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3）

這回，宋琪卻不再爽快直言了，他竊笑一聲：「笑話，我怎麼可能讓你們知道青芸在哪兒？」

「那個姓鐘的女老闆已經落網了，你的罪行一定，她就只能交代。與其等她交代，不如你現在抓住這個立功的機會。」

「是么？哈哈哈——！」宋琪大笑兩聲，毫不懼怕，「可惜，鍾姐並不知道，青芸在哪兒。」

吳警官不慌不忙地等他笑完：「那也不打緊，你不說，我們也有辦法找到她，多費點兒功夫而已。」

宋琪不答話了，他保持著臉上還未能收回的笑意，一動不動。而他臉上的神情，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似有幾分恍惚。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我都可以給你記功。」吳警官仍舊公事公辦的口氣。

宋琪緩緩抬起臉，雖被雅林遮擋著只能看見半邊，但神色中那種已經越過了絕望的淡然，正在一點點升起。他對著吳警官微微一笑：「不是所有的事，你們都配知道。」

他說得悠然，還帶著慣有的高傲。但吳警官只是靜靜地盯著他，一聲不吭，雙臂疊起橫在胸前，臉上全無一絲表情。

其實，只有宋琪自己還不明白，他早已成了一塊透明的玻璃，此刻正被人居高臨下地審視著。

「我要那邊那輛白色的越野車。」僵持片刻后，宋琪突然開口道，他的視線投向了不遠處滯留在馬路上的幾輛車，「就是堵在上行路口的第二輛，你們去跟那個車主說，叫他把車開過來。」

這公寓樓前是條路，因火災臨時封閉了幾個小時，現在正慢慢疏通。深夜的車雖不多，但也在這裡堵了起來。宋琪索要的那輛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堵在這裡的車中，性能最好的。

「你要車做什麼？」吳警官明知故問。

「離開這裡啊。」宋琪也不避諱，直言而答。

「不要再把無辜的民眾牽連進來了，你要車，我們給你一輛。」

「我不要你們的車，我信不過。我就看上了那輛，你們現在就可以去跟車主溝通了。」

「離開這裡，你又能去哪兒？」

「去離平城最近的國境線，出境，然後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宋琪口氣平穩，好似這要求提得理所當然。吳警官悶了半晌，不駁回，也不答應。

見吳警官不動彈，宋琪壓低聲線道：「我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后，我要坐上那輛車。」

吳警官放下橫在胸前的手臂：「不然呢？」

「不然……」宋琪眸色一沉，拽著繩子的手猛地一使勁，捆在雅林脖子上的繩索就頓時勒緊！

「呃——」雅林禁不住吭了一聲，身子不由得打顫，雙手拉著脖頸處的繩子，乾咳起來。

「住手！」我馬上朝前邁去。

但就在我開始移動的一瞬間，一聲凌冽的槍聲驟然劃破空氣，震耳欲聾！眼前頓時爆開一縷煙，隨即便是雅林倉惶的尖叫！

我全身發麻，行進中的雙腿一下失去支撐，晃了兩下，差點跌倒。

是宋琪開的那一槍，他將槍口朝天打了出去，然後又立即回到原位，更加用力頂緊雅林的腦門。

「別動。」他半眯著眼看向我，語氣緩和，卻陰沉至極，「再過來，我就和她同歸於盡。」

此時，耳邊亦傳來吳警官小聲的囑咐：「別衝動。」

我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扣進手掌，拚命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雅林雖未受傷，但槍聲就在她耳邊打響，她嚇得滿臉蒼白。繩子已放鬆，可她臉上寫滿的痛苦卻沒有減輕。她抓著繩索的一隻手放了開來，顫抖著挪到胸口上，皺著眉閉著眼，牙齒緊咬在了下唇上。

「宋琪，你還靠她活命呢，你不能這麼對她。」我的聲音越來越嘶啞。

宋琪瞄了我一眼，又將陰沉的目光轉向雅林，在她耳邊幽幽道：「是你跟潘宏季說了什麼吧，否則他怎麼會叛變？告訴我，你跟他說了什麼？」

雅林抓著胸口，艱難地吐氣：「……我……沒……」才吐出兩個字，呼吸就被咳嗽阻斷。

「別再逼她了！」我喊道，「你沒看見她已經受不了了嗎？」

宋琪抬起眼皮來，幽暗的目光瞥向我，嘴角輕輕一勾：「早點助我離開這裡，她也能少受些罪。」

「不行，我不能讓你把她帶走。你已經失信於我，我不相信你會好好待她。」我停了一下，語調忽然強硬，「你可以走，但必須就在這裡放了她！」

他輕蔑一笑：「海冰，你憑什麼來命令我？」

「憑我能給你一個更好的籌碼！」

他眼裡閃過一絲亮光：「洗耳恭聽。」

「你現在的處境，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之前你在暗，現在卻只能從包圍圈底下明著逃了。明著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處處都是追擊，一不小心就會車仰馬翻。你唯一能倚靠的，只有手裡的人質，一旦人質沒了，你也就沒指望了。雅林的狀況你很清楚，這種朝不保夕的逃亡，她根本吃不消，隨時可能在路上就……你真的覺得，她當得了你的倚靠？」

宋琪沒應，靜靜地看著我。

「雅林做不了你的人質。」我加重語氣，一字一句說得更加有力，「我跟她換，我替她，我替她當你的人質！」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驚訝了，雅林忽地睜開眼看向我。

短暫的吃驚后，宋琪眉梢一挑：「海冰莫不是在捉弄我，我怎麼製得了你？」

我沒開口，隱隱地抿唇一笑，抬腳向後無聲地挪了兩步，靠近了旁邊一名警員。而後，冷不丁地，我突然一側頭，一伸手，眨眼間拔出了那警員綁在胳膊上的匕首！

鋒利的刀尖如一道光在空中劃過，刀刃擦出的聲音清脆又刺耳，自右向左一個閃躍，我的左臂上便泛起一條鮮紅的血跡，如一串水簾，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你做什麼？」吳警官一聲驚呼，警員們也嘩然一片。

而我的目光一刻也沒移向旁邊，依然冷冰冰地直指宋琪，手中的匕首漸漸抬到同視線平行的高度：「你怕我，但不會怕一個殘疾人吧？如果沒有手，沒有眼睛，或者再紮上幾刀，只要不會死，是不是就當得了你的人質？你開條件，怎麼樣你才放心，你說，我做！」

氣氛在剎那間凍成冰，我感覺到了凝結在自己身上，所有人驚詫萬分的目光。

而雅林，呼吸猝然停住，頃刻間成了一尊泥塑，瞠目結舌地望著我。

半晌，她的嘴唇微微顫動，用力吸了一口氣，使足力氣從嘴裡送出一聲呼喊：「海冰你瘋了嗎？」

但她的話音還未落，一聲狂躁至極的吼叫便從我胸中橫衝而出——我從未如此發狂地干吼過，幾近把嗓子撕破：

「你——才——瘋——了——！」

***

漆黑的夜空在濃煙的洗禮后，顯得格外空闊而幽遠。歇斯底里的嘶吼像一聲驚雷，將茫茫夜色撕出一道口子。

四周在剎那間陷入鴉雀無聲，被我怒目直視的雅林，呆若木雞。

她半張開口，嘴唇張張合合，彷彿想對我說點什麼，解釋、或是致歉。但，許久，她都沒能吐出半個字，只有兩行晶瑩的淚，從臉頰上滾落。

「果真是感天動地，我的確自愧不如，做不到你這般。」宋琪打破沉默，幽幽地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詭秘的笑，「不過海冰，這麼做未免也太血腥了吧。你看，只是說說就把雅林嚇得不輕，你要真弄成那副模樣，恐怕還來不及交換，雅林就該先崩潰了。」

我開口想說一句「那你想怎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這下徹底啞了，使足了力氣都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宋琪繼續道：「不過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我。乾脆，你去把那輛車開過來。海冰，你來給我當司機吧，你聽話，我很放心。」

我看了一眼路邊，那輛越野車還停在那裡。

「宋琪，你要連海冰也一起綁架嗎？」雅林問。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嗎？」宋琪反問。

「說好了的，不要牽連他。」

「你放心，我只要能逃出去，不會把他怎麼樣。」說完，宋琪又對向我，「你去不去？」

去。我在心頭默默答應了。

若不能替她，至少跟在她身邊，也比看著她被帶走好。

但雅林十分反對，拚命朝我喊：「海冰你別聽他的！」

我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個頭，垂臂將匕首丟在原地，轉身朝那輛車直徑走去。

***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敲開車窗同車主交涉，用的全是氣聲。車主之前就聽到了槍聲，對這邊發生的事略有準備，得知情勢危機，又看了一同跟隨的警員出示的證件后，讓出了車。

警員是吳警官安排來協助我的，他沒有阻止我按照宋琪的要求行事。

我很快把車開了回來，警員們讓開一條路，讓我開進去。按照宋琪的要求，我把車尾抵上他旁邊的牆，車頭略微轉向他們，和牆保持一個傾斜的角度，停穩，然後打開朝向他們的後排車門，等他們上來。這樣的停車方式，對他而言是最安全的，不僅車門離他只有兩三步的距離，整輛車還可以替他嚴嚴實實地擋住一側，避免上車時遭人偷襲。

吳警官挪到開口的這一側，仍然正對著宋琪，掩藏著后腰處的槍。但他的神色中已有一層明顯的焦慮，看這情形，是很難找到機會出手了吧。

車停好后，宋琪托著雅林起身。雅林十分抗拒，整個人都是被宋琪硬拉起來的。而後，宋琪側過身，將後背靠向車尾，拽著雅林慢慢向車門移動。他的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不遠處面龐緊繃的吳警官，以最高的警惕防範著這最大的變數。

然而，宋琪沒想到，我也沒想到，最大的變數竟不是吳警官，而是被控制著的雅林！

就在宋琪已將半截身子坐進車裡，顧不上將她死死控制的一剎那，她突然抬手抓住了宋琪指著她的槍！她抓在槍筒上，拇指伸到扳機處，向後一揚將扳機按了下去！

「嘭——！」又是一聲槍響，穿雲裂石！

同時，一個更加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緊隨其後，隨之，車體傳來巨大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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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吧後面的全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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