筠:「好好好!阿嬸我知道啦!吶,謝謝阿嬸,錢我放這裡了,——我真的得抓緊回去了,要不然,我家那位起來沒有早點吃,該委屈啦!」

老闆娘:「……」

老闆娘看透了,揮手道:「去吧去吧。阿嬸能不知道你,天底下的媳婦兒就數你家的最寶貝,唉,年輕人啊……」

眼看著路筠提著早點離開,裴遠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坐不住,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其實,細想起來,他與路筠……委實也稱不上一句「故人」。

裴遠和路筠並沒有什麼交情,他們向來是相看兩相厭的。若真要說,路筠和他一定有什麼關係,那大約就是,他們之間,曾經連著衣如雪這個人。

衣如雪……一個可以讓兩個心底里相互討厭抗拒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和平相處了近三年時間的人。

想要追上路筠,完全是裴遠一念之間的衝動。

——他剋制不住自己。

在衣塵消失之後,這個世界上,似乎再也沒有人,能夠與他說起……阿雪了。

裴遠太想念衣如雪了。

想念到每一個與衣如雪有關的人,都可以成為引他上岸,讓他暫得喘息的救命稻草。

裴遠一路跟在路筠的身後,他加快步伐,想要趕上路筠,但是隨著天色漸亮,街上的行人漸漸的多了起來,裴遠跟過了路筠快兩條街,卻始終與路筠保持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裴遠不確定,路筠是否是發現了自己。

以路筠的武功和天賦,發現他,似乎也並非難事。

裴遠已經跟著路筠走到了帝都最繁華的街市,此處相對兩條長街巷中,儘是達官貴人的宅邸,甚至坊間百姓笑稱,走在這條街上,隨意撞著個人,至少也得是正四品的官員或其家眷,可見貴人云集。

若是平常,……也不必說什麼平常,便是換了昨日,裴遠也是不會憂心這一條街的。

但偏偏,就在昨夜,皇帝下了令,搜捕帝都之中的江湖人士。

裴遠遲疑了。

和路筠敘舊的興緻,似乎並沒有人身安危來的重要,那尚不足以令裴遠冒險。

況且……裴遠心裡也明白,自己單方面的想要找路筠敘舊,路筠卻未必想要見他。

於是,裴遠頓住了腳步。

再一轉眼,路筠的身影消失不見。

裴遠頹然的轉身,漫無目的的,竟是又走回了先前的早點攤位。

不知怎麼的,雖然沒能和路筠敘舊成功,但裴遠就是有一種,想要了解路筠近況的渴望。

他同攤位老闆娘說,方才來買早點的那位公子,似乎是他從前同鄉,只是當初路筠還是個孩子,現在長大了,他瞧著是那個人,但相隔多年,實在不敢冒然相認。

話說著,裴遠問老闆娘說:「那位公子……現在過得好么?」

老闆娘雖然同路筠相熟,但這相熟,終究也只是和顧客的相熟。路筠的私事,老闆娘也不可能去問的太多。現下聽裴遠提起來,言辭懇切,好像是真的很關心路筠的樣子……老闆娘想了一想,便說道:「小路公子啊?小路公子他過的挺好的呀!」

老闆娘細細的和裴遠數著路筠的好。她道:「小路公子人挺大方的,三天兩頭的會多給我們些錢,人也好說話、懂禮貌,又常光顧……哦,對了!小路公子同他家夫人,感情也是好得不得了!要我說啊,這世上的男人,總是愛使喚媳婦的多,像小路公子那麼疼夫人的,我活了大半輩子,小路公子還是我見著的頭一個……只是,可惜啊。他家夫人,似乎是身體不大好……具體啊?具體的也不清楚,不過聽著,似乎身子虛的很,腸胃都不怎麼好克化的,三天兩頭就要病一病,——所以小路公子來,每回豆漿都只打半罐,約莫也就是給他家夫人嘗個味兒,解解饞。……哎。是啊,小路公子同他夫人,好像都愛吃甜口,但這兒地處北方,愛甜口的人少,也就我們這一家賣,大多是做做熟客,都是身在異鄉的人么,就是貪圖這點家鄉的味道了……」

老闆娘絮絮叨叨的說著,裴遠初時聽得仔細,後來便沒有興緻了。

聽來聽去……裴遠想,他來這裡,原也不是為了聽路筠如今,過得有多麼好的。

大抵是因為他自己始終生活在悔恨之中,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所以,在心底的某一面,便也卑劣的希望,路筠和衣塵,甚至所有和衣如雪有關的人,都能夠同他一樣。

否則……憑什麼只有他一個人,無法自拔的沉溺其中,如此難過呢?

裴遠知道,路筠對於自己的師父,有著很深的感情。

深到……或許已經超越了親情,渴望獨佔的感情。

在重遇路筠之前,裴遠一直都覺得,路筠,在衣如雪這件事情上,應該要比他更加走不出去。

然而,實際上,除卻路筠的妻子身體羸弱多病之外,他的生活,聽起來是如此的美好。

相愛的妻子,富足的生活,就連人本身,也是年輕而充滿朝氣的。

先前裴遠從未留意過時間,年齡對於他而言,一直都只是一個數字而已。

但就在此刻的一瞬間,他驀然頹廢。

這一年的裴遠,三十六歲。

※※※※※※※※※※※※※※※※※※※※

下一章的裴某,又要醒了==

他好像總是醒醒暈暈……

你們別聽上輩子二十齣頭的小路胡說八道,那會兒的他根本就還沒能成功上全壘~

上輩子後期的師父是個貨真價實的病美人~

最後,常規求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拯救炮灰師父(穿書)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拯救炮灰師父(穿書)
上一章下一章

不是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