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冰消雪殞

第十章:冰消雪殞

彭依刀見谷中亂作一團,心中也七分彷徨,這群俠誅惡原本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怎就變成這般模樣了?他不禁搖頭苦嘆,心念急轉,暗道:「眼見那玄清道人活不了多久,若是不乘這時出雪谷去,等群俠殺了玄清道人,自己也真就沒了半絲機會了,此刻不走,更待何時?想到此處,彭依刀便打定了主意。

「師兄!我在這!」拂袖紅綢喜形於色,眼見時機成熟,不禁大叫道。她畢竟三日沒有進食,即便用盡全身的氣力,自然也不免有些虛弱。然即便這般虛弱的大叫並未傳進眾人耳中,卻還是讓彭依刀心中一震,適才放下的手又迅烈拂上了拂袖紅綢的玉頸,扼住她喉嚨,他雙眉一擰,厲聲道:「你這小丫頭,別大喊大叫的,我不想殺你,只要出了雪谷,我自然將你放了。」

彭依刀此刻心中是怦怦亂跳,很是混亂。他見眾人暫未發覺,便挾著拂袖紅綢慢慢借著這峽谷的遮掩一路往東南方塌陷下來的小山路而去。拂袖紅綢一見此刻又被彭依刀要挾在手,心中不禁又是憤怒,又是擔憂。夾帶彷徨、驚恐、憎惡......一時之間各種情緒充斥了整個心房,這頓然一氣,穴道竟然解了!登時紅綢乍出,往彭依刀身上打去。

拂袖紅綢此刻氣力虛弱,這慌亂中打出紅綢也不過是想從彭依刀手中掙脫出來的舉動。然而彭依刀並未料到拂袖紅綢此刻穴道已解,這突兀的一擊他自是躲閃不及,腳下便一滑。如今身處嶙峋山路,彭依刀腳下這一滑,扼住拂袖紅綢的手卻並未放開,身子一傾,兩人便如急流直下般墮入深谷,頓然只覺渾身一陣疼痛,雙眼一黑。

葛天鈞對玄清道人恨之入骨,但想他在雪下,便也不敢妄動。只擔心拂袖紅綢的安危,又見有俯仰樓的人以逸待勞,谷外此刻又有各門各派的高手紛紛殺入進來,他不禁冷哼一聲,雙袖一揚,率嫵媚狂刀等人轉身退開,尋拂袖紅綢去了。

葛天鈞走出不遠,卻聽見身後有人雀躍歡呼:「玄清道人死了!那小惡道士呢?可不能讓他逃了,快追!」聽此話傳出,他心中登時大凜,暗暗尋思:「若是那小惡道士挾著師妹出了谷去,那師妹可當真是凶多吉少了。」尋思道此處,他不禁面色一凝,冷冷道:「咱們快快追那小道士,可不能讓紅綢落在他的手上。」

彭依刀微微睜開雙眼的時候,天色將黑,好在這谷中積雪很厚,適才跌下並沒受甚麼傷,但腹中空曠,飢餓難耐。往旁一瞧,拂袖紅綢仍是昏迷不醒,他心中大喜,這時候若是隻身尋得出谷的路,卻也真是良機!只是,頓然又心生不忍,即便拂袖紅綢再作惡多端,卻也終究是個姑娘,讓他眼睜睜將一個姑娘丟在這雪谷里自己一人孤身離開,彭依刀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一咬牙,心中暗道:「算了,當真算我倒霉,以我現在這番模樣,怕是還沒走出半里路就餓死在這雪谷之中了,還是先尋得一些吃的,填飽了肚子在尋思出谷的事情。」

彭依刀環視一周,四下里儘是皚皚白雪,要找些樹皮草根來吃也難,心念急轉暗道:「可這天寒地凍,上哪兒去尋吃的?」這樣一想不禁神色凄涼,心思黯然,萬念俱灰:「如今當真是上天要亡我彭依刀啊,可是,這天下的惡人如此逍遙於世,我又怎能甘心?賊老天啊,你真他娘的個腿!」身子無力一栽,委倒在地,仰天長望,幾欲昏闕。

皓月當空,兩頭兀鷹見到雪地中的彭依刀,在空中不住地打著盤旋。彭依刀躺在地下,一動也不動。驀地里一頭兀鷹撲將下來,向他額頭上啄去。彭依刀昏昏沉沉地似暈非暈,給兀鷹這一啄,立時醒轉。那鷹見他身子一動,急忙揚翅上飛。彭依刀大怒,喝道:「天要亡我,連你這畜生也來欺侮我?你***!」右掌奮力擊出,一掌擊出,二掌隨至,那頭鷹離他身子只有數尺,被掌力所震,登時毛羽紛飛,落了下來。

彭依刀登時彈起身來,瞧著自己雙手不禁心中驚詫,難道這些時日以來,歃血刀法也不過是剛有小成,自己的功夫就如此突飛猛進?這鷹雖全然沒有武林高手的身手,但卻是更加敏捷。當年在玉石鎮上,他也曾與摯友吹噓調侃說自己對付鷹簡直輕而易舉,但是那時,卻被那一頭鷹捉弄的丟盡了顏面,成了摯友茶餘飯後的笑柄。如今練了這歃血刀法,怎地就這般天地之差?也當真叫人驚嘆!然他面上並未平靜半分,氣怒未消,一把抓起一隻鷹來,哈哈大笑,一口咬在鷹腹,那鷹雙翅亂撲,極力掙扎。彭依刀只覺鹹鹹的鷹血不住流入嘴中,便如一滴滴精力流入體內,忍不住手舞足蹈,叫道:「你想吃我?我先吃了你,我吃了你,恩,吃了你!」

叫道後半句的時候,不禁由悲轉喜,將那鷹扔在一邊,掏出火石,從那山崖邊拔下一些枯枝敗葉,生起火來,將鷹放在火上慢慢燒著。

拂袖紅綢從昏迷中漸漸醒來,一陣頭痛,聞得一陣烤肉的香,不禁循味轉頭,瞧見兀自坐在一旁吃著鷹肉的彭依刀。彭依刀見她醒來,將半隻烤鷹丟了過去,只淡然道:「吃些東西,免得餓死,你若餓死,到時候即便我出了谷去,你師兄怕是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我。」拂袖紅綢心中忍不住驚疑:「這小惡道居然如此好心?這其中必定有詐,想必是他在這肉中放了迷藥,等我吃下,他便有機可乘了,哼,你當我拂袖紅綢是傻子?」便將那半隻鷹抓在手中,幾步上前,仍在彭依刀懷中,冷冷道:「你先吃,我怎的知道你在這肉中下沒下得迷藥?」

「你......」彭依刀氣怒無比,面色霎時氣得通紅,心想:「我好心怕你餓死,你卻這般猜疑?」但轉念一想,又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去,暗道:「可也不無道理,我若是這小丫頭,怕也是要如此,畢竟,當今亂世,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冷冷一笑,將那鷹肉拽下一塊,放進口中,狠狠咀嚼,含含糊糊道:「這下你如意了?」便將鷹肉丟了回去。

拂袖紅綢將鷹肉接了過來,坐在一旁,咀嚼起來,心中暗道:「你這小惡道士作惡多端,此刻怕我餓死也不過是為保全你自己,還不是怕我師兄?哼,我靈雀堂暗殺可是出了名的,若要暗殺誰,那人絕也跑不掉,待我吃飽喝足,趁著你熟睡之際,定宰了你!」

此刻天色已是黑如潑墨,彭依刀雖此刻腹中已飽,練了「歃血刀法」內力又是比以前強勁,但這夜晚的雪谷也讓人覺有些陰寒,他倒是還抵禦得住,轉頭一瞧,拂袖紅綢已然又是凍得發抖,不禁四周觀望,尋得一處山洞,西北風呼呼呼地吹進雪谷來,向拂袖紅綢道:「姑娘,外面如此寒冷,你先到石洞中歇歇去吧。」拂袖紅綢雖有疲意,但聽聞此句大吃一驚,只道他又起不軌之心,退了兩步,紅綢再出,奔著彭依刀打來,喝道:「你這小惡道士,只要你走近我一步,我即刻便宰了你,如今我吃飽喝足,若真交起手來,我可未必怕你!」彭依刀避開來勢洶洶的紅綢,不禁一怔,說道:「你可不要誤會,我豈會有歹見?」拂袖紅綢罵道:「你這小惡道士人面獸心,笑裡藏刀,比那老惡道還要奸惡,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彭依刀此刻神色黯然,也不與她爭辯什麼,只一擺手,低聲道:「好,既然你認定我是小惡道士,明日天一亮我就覓路出谷,管你什麼拂袖紅綢也好,嫵媚狂刀還是葛天鈞也好,我永生永世也不願再見你們的面,你們也別再找我麻煩,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你便滿意了?」當下走得遠遠的,尋了一塊大岩石,撥去了積雪,逕自睡了。

拂袖紅綢心想你走得越遠,越是陰險奸惡,多半是半夜裡前來侵犯。她不敢走進石洞之內,只怕彭依刀來時沒了退路,心驚膽戰地斜倚在岩邊,右手緊緊抓住袖中藏匿的匕首,不禁覺得這樣終究不是辦法,便要站起身,瞅准機會,先下手殺了彭依刀。然眼皮越來越沉重,她不住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睡著,這小惡道士壞得很,殺了他,殺了他......」

但這幾日心力交瘁,雖說千萬不能睡著,時刻一長,朦朦朧朧地終於睡著了。

她這一覺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覺日光刺眼,一驚而醒,跳起身來,發覺袖中的匕首竟然不見了,這一下更是驚惶,一瞥眼間,卻見那匕首好端端的便掉在足邊。

拂袖紅綢忙拾起匕首,不慌不忙的藏在袖中,抬起頭來,只見彭依刀的背影正自往遠處移動。她心中大喜,心想這小惡道士似真有去意,那真是謝天謝地,也省去了我不少力氣!

彭依刀確是想覓路出谷,但在東北角和正東方連尋幾處都沒山徑,西、北、南三邊山峰壁立,一望便無路可通,那是試也不用試的。東南方那條坍塌下來的山路如今是唯一的出路,可是谷中的人如今都在追殺他,即便自己再神通廣大,也無論如何走不出去。他累了半日,便廢然而返,又坐在大石上,呆望頭頂高峰,甚是沮喪。

拂袖紅綢見彭依刀沒來侵犯自己,驚恐稍減,卻絲毫沒消了戒備之心,總是離得他遠遠的,一句話也不跟他說。彭依刀並不跟她解釋甚麼,見了她的神情舉動,心下也不禁惱怒,只盼能及早離開,可是大雪封山,所有人又都在追殺他,真不知如何方能出去,不由得大為發愁。天色大暗,他心力交疲,便倒在大石上睡去。

半夜裡,聽得一絲動靜,憑藉習武之人天生敏銳的直覺,彭依刀徒然覺醒,只見一道寒光將他眼睛一刺,眨眼工夫身子一頓,不禁啊的叫了一聲,身子一翻,便聽當的一聲,一把匕首狠狠扎在岩石上,迸出星星火光。

「你,你他娘的竟然要殺我?」彭依刀神色極冷,又覺得委屈,望著一邊的拂袖紅綢黯然道。

「我殺你又怎麼?我昨日便想宰了你,只不過心力交疲,才饒了你一命。你這歃血惡道作惡多端,將我擄掠來還安了甚麼好心不成?難道我不該殺你?」拂袖紅綢冷冷一笑,面色卻並無半絲恐懼之意,右手匕首,左手紅綢同時襲來。

彭依刀仰天長笑,避開她的七尺紅綢,對那匕首也不躲閃,左手一出,將匕首狠狠抓在手中,頓時鮮血直冒。拂袖紅綢瞧見彭依刀如此渾不要命,不禁心中戰慄,後退幾步。彭依刀並不鬆手,此刻再難以抑制一直以來心中的不悅與委屈,大怒道:「你這小丫頭真不識好歹,我好心救你數次,你竟這般恩將仇報?若這些時日不是我的話,你卻還能活命?我真他娘的後悔沒讓玄清道人宰了你!如今你竟然要殺我!哼,歃血惡道,我他娘的甚麼地方像歃血惡道了?你這小丫頭睜開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了!」他一面吼,一面用力呲啦一聲扯下身子的道袍,往地上一仍。

拂袖紅綢湊近仔細一看,啊的一聲叫出了聲來,身子一震,丟了匕首,大驚道:「彭......彭依刀......怎麼是你?」

彭依刀苦道:「怎麼是我?你這小丫頭眼睛瞎還是怎的?這些日子你竟渾然沒覺察?還三番幾次想要害我,那日在酒館中我救了你,因此遭了龍門劍庄苦苦追殺,不得已竟躲到了巷子中,瞧見孤鶴道人的屍首,為了躲避追殺,我才換上了這道袍,哪知,哎......哪知,你竟是個十惡不赦的殺手,早知如此我何必救你?何必會有今日這一劫難?」

拂袖紅綢瞧著彭依刀那神色凄涼,心中不禁有些愧疚,低聲問道:「你明知道我是個殺手,為何還要三番幾次救我?你.....」彭依刀轉過頭來,眼中流露出的儘是蒼涼與悲傷,道:「因為你是女子,我彭依刀最容不得女子受欺辱,纓紅......」他多日以來心中苦悶,神色悲涼,不禁流下兩行眼淚,將玉石鎮上的一切講了出來。又忽神色一轉,面色猙獰,仰天長笑大叫道:「名門正派要殺我,惡道士救了我,你們都要殺我,連你這小丫頭也要殺我,哈哈哈,來吧,我還怕了你們不成?來呀!來呀!」拔出闊刀來,亂舞一通,一頭鷹飛旋頭頂,他闊刀一劃,將那一頭鷹只手指間便宰了,發瘋般叫道:「你這畜生也想來欺辱我,哈哈。」

拂袖紅綢見彭依刀手上傷口滲著血跡,搖搖晃晃,站立不定,便想伸手相扶,卻又害怕,戰戰兢地走近兩步。彭依刀喝道:「我是歃血惡道,是小惡道士,別走過來,再過來當心我玷污了你的清白之身!」拂袖紅綢見他神態猙獰,目露凶光,嚇得倒退了兩步。

彭依刀叫得聲音也啞了,終於眼前一黑,身子幾下搖晃,摔倒在雪地之中。

拂袖紅綢不敢走近。

待彭依刀得醒轉時,天色已明,腹中飢餓,隨手拿起身邊的死鷹,猛覺聞上去滋味甚美,凝目一看,不由得呆了,但見那鷹全身羽毛拔得乾乾淨淨,竟是烤熟了的,手上的傷口竟也被好生包紮了起來。他明明記得昨日只將那鷹宰了,便即因鑽心大痛暈倒,卻是誰給他傷口包上的?又是誰給那鷹烤熟了?定然除了拂袖紅綢也再沒有別人了。

他昨晚大呼大叫一陣,胸中鬱積的悶氣宣洩了不少,這時醒轉,頗覺舒暢,向山洞望去,只見拂袖紅綢伏在岩石之上,沉睡未醒。彭依刀心想:「她昨夜定也是沒有吃東西,烤了這隻鷹盡數留給我,自己一條鷹腿也不吃,總算難得。哼,即便我三番幾次救她,她仍舊認定我是歃血惡道,瞧我不起。你瞧我不起,我也瞧不起你,有甚麼希罕?」但過了一會,不禁又想:「她替我烤鷹,還不算如何瞧我不起,餓死了她,那也不好,我卻不也與恩將仇報沒了兩樣么。」

於是他躺在地下,一動不動,閉目裝死,半個時辰之間,闊刀閃電般疾出,接連砍死了四頭兀鷹,將兩頭擲給了拂袖紅綢。拂袖紅綢過來將另外兩頭也都拿了過去,洗剝乾淨,一起燒烤好了,默默無言地把兩頭熟鷹交給他。

雪谷中兀鷹不少,偏偏又蠢得厲害,眼見同伴接連喪生在彭依刀的刀下,卻仍不斷地下來送死。彭依刀內力日增,刀法亦日益精湛,到得後來,已不用躺下裝死,只要見有飛禽在樹枝低處棲歇,或者從身旁飛過,便能出刀擊落。這雪谷時有雪雁出沒,能在那冰雪中啄食蟲蟻,軀體甚肥,更是彭依刀和拂袖紅綢絕不錯過的口中美食。

如此往複,便過了一個月了。拂袖紅綢除了撿拾柴枝,燒烤鷹肉,總是躲在山洞之中。彭依刀始終不看她一眼,亦不跟她交談一言一語,也從來不踏進山洞一步,兩人雖總不過四五丈,卻始終形同陌路。

有一晚徹夜大雪,第二天清晨彭依刀醒來,覺得身上暖和的很,一睜眼,只見一件黑黝黝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他心中一驚,隨手一抖,竟是一件古怪的衣裳。這衣裳是用鳥毛一片片的穿成,黑的是鷹毛,白的是雁翎,衣長齊膝,不知用了幾千幾萬根鳥羽。

彭依刀提著這件羽衣,突然間滿臉通紅,知道這自是拂袖紅綢所制,要將這千千萬萬根鳥羽綴而成衣,當真是煞費苦心。何況雪谷中沒剪刀針線,不知如何綴成?他伸手撥開衣上鳥羽一看,只見每根羽毛的根部都穿了一個細孔,想必是用頭髮上的金釵刺出,孔中穿了紅色的絲線,自然是從她那件錦緞紅衣上抽下來的了。

這讓彭依刀不禁心生感激,一轉眼,瞧見拂袖紅綢蜷縮在洞中,神色凄涼。這一瞧,又心生不忍:「我這一個堂堂男兒,天寒地凍又能奈得我何?如今這小丫頭雖然功夫卓絕,卻終究是一個弱女子,我又怎能忍心瞧她這樣瑟瑟發抖?」然心念一轉,不禁有對她有些恨意:「你三番幾次想殺我,我練了歃血刀法,感官敏銳百倍,若我仍舊是以前的彭依刀,怕是此刻早便讓你給我送見了閻王了,你實也可恨!」這一面感激,一面憐惜,一面忿恨,三情交融,突然之間,他縱身躍起,拿著羽衣,走到石洞之前,大聲道:「我是歃血惡道,你卻又縫製羽衣給我這個大惡人作甚?我受之不起。」飛起一腳,將羽衣踢進洞中拂袖紅綢的懷中,轉身大踏步而去。

拂袖紅綢費了一個多月時光,才將這件羽衣縫製,心想自從被玄清道人擄掠被困在此,他三番幾次好心搭救,總也算對她有救命之恩,況且這些日子中,自己全仗吃他打來的鷹肉為生。眼見他日夜在洞外挨受風寒,心下實感不忍,盼望這件羽衣能助他禦寒。哪知道好心不得好報,反給他將羽衣踢進洞來,還受他如此無禮的侮辱。她又羞又怒,伸手將羽衣一陣亂扯,情不自禁,眼淚一滴滴地落在羽衣上。

她卻萬萬料想不到,彭依刀轉身之時,胸前衣襟上也是濺滿了滴滴淚水,只是他流淚卻是因為看到了這件羽衣,想起了柳纓紅,如今身上穿的這件青色長衣便是當初柳纓紅縫製給他的,而柳纓紅,如今已然不在人世......

彭依刀活了二十幾年,兩個女人親手為他縫製了衣裳,一個人是他唯一深愛著的女子柳纓紅,一個便是面前這個靈雀堂的小美人兒殺手拂袖紅綢,彭依刀心中思潮起伏,難平如初......

中午時分,彭依刀打了四隻鳥雀,仍去放在山洞前。拂袖紅綢烤熟了,仍是分了一半給他。兩人仍舊是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眼光也不敢相對半刻,坐處更是遠遠的,各自吃著烤熟的鷹肉。沉默良久,忽見彭依刀轉頭輕嘆道:「你說你這小丫頭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竟要當什麼十惡不赦,作惡多端的殺手。」

「不許你胡說八道!」拂袖紅綢聽聞十惡不赦,作惡多端二詞,登時蹦起身來,將手中吃了一半的鷹肉狠狠丟了過去。彭依刀見有東西飛來,急忙側頭避開,便聽見一聲悶響,那鷹肉擊在他身後的石頭上,霎間砸了個粉碎,力道可著實不小。見這拂袖紅綢出手竟如此毒辣,他心中氣怨無比,憤怒之極,瞪著拂袖紅綢道:「我感嘆而已,你便又要出手殺我?我幾次救你你卻幾次恩將仇報要害我性命,當真天下的殺手沒有一個好東西,哼!」一時氣憤,便悶下頭去,一口將那鷹肉撕下一塊,狠狠的咀嚼起來。

「呸!彭依刀,別以為你救過我,我就得對你感激不盡,你若再出言侮辱靈雀堂,我隨時便宰了你!」拂袖紅綢嘴唇一扁,神色黯然,卻霎時急轉而下,又似委屈,又似倔強的大喝道:「靈雀堂與蛇天宮可不一樣,我們靈雀堂可有堂規的,不能隨便殺人,什麼人必須殺......」

彭依刀冷冷一笑,本不想與她過多爭辯,一心尋思:「明明一個殺手,卻還欲將黑的說成白的,如此顛倒黑白,我與她又有甚麼好爭辯的?」但見拂袖紅綢此刻不依不饒,神色倔強,一時之間,與他那近日來有些暴怒的脾氣卻撞上個正好,不禁又冷言道:「拂袖紅綢,你還是算了吧,靈雀堂堂規有個鳥用?卻也不過是你們這些殺手為非作歹的幌子。」

拂袖紅綢連呸三聲,神色極冷,道:「靈雀堂跟蛇天宮不一樣,我說幾遍你才肯信?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人就只知道殺手十惡不赦,卻不知這殺手也有正邪之分,若是道理講得明白便可以引人改邪歸正,你當我們靈雀堂願意做殺手?我們算得甚麼殺手?只不過江湖人士口口聲聲談道正義,便給我們安上了殺手的稱號,卻不說他們又殺了多少人。」她一面爭辯,一面神色黯然講起了靈雀堂。

靈雀堂雖讓人聞風喪膽,但卻從不隨便殺人。靈雀堂所殺之人,全部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之人。從徐州縣令,到西域採花大盜,再到崑崙歃血觀一派。然而,雖是俠義之舉,卻並未受到擁戴,反而引得江湖正義人士的苦苦為難,還安上了殺手的名聲。葛天鈞本就不喜歡與別人解釋甚麼,加上江湖中對靈雀堂的誤解頗深,便將錯就錯,也自然而然的習慣了江湖人給予的殺手的名號。

「當初若不去宰了那徐州縣令,他至少還會魚肉百姓十餘年,若不去追殺那西域採花大盜,天下不知又有多少姑娘遭他玷污糟蹋。彭依刀,你現在倒是說說,我靈雀堂還是不是為非作歹,十惡不赦?」拂袖紅綢杏眼圓瞪辯駁道。

彭依刀心中一怔,見她眼中突然露出欣喜,言語之中也儘是真情流露,沒得半分虛假之意,她所說的人,卻也都是四境之內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之人。被這一說,他此刻心中雖不全信,但也已然信了五分。抬頭見此刻天色已暗,寒風驟起,不禁轉頭嘆道:「或許真是我們這些自詡正義的人對靈雀堂的成見太深了,可這亂世又有甚麼道理可講?如今天色已晚,你還是到石洞中早些歇息吧。」

聽到「石洞」二字,拂袖紅綢心想,彭依刀最近雖然並沒對自己無禮,但如今亂世,人心卻難測,誰又能說得准?倘若他乘著自己進了這石洞熟睡之際下手……

彭依刀見她眼中突然露出猜疑,隨即明白她是害怕自己對她侵犯,不由得怒氣急沖胸臆,大聲道:「我如此好言相勸,恐你著涼,未見到葛天鈞那廝自己先病倒,你卻仍是怕我對你……對你……也好,等出了這雪谷,我便再也不要見你,與靈雀堂也再沒有甚麼瓜葛。」氣得伸足亂踢,只踢得白雪飛濺。

拂袖紅綢心下尋思:「難道是我又瞎疑心,錯怪了他?」她心中雖想,對彭依刀的提防卻也是未減緩半分,就在洞口邊的大石頭上卧了下來,不多時便昏沉睡過,一動也不動。過得一個多時辰,一頭兀鷹從天空直衝下來,撲向她臉,拂袖紅綢感覺敏銳,突然覺醒,大聲驚叫,正要紅綢打出,突然刀光一閃,一柄闊刀從斜刺里飛將過來,將兀鷹砍為兩邊,落在她身旁。

彭依刀雖惱怒她懷疑自己,但如今大批人殺進谷中,若混進了奸惡之人也甚是不妙,便提防夜裡有甚麼奸惡之人人偷襲,守在不遠處,練起功來。他擲出闊刀,居然將兀鷹斬為兩邊,闊刀斬死兀鷹后,略無阻礙,又飛了丈余,撞到牆壁,飛旋迴來。

拂袖紅綢此刻說道:「依刀大哥,方才是我錯了,我不該猜疑你,確實對你不住。」彭依刀只作沒有聽見,不去理睬她。心中雖是不理,但心中怒氣,卻也漸漸消了。第二日早上,拂袖紅綢見彭依刀仍一言不發,但昨日目不交睫地在自己身邊守了整整一夜,心中好生感激。即刻去將那頭兀鷹烤熟了,分了半邊,送到彭依刀身前。彭依刀等她走近時,閉上了眼睛,以遵守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從今而後,我再不見你。」

這天夜裡,彭依刀練了一會功夫,躺在每日安睡的那塊大石上睡著了。睡夢之中,忽聽得遠處隱有腳步之聲,他這時內功深湛,耳目聰明,和昔日已大不相同,腳步聲雖遠,已令他一驚而醒,當即翻身坐起,側耳傾聽,發覺來人少有二三十人,正快步向這邊而來。

彭依刀吃了一驚,一轉念間,心道:「這些人定是一路追趕而來的武林群俠。現下玄清道人已死,什麼怨仇都已一了百了。嗯,葛天鈞怕是一定也來了,接了這小丫頭去,這對兒男女也可團圓,可也再好不過。他們認定我是歃血觀的惡道士,辯也辯不清楚,我還是不見他們的好。讓他們接了這小丫頭,我再慢慢出去不遲。」

他繞到山洞之側,躲在一塊岩石後面。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間眼前一亮,只見一群人手中每人都是一手舉火炬,一手提兵刃。彭依刀微覺詫異,卻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見一行人走進了山洞,當下向前爬行數丈,伏在冰雪未融的草叢之中。這時他和眾人相距仍遠,但他內功在這數月中突飛猛進,已能清楚聽到山洞中諸人說話。

只聽得一個粗澀的聲音道:「老惡道士雖死,小惡道士尚未誅滅。咱們須當立即搜尋,斬草除根,以免更生後患,咱們別怕辛苦,須得殺了那小惡道士,才算大功告成。」

「他才不是甚麼小惡道士。」拂袖紅綢想起這些時日彭依刀三番幾次救得自己性命,又對她百般遷就,心中甚是感激,此刻聽這些人說話,心中登時氣憤填膺,辯駁道。

彭依刀聽了這幾句話,心中一陣安慰,第一次聽到她親口說了出來:「他才不是甚麼小惡道士!」這些日子中拂袖紅綢顯然對他不再起憎惡之心,但居然能對著眾人說他不是甚麼歃血惡道,那確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此言一出,洞中突然爆發了一陣轟然大笑,笑聲只震得洞邊樹枝上半融不融的積雪簌簌而落。

笑聲中夾著無數譏嘲之言:「這小丫頭也真能胡說八道,被這倆惡道士擄來,怕是跟那惡道士有上一手了,哈哈哈!」更有幾個人厲聲相斥:「世間竟有這般無恥又不忠烈的女子,有上一手便處處袒護起這惡道士來,狼狽為奸,當真不要臉!」大家聽了拂袖紅綢的話,認定拂袖紅綢和彭依刀早已有了不可告人的勾當,憤恨她袒護「姦夫」,因此說出來的話竟越來越不中聽。這些江湖上的粗人,有什麼污言穢語說不出口?

拂袖紅綢滿臉通紅,大聲道:「你們在說……說些什麼?卻也不知羞恥?」

那些人又是一陣鬨笑。有人道:「卻原來還是我們不知羞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們不知羞恥。你和那小惡道士日夜在這山洞中卿卿我我,那就是知道羞恥了?」另一個粗豪的聲音罵了起來:「***,老子從回疆一路追了下來,馬不停蹄的,如今宰了那玄清道人,卻沒成想又多出個不知羞恥的小婊子,晦氣至極。」「你這小婊子,跟誰有上一手便處處袒護起他,不如今日讓我們弟兄們也痛快痛快?」眾人嘈雜叫聲中,拂袖紅綢又氣又怒,揮起紅綢便欲與他們殺個你死我活,眼見自己此刻被這般言語羞辱,又有幾個女兒家能受之得了?

忽聽得遠處有人長聲叫道:「師妹,師妹,你在哪裡?」拂袖紅綢一聽到這聲音,知是葛天鈞尋她來了,自己受了冤枉,苦遭羞辱,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如何不喜?當下再不與這些人辯駁,大喊一聲:「師兄,我在這。」奔向洞口。

東北角上一個人影飛馳過來,一面奔跑,一面大叫「師妹!」拂袖紅綢也向他奔去。兩人奔到臨近,齊聲歡呼,相擁在一起。

彭依刀見到兩人相會時歡喜親熱的情狀,心中不禁微微一酸。他始終不能忘情於柳纓紅,雖在雪谷中和拂袖紅綢同處月余,心中從未對她生過絲毫男女之情,非分之想。只是相處日久,一旦分開,總不免有依依之感,心想:「她隨葛天鈞而去,那是再好不過了,但願她們今後無災無難,一生平安喜樂。」

葛天鈞低聲道:「師妹,自今而後,你我再也不分開了,你別難過,我一輩子總是好好地待你。」拂袖紅綢自幼與他青梅竹馬,感情甚篤。這番分開,更是思念殷切,聽他這麼說,臉上一紅,心中感到一陣甜意。

這時人群中有人道:「哎呀呀,這傢伙自己帶了綠帽子還這般不知不覺。這小惡道士與這小婊子還真是藏得深呢!」拂袖紅綢大喝一聲:「他不是小惡道士,我跟他之間也清清白白,你們這些人自詡俠義,如今怎得這般無憑無據的血口噴人?」紅綢甩出,便要大打出手。

葛天鈞聽眾人話語,不禁一愕,見到身旁眾人均現鄙夷之態,心中一凜,隱隱覺得不對。他決定查究此事,便攔下拂袖紅綢。

眾人此刻見尋不到孤鶴道人,自也是沒工夫與拂袖紅綢在這耽擱,都道:「這等無恥的婊子,多看一眼,折壽十幾年,咱們還是快去捉拿小惡道士要緊,別讓他出谷跑了!」說著紛紛衝出洞去,往各地分散而走。不知是誰在洞口掉了一根火把,火光在谷風中時旺時弱,照得二人臉上也是一陣亮,一陣暗。兩人執手相對,心中均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彭依刀聽得有兩人快步走來,一人道:「你往東去,我從西邊搜去。」另一人道:「好!這帶雪地里腳印雜亂,說不定那小惡道便躲在附近。」先說話的那人壓低聲音,笑道:「這小婊子花朵一般的美人兒,小惡道士這月余艷福可是不淺。」另一人哈哈大笑,道:「是啊,難怪方才那少年心甘情願戴這頂綠頭巾。」兩人嘻嘻哈哈的說了幾句,分開去尋彭依刀,聽得腳步聲漸漸遠了,便抬頭向洞中望去,只見拂袖紅綢退開了兩步,臉色慘白,身子發顫,說道:「師兄,你莫信他們胡說八道。」

葛天鈞不答,臉上肌肉抽動。適才那兩個人的說話,便如毒蛇般在咬嚙他的心。這月余中他每日每夜總是想著:「師妹落入了這兩個惡道士手中,哪裡能保得清白?但只要她性命無礙,也就謝天謝地了。」可是人心苦不足,這時候見了拂袖紅綢,卻又盼望她守身如玉,聽到那二人說的話,心中雖憤,但見到拂袖紅綢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腸卻又軟了,嘆了口氣,搖頭道:「師妹,咱們走吧,狂刀他們還在里許地之外等著我們呢。」

拂袖紅綢倔強道:「你信不信這些人的話?」葛天鈞道:「旁人的閑言閑語,理他作甚?」拂袖紅綢咬著嘴唇,委屈道:「那麼,你是相信了?」葛天鈞低頭黯然,過了好一會,才道:「好吧,我不信便是。」拂袖紅綢道:「你心中卻早信了這些含血噴人的髒話。」頓了一頓,似嗔似怨道:「以後你不用再見我,就當我這次在雪谷中死了就是。」葛天鈞道:「師妹你這是何苦?萬萬不必如此。」

拂袖紅綢心中悲苦,淚水急涌,心想旁人冤枉我、誣衊我,全可置之不理,可是竟連青梅竹馬的師兄也瞧得我如此下賤。她只想及早離開雪谷,離開這許許多多的人,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去,永遠不再和這些人相見,甚麼靈雀堂的殺手,甚麼行俠仗義,那通通都與她完全沒了半點干係。

她拔足向外奔去,將到洞口時,忍不住回頭向山洞角落望了一眼。這月余中,她日夜都在這角落中安身。她性好整潔,十指靈巧,用樹皮鳥羽等物編織了不少褥子,這時臨別,對這些陪伴了她半年的物事心中不禁依依。一瞥之間,見到自己織給彭依刀的那件鳥羽衣服,那日彭依刀生氣不要,踢還給她,此後晚上她便作為被蓋,以禦寒冷,這時心中一動:「這些人口口聲聲說他是惡道士,若是找到了他,他寡不敵眾,那便如何是好?」當下停住腳步,凝望著那件羽衣,一時彷徨無主。

葛天鈞見那件羽衣放在她卧褥之上,衣服長大寬敞,式樣顯是男子衣衫,心頭大疑,問道:「這是什麼?」拂袖紅綢道:「是我做的。」葛天鈞澀然道:「是你的么?」拂袖紅綢這時已對葛天鈞百般猜疑自己很是惱怒,又見他這樣詢問,冷冷道:「不是。」葛天鈞道:「是件男子衣衫?」拂袖紅綢冷冷的點了點頭。葛天鈞又道:「是你織給他的?」拂袖紅綢又冷冷的點了點頭。

葛天鈞提起羽衣,仔細看了一會,冷冷笑道:「織得很好。」拂袖紅綢道:「師兄,你別胡猜,他和我……」但見他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憎恨,便不再說下去了。葛天鈞將羽衣往卧褥上一丟,說道:「他的衣服,卻會在你床上?」拂袖紅綢瞪著葛天鈞閉口不答。葛天鈞忽然面色大怒,心中妒憤交集,難以抑制,左掌霎間橫揮過來,拍的一聲,重重打了她一個耳光,喝道:「賤人!」

拂袖紅綢吃了一驚,師兄竟會出手打自己?那是從未想過的事情,伸手撫著臉頰,心中涼到谷底,只覺這個向來寵愛遷就她的師兄,突然間變得無比的粗俗可厭。登時杏眼圓瞪,神色倔強,咬緊了嘴唇,冷冷道:「你竟打我?你寧願相信那些人血口噴人之詞,卻不願相信我半分?既然你疑心我,又何必進谷救我?還不如讓我死了痛快。」她心中凄涼悲憤,傷心欲絕。

彭依刀在洞外草叢之中,見到她受苦冤屈,臉上神情極是凄涼,心中難受之極:「如今這小丫頭因我受累,我怎能忍心看她蒙受不白之冤?」想到這裡,義憤之心頓起,魯莽的性子又登時湧起,雖知山洞外正有數十個高手在到處搜尋,人人要殺他而甘心,卻也顧不得了,當即涌身躍進山洞,說道:「葛天鈞,你也太他娘的過分了!」

拂袖紅綢萬料想不到他竟會在這時挺身而出,而他不避兇險地出頭,只是為了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又是感激,又是擔心,忙道:「你……你快走啊,還解釋甚麼?如今許多人要殺你,這裡太危險。」

彭依刀惱怒道:「我還怕死不成?我今天非得對葛天鈞這廝說明白這事。葛天鈞,你這廝當真沒了良心,那日你師妹在酒館險些被奸人玷污,你又在甚麼地方?你不聞不問也就算了,如今你卻不知道,在雪谷之中這月余,你師妹幾次三番想要撞牆自盡只為保得清白,對得住你,你還要怎樣?如今你卻這般對待她?你這廝著實可惡。」

拂袖紅綢急道:「依刀大哥,你……你快走!多謝你的好意,我只有來生圖報了,你快走!他們要殺了你!」

葛天鈞聽到拂袖紅綢言語和神色間對彭依刀如此關懷,卻並未出兵刃與彭依刀拼殺,只仰天大笑,鐵傘復出,將大石頭斬了個粉碎,縱聲冷冷大笑。

彭依刀瞧瞧葛天鈞,又瞧瞧拂袖紅綢,說道:「我去了!」轉身走向洞口。

葛天鈞大叫:「小惡道士在這裡,別讓他逃走了!」

洞口不遠處七八名高手聽得葛天鈞的叫嚷,當即攔在洞口。彭依刀快步而出,一人喝道:「往哪裡逃?」揮刀向他頭頂砍落。彭依刀伸手在他胸口一推,那人直摔了出去,撞向身旁的三人,四個人紛紛跌倒。眾人叫罵呼喝聲中,彭依刀快步逃了出去。

群豪聽得聲音,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彭依刀早已去得遠了。有十餘人發足疾追,彭依刀想起那日玄清道人,便急中生智,躲在渾厚的積雪下,黑夜之中,誰也尋他不到。群豪只道他已奔逃出谷,呼嘯叫嚷,追逐而出。

過了好一會,彭依刀從雪地悄然鑽出身來,見到葛天鈞和拂袖紅綢也走了。葛天鈞在前,拂袖紅綢跟在後,兩人隔著一丈多路,越去越遠。片刻之前還是一片擾攘的雪谷,終於寂寞無聲。

武林群豪走了,拂袖紅綢走了,玄清道人死了,好多群俠也死了,如今只剩下他彭依刀一人。他忽覺孤零零的,抬頭仰望,蒼穹如墨,月明星稀,四周環視,只有那日漸消融了的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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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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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冰消雪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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