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十一

由於周五晚上睡的很不錯，所以周六被喬靖幾通電話炸醒也沒煩。

他說雜誌社要來女明星。

是個童星出道，叫程謹喃，年紀二十不到，她那團隊正在籌備十一月份新刊的事。

其實姜瑜是不打算去的，但喬靖不肯。

喬靖作為娛樂圈有名聲的奸商經紀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推崇新人的大好機會，他打算把程謹喃介紹給她認識認識，說以後進圈也好有個明面上的「朋友」。為這事，他從上周開始就一直給她留懸念，旁敲側擊講著各種話來勾起她的興趣，特別怕她反悔，也特別怕她不給面子讓他白費苦心，畢竟他這次是下了大功夫才把那團隊的拍攝地點換為自己的地盤，目的是為姜瑜製造巧遇。

他似乎斷定她以後的出路只有一條。

———進圈當明星。

因此在她上學階段將人脈慢慢的打通好，想在她身上撈錢，想借用她把雜誌社的名氣打響，但，他看上的除了她的臉，還有一個帶給他諸多好處的，裴硯淮。

是，是裴硯淮。

「他不就請你吃過幾頓飯？你至於這麼想著他嗎。」

姜瑜坐到沙發上，說。

「他可不止請我吃了幾頓飯。」喬靖落座在她旁邊，手裡還拿著應聘模特的資料卡，笑的滿臉紅光，釣人胃口說，「你不知道的事兒多了去了。」

「哦。」

姜瑜對這話題沒有絲毫的興趣，因為裴硯淮總背著她自己搗鼓一些事（他曾和喬靖一個團隊喝酒，就為讓姜瑜拍一組民國時期的旗袍雜誌，他愛看，但那時有新秀搶了，那新秀背後有金主，所以，他不高興，從中作梗了）。

「以後別麻煩他了，我和他馬上要完了。」她說。

「馬上是什麼時候？」喬靖沒往心裡去，「你跟叔講個具體時間，我好能在這之前再坑他一把。」

「你敢坑他試試，」姜瑜受不了，「你那麼多合作方，幹嘛這樣盯著他？他有錢就要遭這罪？」

「你還別說，他還真有在娛樂圈發展的想法。」

姜瑜看他一眼：「怎麼，他要進圈出道啊？也準備當模特了？」

「他要有這意願可以來聯繫我。」喬靖沒答她的話，開玩笑講這一句。

「無聊。」她眼睛往四周轉一圈，沒看見其他的人，關湘澤和溪靈也不在，「你說的明星呢？」

「還沒到。」喬靖說，「他們還得一會兒。」

「那你跟我說她們到大半天了？」

「還不是怕你不當回事兒？」喬靖這下正經樣上來，把資料卡擺到她面前，手指一頁一頁地故意翻，嘴裡說：「你看看這些小女生，長得各個都不差，你和她們比，也就是運氣好得到了甜頭，現在圈裡每天都有一大把人想要出人頭地，你再不加把勁兒，以後難道靠裴硯淮捧你啊？」

「不是我就奇怪了，」姜瑜背靠在沙發上，皺了皺眉，沒興趣去看幾張素顏臉蛋，「你為什麼總覺得裴硯淮會捧我？我和他的關係不是早說過嗎，我和他不可能，不可能發展成正經關係，他以後走的路可比我有范兒多了，還有，他有錢沒錯，但他不會對娛樂圈有任何想法，絕對不會，懂嗎？」

她這麼一長串話噴出來，周圍幾個對裴硯淮印象深刻的小助理都控制不住視線看她，環境如此嘈雜，眾人都圍在一起探討著些什麼，唯獨喬靖，唯獨他安安靜靜的看了她半響，姜瑜對上他的眼神，覺得他這眼神很像之前和裴硯淮談成某件大事情的模樣，正要問問題，他卻快一步收視線繼續翻著資料卡，別有深意的回：「果然，他說你笨得可愛是有原因的。」

「……」

姜瑜懶得搭理他。

偏頭望向別處，湊巧這時外面招客區有大動靜傳來，喬靖腦子靈光，立馬知道來的一群人是誰，於是終於把正事提上日程，湊近她快速講：「程謹喃好相處，你等會兒禮貌的打聲招呼你倆就算認識了，她姑姑雖然看起來刻薄，其實人很好說話，而且她和我關係好，她看過你來的雜誌，誇你有前途，所以等會兒給我動點腦子講話，聽見沒？」

說罷不等她回答，放下資料卡就上前迎接客人，在場的人全部迎上去，氛圍突然熱鬧，交談的動靜從十幾步開外的地方傳來，姜瑜站起身，轉頭。

一堆人正往這裡來，她看見了一個正向她使眼色的喬靖，看見了一個走在喬靖旁邊長相富貴，穿一身幹練服裝的經紀人，約四十多的年紀，微胖，之後看見了四周歡天喜地索要簽名的工作人員，最後，人群悉數散開，最後站位處，她看見了穿著咖色外套和修身黑褲，半戴口罩的程謹喃。

遙遙的交匯上一眼，一眼，代表了兩個階級。

一個是名利雙收的一線女星，一個是沒有闖出名堂且黑歷史眾多的簡單模特。

姜瑜的表情平淡，沒有露出那股子諂媚勁兒，沒有要討好大明星的慾望，只立在原地，喬靖朝她招手，使眼色使的人不知鬼不覺：「小瑜啊，趕緊過來！」

給了他面子，繞沙發向他們一堆人走，而程謹喃此時走到第一排，也以同樣的方式向她走，兩人在中間距離碰上面———雖不著痕迹的互相打量，然而氣氛並非劍拔弩張。

而喬靖非常放心，因為他知道姜瑜和程謹喃這是「看對眼」了，她只要願意動，就說明終於等來了場眼緣。

曾經姜瑜可是話都不說一句的，她看人准，不打招呼的人到頭來都是愛講她小話的，不出意外的話還會買營銷號來黑她，喬靖本來不相信她有這本事，也是接觸的人多了，才相信。

「我記得我在別的雜誌社見過你。」程謹喃率先開口，唇角帶笑，「好像……是在TNL。」

她這兩句話整的一屋人都懵逼，但姜瑜沒有，她對TNL印象深到骨子裡，隨即將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未答話，喬靖快步過來，輕輕的拍了拍程謹喃的肩膀：「謹喃是不知道啊，我們小瑜之前到處跑，去別的地兒拍雜誌也是常有，但一直是屬於我們團隊的。」

呦吼。

怕別人聽出來她「東奔西走」沒人要，也怕程謹喃管不住嘴給她搜羅出一大片黑料（TNL老總和她鬧掰，她滑破那男的車差點被冷藏，這事兒喬靖略有耳聞，一直不敢和投資方講），所以老滑頭一樣挑著空來打斷。

程謹喃看了他一眼，瞭然的點頭，再次看向姜瑜：「那可能是我看錯了，當時我在TNL拍過一期雜誌，裡面的模特都非常漂亮，下意識就以為你是從那裡出身的了。」

「我確實在那裡拍過雜誌。」

姜瑜不遮不掩回，回完，喬靖「嘶」一聲，站到她旁邊，掌心搭著她的肩，沉沉的拍兩下——「說話可以，但別亂說」的警告意味很濃，而她，捉到了程謹喃眼裡的核對神采。

姜瑜面不改色，沒把當時混亂的情況放到腦子裡（那時碰上和老總攤牌，砸了不少東西），她挑重點說：「兩年前吧應該，我在TNL拍雜誌，後來見到過你，我記得你拍的是一組夏日的專題雜誌。」

喬靖又點她一下肩膀，而後笑著對程謹喃說：「嗨你看她，記憶力就是太好了，幾年前的事還記得。」

程謹喃捋一把發。

她得到肯定的答案，沒糾結姜瑜是以什麼樣子的形象在她的面前出現的，只發自內心講：「那真的很有緣分。」

姜瑜笑了笑。

「靖叔你這小藝人確實不錯啊。」

程姑姑在遠處觀察完，也應證內心的猜想了，環著手臂從一旁踱過來插上一句話。

她作為圈內老牌資本家，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對於姜瑜，那可謂是知根知底，她把眼神投落在姜瑜身上，評價道：「這姑娘長得怪水靈，有個性，以後會是大眾喜歡的款兒。」

「哪有哪有，還是你們謹喃受歡迎。」喬靖收掉放在姜瑜肩膀上的手，明白對方話里並不是真心實意誇讚，而是她曾經陪程謹喃在TNL拍雜誌時碰上姜瑜發脾氣了，「我們姜瑜脾氣差，以後能不能紅還是個事呢，不瞞你說啊程姐，她在TNL人人都怕她，我讓她別總在那招人嫌棄她還不樂意，高三了轉回本市才老實。」

「辛苦啊，轉學還要重新適應新的生活，一邊上學一邊拍雜誌真不容易。」程姐這下的語氣倒沒有太拐，確實是有感而發，她摸了摸程謹喃的頭，嘆了口氣，「我們喃喃也是這樣過來的，當時也累的不得了。」

「是啊，做這行都累。」喬靖接，之後調話頭向後面聽戲的人群一喊：「來來來！都別站著了，大家找位置休息休息。」

他扭頭使喚幾步外的助理：「小張，茶泡好沒啊？泡好就上著吧！」

……

……

十分鐘后，茶泡上了，裊裊的水汽氤氳著溫度適宜的屋子，姜瑜靠著沙發背，眼睛放在說話的人臉上。

一般和圈內人閑聊這事情都是交給喬靖，喬靖一直嫌她太沒眼力見，處事不圓滑，覺得她如果沒有安家的本事以後路會非常難走，紅不久。所以他要求她有空就來雜誌社培訓，培訓各式各樣的技能，比如音樂、舞蹈等大眾喜歡看的東西，到時候簽約直接給她安排一個全能的人設（因為他做事效率太高，容易逼著她往前走，她一直沒告訴她自己會彈鋼琴）。

但，喬靖和顧宛秋老早就打好了關係，用他那副慈愛嘴臉，順利套到了她的一些吃飯本領。

「我們小瑜別的不會，鋼琴彈得還不錯。」喬靖喝一口茶，滴水不露說，「她小時候練過這個。」

「這麼巧，咋們喃喃鋼琴彈得也不不錯。」程姐誇的雖是程謹喃，卻將帶笑的目光落在姜瑜那裡，「以後有機會說不定能合作一下呢。」

「是啊，娛樂圈裡，都圖一個來日方長。」

「你家這個還在上高三吧？聽說學習很不錯。」

「那可不，明年才畢業呢。」喬靖說，「我一直想讓她抓緊完善一下自己，結果她在高中里又是個重苗子，老師不讓她放鬆……誒…沒辦法。」

姜瑜就坐在一邊看他倆聊天聊地，後來聽的實在無聊，編了一個去洗手間的借口離開是非之地。

這家雜誌社坐落於北區的一個工作街上，環境相對來說較安靜，三樓有專門提供放鬆的大型露台，露台的正前方不是五彩斑斕的建築物，而是充滿生機的綠色的大草坪（屬於健身區域，打高爾夫用）。這上頭擺放的幾排座椅乾淨整齊，植物花草一應俱去全，姜瑜將手肘搭在欄杆上，撐著臉頰，漸漸的發起呆來，風衣的衣擺隨風飄著，沒來由的想起她所站的這個位置，曾是裴硯淮最喜歡待的休息地。

裴硯淮是個很會享受的公子哥。

別人都覺得這塊地方沒勁兒，看不著辣妹見不著帥哥的，只有忙裡偷閒的上班族出來散步運動，想想都無聊枯燥，他則與之相反的覺得這裡的風景很不錯，擱這裡翻她的雜誌很有感覺，姜瑜說他閑的沒事幹，他回她身材太對胃口，飽眼福。

為此沒少挨她的打。

可能是兩人在這裡待的時間太長，做的事情又太出格（裴硯淮熱吻過她的唇，緊摟過她的腰），所以那藏在暗地的人拍了很多這類的照片。

姜瑜很想不通，明明這裡那麼私密，連狗仔都不願意蹲點這塊沒料子爆的地方，怎麼會有人盯上了呢。

簡直……

遠處轎車一聲鳴笛，後面的玻璃門「咔呲」一聲開。

她收思緒，回頭看過去。

程謹喃邊向她來，邊自然的問：「裡面待著很無聊吧？」

「是挺無聊。」直接答。

程謹喃站到她旁邊，兩人高挑瘦削的身影看起來協調無比，長相的類型雖大有不同，不過挨在一起卻別有一番味道。彼此沉默半響，程謹喃撩了撩發，說：「我記得TNL那次，你和領導發生了矛盾。」

手指點著側臉，姜瑜靜了幾秒，簡單回：「是，我當時脾氣差，你應該有被我嚇到。」

「是有點。」程謹喃從容一笑，「但我第二次見你的時候只覺得你很漂亮，沒覺得你脾氣很差。」

關上天窗說亮話，此刻沒有兩位業界精英的存在，聊天的氛圍不算太緊繃，姜瑜站直身子，沒急著搭腔，有意識的拉記憶碎片出來，然而著實沒有印象，她將手放進衣兜，說：「第二次見面，是在哪裡？」

……

「WillT，裴硯淮那傢俱樂部，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六月底。」

……

聞言，姜瑜繼續拉回憶，須臾，仍然一無所獲，她從未把裴硯淮和娛樂圈三個字掛過鉤，這會兒從明星嘴裡乍一聽見他的名字，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只講：「我怎麼沒有印象。」

「你當時離主區遠，」程謹喃毫不避諱講，「而且又一直跟裴硯淮在一起，沒注意到我也正常。」

繞頭髮的手頓一下。

片刻，姜瑜答一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