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第七天

皮筋最後套在了她手上。

他套的。

手部肌膚觸碰，暖了一下她冰涼的手。

頭髮仍然糊到了他臉上一點，他這回沒拂開，擦著她的肩膀走人，後方的友人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勾肩搭背的離開。

姜瑜把煙抽完，旁邊的幾個女生都不說話，目光含著探究。

片刻，紅毛好奇道：「你跟裴硯淮關係不錯啊，從你倆有金錢往來的時候我就想問呢，而且……我感覺你今天有點不一樣誒。」

「有什麼不一樣的？」

「說不清楚。」紅毛思索片刻，說：「就是覺得你變好看了，而且話少了，也有點冷淡。」

姜瑜輕笑：「被薛萍罵的，心情不太好。」

薛萍兩字落地又引起群嘲。

她跟幾個女生聊完天，晃著步子踩點回班。

薛萍體質果然招黑。

都沒人喜歡她。

姜瑜邊踏上後門沿邊想。

班級氣氛壓抑，並不安靜，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狂歡。講台上沒站什麼人，老師還沒有來。

她坐到位置上，玩著那根皮筋，裴硯淮在離她一米處玩手機，像是在辦正事，跟他一個圈子的人並沒有把放才的小插曲記到心裡，都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補覺。

姜瑜玩夠了開始轉筆，可惜技術太差，沒轉幾下筆就飛了。

她看向落地處。

裴硯淮的凳子邊。

姜瑜盯了幾秒，她視線上移，看對方片刻，而後把腿跨出去，彎下腰身伸直手去撿，但裴硯淮在她之前動了，姜瑜頭剛跟凳子邊來了一個近距離接觸，額頭就撞上了他的膝蓋。

裴硯淮腿一直大大咧咧的放在外面，狂野的跟什麼似的，現在往外偏一點就呈現直角，直接準確無誤的傷害到她的小腦瓜。

姜瑜捂住額頭，仰起脖子：「你幹什麼？」

裴硯淮面無表情的垂眸睨她，她眼睛內容太多，亮的不行。

半響，他收回腿：「沒幹嘛。」

「……」

姜瑜快速的把筆拿起來回去，過了幾秒說：「你是不是有什麼思維遲緩症啊？」

不然你他媽十秒鐘才回我話？

裴硯淮偏一點頭，嗤笑：「不行？」

聞言，姜瑜扯了扯唇，故作認真的問：「你沒去醫院看看？」

「沒。」裴硯淮回的也不敷衍，「我這毛病少見，他們治不了。」

聽見的人：？

姜瑜信他的話，俯在桌前，勾頭假惺惺的安慰：「其實這個毛病也沒什麼的，也就是稍微呆了一點，正常交流沒問題就行。」

裴硯淮在鍵盤上打著字，低笑一聲。

姜瑜看得出來他懶得搭理，但故意繼續「安慰」：「你不說話別人只會覺得你高冷，不會知道你有這個毛病的。」

邵旭晨回了頭。

「姜瑜。」裴硯淮情緒淡淡。

他聲音很低，帶著特有的冷感，一字一頓落地有聲。姜瑜渾身觸電一樣的顫一下：「…幹什麼？」

裴硯淮把消息發出去，頭也沒抬：「爺沒這什麼思維遲緩症。」

「但你不是自己說的有嗎。」姜瑜開始演了，「而且你還說自己是少數得上這個病的。」

裴硯淮無言以對。

現在這情況，他也不想費什麼口舌，隨意丟一句「隨你怎麼想」就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幾秒后。

他意識到原來並沒有結束。

姜瑜閑的不行，點進百度搜索關鍵詞，目光放在第一個大詞條上，當看見某些不好的辭彙時，她很訝異的張了張嘴，然後略帶不可思議的做作道：「天呢……原來是這樣…」

裴硯淮看都不看她。

沒多久，視線里突然閃現亮著的屏幕，接著，是小太妹很輕的聲音：「你看看吧，我覺得早發現早治療。」

裴硯淮壓著情緒粗略掃一眼屏幕。

短短几秒，「抑鬱症」，「抑鬱狀態」，「精神分裂症」……等字眼倏然出現在他腦子裡。

姜瑜假意恐慌：「你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啊？」

裴硯淮慢悠悠的推開她的手，再次強調：「爺、沒有病。」朝她位置上抬了抬下巴：「回去。」

姜瑜故意把胳膊肘抵在他桌上，死纏爛打：「真的嗎？你真的沒有病嗎？你沒有病為什麼回我的話回的那麼慢啊？你沒病就應該加一下我的微信。」

裴硯淮蹺著腿，轉著手機，好整以暇的撂她。

見他不搭腔，姜瑜跟實習生對完話，直起身：「你等著我來加你。」

好了。

說完了079不知道從哪兒找的野生撩人大法，一身的輕鬆。

-

薛萍進來的時候，八班還在嘰嘰喳喳的討論成績。她臉色不算太好，一進班就把卷子扔在講台上，一時之間，每個人都緊張的閉上了嘴。

薛萍上午不在學校，這會兒火氣衝天，叫道：「姜瑜。」

姜瑜支著臉頰，沒理。

一批人朝她望。

裴硯淮還在辦事兒。

薛萍自顧自道：「你昨天晚自習去哪兒了？」

姜瑜懶懶道：「上廁所。」

「上廁所上半節課？」

「拉肚子。」

薛萍沒話說了，所有的教訓哽在喉嚨里，靜默良久，而後轉話頭到正事兒上，眉頭皺的死緊：「英語成績都出來了，你們讓我很失望！那麼簡單的題目，班級里一大半人都錯！你們腦子一天天幹什麼用的？上課都裝的那麼認真，結果考出來就這麼屎樣？又不是像姜瑜那樣天天不學的！你都學了也就比她高百來分？！」

姜瑜不爽的抬眼，對上了無數個人的視線：【079，她怎麼又拿我做比較？】

079:【薛萍一直這麼說你，原主之前都無所謂的，她越說原主就越要跟她反著來。】

【還能怎麼反？】姜瑜說，【分數再反就零分了。】

【薛萍不止說你，她還會說別人。】079涼涼道，【你慢慢的就知道，我們老大說她在說學生方面都算好的，在別的方面毛病更大。】

姜瑜脫口而出：【什麼方面？】

079嘿嘿兩聲：【要知道這個需要百分點哦～】

姜瑜身心俱疲，她現在一貧如洗，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探究一些事情。

薛萍仍然在罵罵咧咧，絲毫不顧慮別人的面子。班級里有一個胖胖的女生，考試一直屬於上游，因為這一次沒考好，被說「長那麼胖一點用都沒，學習不好以後還指望誰能看上你」，班級里有一個差生，是女孩子，長的不算很優越，被說「人丑就要多讀書」，班級里有一個男生，被直接戳著脊梁骨，說「家裡沒錢就要靠自己改變人生，不然只能一直窮下去」……

這話分開仔細品味尤其傷人，姜瑜差點就要站起來讓她閉嘴，但一掃全班，除了裴硯淮面色不太好，其他人都呆若木雞，就像已經習慣了，也不想再去爭論什麼，向上的朝氣被殺的徹徹底底，全然沒了剛剛的快活樣。

被點到名的學生頭快要埋到桌子底下，面上潮紅陣陣，有些小姑娘面子薄，已經開始小聲的抽泣。

薛萍還在罵還在說，絲毫不顧慮別人感受，每一個人的家庭都被她翻來覆去的說，比較貶低沒完沒了，中間總是會點到別的班人的名字，不是說他們好，而是把他們的缺點拎出來一一的嘲笑，最後加上：你不好好學習只能跟xxx一樣。

姜瑜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四十分鐘的課已經過半，薛萍停下來喘氣，看見姜瑜的髮型翻了第五個白眼，指桑罵槐道：「有些人不想學習就別學，但別坐在教室里影響別人，別以為自己家裡有點錢就能在我這作威作福，跟我作對討不了什麼好果子吃，你穿什麼樣做的什麼事我都記得，哪天把我惹毛了，後果自負。」

姜瑜手頓住，把手機「啪」的一聲扔進桌洞，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敲打著其他同學的耳膜。

他們得到喘息，便把目光都移動到姜瑜身上，有幸災樂禍的，有希望她幫他們一雪前恥的，有漠不關心的，更多的，還是顧慮著薛萍剛剛的話沒法控制情緒的。

姜瑜此刻猛然的意識到，不是所有的高中都跟她認為的一樣。

她以為每一所高校裡面的人都平等且互相尊重，沒有那麼多的勢利眼，老師沒有這樣尖銳刻薄，也不會如此的跋扈，就算被孤立被說壞話，老師也會罩著你。

哪有這樣。

哪有這樣變成施暴者的？

就算我混亂不堪，就算我是實至名歸的差生，就算我再不討喜歡，也不會被這麼對待的。

還是會有人不放棄我，還是會有老師想拉我一把的。

會有的。

但這裡似乎。

一個都沒。

突然想到昨晚跟079聊天時它說的話。

———「我們製造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你沒有接觸過所以你不知道。我們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因為你要清楚，你現在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受傷害。」

姜瑜閉了閉眼，想竭力把火氣壓下去，在這時，右耳邊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

「薛老師。」

她偏頭。

他們也偏頭。

薛萍停住話音。

「要下課了。」裴硯淮聲音的情緒幾乎沒有。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再他媽說下去這節課就要過去了。

姜瑜覺得薛萍會罵他。

但沒有。

薛萍只是為自己找回面子似的假笑了一下，隨便說幾句，當真沒有再說下去。

像是畏懼。

姜瑜好奇：【裴硯淮真的不是這個世界存在的人？】

079:【不是。】

【那薛萍為什麼那麼怕他？】

079聲音一下子變得輕快：【sorry～我們小淮淮的情況我們是不能說的哦～】

姜瑜沉默，幾秒后問：【他是不是給你們錢了？】

079嘿嘿一笑：【你猜哦～】

姜瑜不說話了。

她眸中思索著薛萍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又怎麼會被盯上。

原主這麼富裕的一個人，為什麼薛萍不顧忌這一點，為什麼不想想她的家庭背景呢。

這麼一看，還真以為薛萍是一個公正的人呢。

連錢都不看在眼裡。

或者說。

薛萍自己的背景更強大呢。

姜瑜搞不懂。

她漫無目的的看向窗外發著呆，決定有空去買一個記錄證據的錄音筆，這些話可不能放過。

思考完，人就陷入無止境的疲憊。

藍藍的天空，白雲懶懶的飄蕩，燥熱一波接著一波的襲來，陽光穿破雲層灑進教室，地面落下昏黃的陰影，他的身子就被籠罩在其中。

姜瑜一轉動視線，跟稍微側一點頭的裴硯淮對上目光。

誰也沒有移開。

教室里被薛萍的聲音填滿，前面有局促的交談聲，只有這一隅地方，是安靜又曖昧的。

他望進她眼底，她把皮筋握在手裡。

鳥雀唧唧喳喳個不停。

姜瑜綁起頭髮，T恤領口微歪下去一點，頸側弧度漂亮的緊，他往後靠，手機還亮著屏。

不停的進著在別校友人的消息。

——我聽人描述，所以我現在合理懷疑。

——你有點苗頭了。

——我聽邵旭晨說那妞長得特別帶感？

裴硯淮回神，心不在焉的回復。

———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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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妞可他媽烈了。

裴硯淮邊跪搓衣板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