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桐油蔓延的速度很快,隨著一支燃燒的火摺子被拋進來,這間僅有五六十平米的密室瞬間變成了火海。
她能跑到哪裡去?
感覺到腳下已有桐油漫過來,蕭輕靈想都沒想,直接抱著小五爬上了一口大缸。
將瑟瑟發抖的小五摟在懷裡,蕭輕靈轉身。
身上著火的女人們拚命拽著門栓,可受熱變形的石門已牢牢焊死在了門框上,她們哪裡跑得出去?
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皮肉的焦臭味,女人們的身軀,正以誇張又詭異的形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曲起來。
哀嚎著、掙扎著,她們無力地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是徒勞。
蕭輕靈用手緊緊蒙著小五的眼睛,她的思維和語言能力都被大火迅速吞噬,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們漸漸變成焦炭……
腳踝猛地被人抓住,蕭輕靈終於驚恐地發出一聲慘叫:「啊……」
「別怕!仵作姑娘,是我……」
她和小五站立的大缸旁多出來一個火人,她的手臂上滿是污濁不堪的血水和糞水,這讓火苗暫時停止不前。
此時,她正仰首看著蕭輕靈和小五,眼眸中是深深的眷戀和欣慰。
蕭輕靈猛地瞪圓了眼睛:「三姑娘……」
「啊!小五……」三姑娘和蕭輕靈同時驚呼起來。
就在蕭輕靈蹲下身,試圖將身體著火的三姑娘拉上來時,小五竟擺脫她的懷抱跳了下去。
毫無畏懼地抱住自己最信賴的姐姐,小五任由火苗燃燒到自己身上。
抬頭仰視蕭輕靈,她笑了,笑得很幸福:「我,想和三姐姐在一起……」
蕭輕靈根本沒聽明白小五在說什麼,她只是下意識地就想跳下去將小五抱上來。
然而,身子才一動,三姑娘便呵斥道:「別下來,我和小五支撐不了多久……」
瘦弱佝僂的身軀,此時迸發出巨大的潛力,三姑娘和小五竟將一口大缸抱了起來。
蕭輕靈尚未明白她們的意圖,她們已將這口缸摞在了她身邊的兩口大缸上。
然後,三姑娘抱著小五往後退了兩步,以防火苗燒到蕭輕靈身上。
「仵作姑娘?」三姑娘已經焦黑開裂的臉在火光中顯得異常美麗,她輕輕笑著,眼眸中含著鼓勵:「你爬上去就可以夠到房頂。
那上面,有一扇小窗戶。
你要小心……」
說完這句,她和小五的身體便倒了下去,徹底被火海吞噬……
蕭輕靈不知道自己在缸上蹲了多久,直到濃煙幾乎讓她窒息,她才開始往上爬。
找到三姑娘提示的那個小窗戶,她爬了出去。
她要報仇,要為這些慘死在火海中的女人們報仇。
她有點痛恨自己,之前她為什麼沒有拿起叉子狠狠往男人的身上戳幾個血窟窿?
她又有點鄙視自己,她為什麼沒有小五那樣跳下去的勇氣?
站在黑漆漆的地面,蕭輕靈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今日的遭遇就像一場噩夢,慘烈而又迅速,她根本想不明白。
在原地愣了足足兩分鐘,她才邁開雙腿,艱難地往前行去。
她還在這戶人家的院子里,此時,她只有一個念頭。
不管會不會摔進山崖,她都要離開這裡,必須離開這裡。
她要去六扇門報案,告訴皇城所有的人,在無人區內有一個輕羊庄,輕羊庄內還住著一群魔鬼。
她要讓這些人不得好死,像豬一樣死去……
「二叔?那兒還有個活的。
是那個女人,鳳將軍的妹子!」男人欣喜的聲音,像是老大。
「抓住她……」
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人發現了,蕭輕靈苦笑一下,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一隻手抱著昏死過去的蕭輕靈,另一隻手拿著把寒光閃閃的軟劍,封少銀色面具下的鳳目中滿是殺氣。
「說!你們家的女人們呢?」
被斬斷腿的四個男人滿臉驚恐地看著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齊聲道:「燒死了!」
「全都燒死了嗎?」
「對!」老大咽了口口水:「二伯說,她們為救鳳姑娘殺死爺爺,全都該死。
所以,我們就往地下密室里倒了很多桐油。
然後……」
沒等他說完,封少手中的軟劍輕輕一劃,四個人同時栽倒在地,再無聲息。
「砰!」院門被人撞開,一身黑衣的鳳棲飛撲而至。
看見封少懷裡的蕭輕靈,鳳棲愣了愣:「她……」
「還活著!」
「哦!還好你趕上了。」鬆了口氣,鳳棲又問:「那其他人?」
「全死了!」
「全死了?你……」
「男人們燒死了所有的女人,我殺死了所有的男人!」
斜睨一眼目瞪口呆的鳳棲,封少問:「那兩戶人家?」
「男人全被我們殺了,女人們……」
「你打算如何處置她們?」
「先帶回皇城去……」
「然後再賣入官窯?」
「你怎麼這麼想?」鳳棲皺眉:「她們都是些可憐人!」
「那就把她們留在這裡。」打橫抱起蕭輕靈,封少大步往外走。
「可是……」
「離開這裡,她們會死的。」
愣了半響,鳳棲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暗罵一聲妖孽,將手中的火摺子往屋頂上一拋,鳳棲施展輕功追去。
待追上后,鳳棲問:「你打算如何向蕭五小姐解釋?」
「無需解釋,她全都會忘記。」
「啊?你要……」
「難道你想她一輩子活在恐懼和內疚中?」低頭看一眼懷裡的蕭輕靈,封少的唇角微微勾起:「有些事,無需記得,重活一遍就好。」
鳳棲腳下一頓,你到底是怕她一輩子活在內疚中,還是怕你自己一輩子活在內疚中?
記憶可以抹去,生活,可以重來嗎?
……
老大覺得頭痛欲裂,有人正在給他喂水,這讓他突然想到幼年時的娘親。
「娘……」
下意識地喚出聲,卻聽見一聲譏諷的嗤笑聲,老大艱難地睜開眼睛。
火紅的太陽刺得他雙眼直流眼淚,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周圍,乃是一片煙熏火燎后的廢墟。
「是……你?」
「你很幸運,我在你變成烤肉前趕到了。」
「我二叔、三弟……」
「死了!」
眼眸中的亮光一下子熄滅了,老大咧咧嘴:「都死了,也好!」
「我問你,蕭輕靈跑到哪裡去了?」
「蕭……輕靈?誰?」
「就是那個又瘦又丑的丫頭。」
「她?鳳將軍的妹子?」
「嗯?」男人微感詫異。
可是很快,他又笑起來:「看來,越來越有趣了呢!她人呢?」
「跑了!」
「你們不但讓她從密室中跑了出來,還被她殺得片甲不留?」
「不是她,我們是,是被一個戴面具的紅衣男人……
你的辦法不管用,就算往密室里倒桐油放火燒,也關不住她。
而且,她還有幫手,那個戴面具的紅衣男人……很厲害……」
「封少?」男人驚詫地張大了嘴巴,半響,他才搖頭道:「看來,我做了這麼多,都白費了呢!」
想了想,他又笑道:「既然暗的不行,那就來明的吧!
呵呵!蕭輕靈?封少?歡迎加入我們的遊戲。
現在,遊戲正式開始了……」
老大猛地瞪圓了眼睛,面前這張英俊熟悉的臉依然在沖他笑,只是,笑得猙獰不堪。
而他的手裡,正緩緩舉起一把巨大的鐵鎚。
老大眼睜睜地看著這把鐵鎚向他砸落下來……
將母大蟲趕走後,雖丟了嫁妝,又進宮給父皇母后跪地賠罪說了半天好話累得臉皮子發輕,沈明軒的心情卻很好,一想到府里還有個皇城第一大美人在等著自己,他的骨頭就有些發輕。
對於沈明軒來說,不管是人還是財,只要送進他嘴裡的豈有吐出去的道理?所以他不光名不正言不順地將蕭雲靈扣在了俊王府,積善堂的契約,他也沒交給皇后。
這種美人在懷,臆想積善堂未來的日子真叫爽,可爽日子不到一天,沈明軒就被滾滾天雷砸中了。
昨晚與蕭雲靈共赴銷魂帳前沈明軒便覺得手腕上有點癢,不過,瞧著梨花帶雨的美人兒,沈明軒七魂只剩下了兩魂半,壓根沒顧上自己的手腕。
話說,蕭雲靈這種嬌滴滴的美人兒本就惹人憐愛,如今吹彈可破的嬌美容顏上再留下幾個明顯的五指山,當真有股說不出的凌亂美。沈明軒使出渾身解數,終於讓羞答答的蕭四小姐拋卻世俗眼光,同意他親自伺候為她沐浴更衣。
共沐鴛鴦浴,哪裡還顧得上找人將美人兒臉上的五指山醫治好,沈明軒威逼利誘,硬是在浴池裡就將美人兒辦了。本想著雲雨一晚,第二日瞧著美人臉上勾得人心痒痒的五指山可以後勢再發,豈料,一睜開,沈明軒就驚悚了。
真的是驚悚,在他眼前,與他頭並頭臉挨臉,甚至嘴對嘴的這是神馬東東?
完全看不出是誰,五官被高高腫起的面頰幾乎撐平,非但如此,滿臉都是紅黃藍綠紫、色彩斑斕的麻點點。乍一眼看上去,簡直就是一枚五顏六色的豬頭。
蕭雲靈是被某總馬慘不忍睹的尖叫聲吵醒的,睜眼有點費力,所以邊睜眼她還邊回味著昨晚激動人心的漫步雲端,順便也盤算了一下怎樣遊說俊王爺今日讓冰人去蕭府提親。
只可惜,睜開眼睛之後,她就一腦袋從高高的雲端栽倒了地上。第一反應是尖叫,第二反應是尖叫,第三反應還是尖叫。
於是,破門而入的丫鬟小廝們吃驚地看到有兩個一絲不掛的彩色豬頭正在俊王爺的銷魂帳內互毆。說互毆也不對,完全是一個毆打另一個。
當男豬頭第三拳擂到女豬頭臉上時,女豬頭終於哭喊出了聲音:「王爺?您是俊王爺嗎?我是雲靈啊!」
這一嗓子不但把瞠目結舌的丫鬟小廝們嚇愣了,把榻上的男豬頭也同樣嚇愣了。
在男豬頭髮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和女豬頭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后,丫鬟僕役們被攆了出去。之後,太醫們川流不息地進出俊王府,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十日。
第十一日一早,剛踏進俊王爺寢殿的張太醫又被趕了出來,俊王爺沈明軒暴怒的聲音緊隨而至,響徹整個俊王府上空:「滾!都給本王滾!去,將蕭府五小姐蕭輕靈給本王帶來!」
……
月色朦朧,蕭府中一片寂靜,便是小貓小狗都陷入昏睡之中。
北院,蕭輕靈剛剛沐浴完畢,凝香和夏雨幫她把頭髮擦乾,給她鋪好榻榻,便雙雙退下。
倚在榻頭翻看了會子醫書,蕭輕靈覺得乏了,便打算熄燈睡覺。
她始終保留著二十一世蕭的生活習慣,不喜歡和人同睡,亦不喜歡睡覺時候點燈,更不喜歡睡覺的時候里三層外三層地穿一大堆。所以,她和平時一樣,將中衣、裡衣和肚兜盡數褪去,換了件自己縫製的睡裙,舒舒服服地鑽進了被窩。
這幾天她的睡眠不太好,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
因此,沒多久,蕭輕靈便睡熟了。
她睡著后不久,銷緊的門栓突然動了一下,隨後,房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矯健的黑影一閃而入,尚未來得及看清,房門已再次落栓,只讓人覺得方才那是幻覺。
黑影絲毫沒有深更半夜登堂入室的自覺性,像是回到自己家了一般悠閑自得,只瞧高大挺拔的身形,便知是個男人。
男人若無其事地掃視了一圈四周,目光倏地落在了榻上。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格子落在榻幔上,隱約可見榻上躺著個曼妙的倩影。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男人抬腳直接走了過去……
榻上躺著個小人兒,已然睡熟,朦朦朧朧的小臉如同一朵暗夜綻放的白蓮,帶著攝人魂魄的寧靜與出塵,精緻的五官如同熠熠生輝的鑽石,閃動著奪目的光華,尤其是那雙閉著的眼睛,兩排微翹的長睫蝴蝶羽翼般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將人的心都要抖化了,平白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
男人撩著榻幔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眼見就要摸上蕭輕靈的臉,忽地一頓,身形一晃,竟然翻身上了榻。
像是擔心將榻榻弄髒了,他想了一下,很有道德地脫了鞋襪,當然,也順手脫掉了大紅色的外衫,這才懶洋洋地躺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