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早飯。常規的雜糧粥和煎蛋。

她們其實從大年初二就開始這樣吃了。其它的實在沒啥吃的。都吃膩了。現在物質太豐富了，那麼多吃的，都沒胃口。

是不是小時候的苦居然被老天以這種方式還了回來。

小寧說了句，人只要存在就夠了。

女兒哼了一聲，又來了，貓流浪是存在，狗吃屎是存在，人吃狗是存在，人吃人也是存在，是吧？

吃著，小寧說，毛妞，你適合成為一個著名女學者。

女兒說，我不會成為一個著名女學者的。

那你是要成為兩個著名女學者？

女兒說，你能不能正常一點！

早上下樓。

電梯的事還沒解決。二樓的仍然反對，就他一家在死抗，一樓兩家就不說什麼，這二樓的也真是中了邪了。但電梯已經徹底坐實了。

昨天連鎮長都來考察了。一輛大黑車拉著一車黑衣人，在樓下考察了一個多小時。後來抖音上就出現了鎮長來考察的電梯安裝的小視頻。

這是吳涇鎮第一台老舊小區改造加裝電梯，對於從上到下的官員們都是一大政績，從閔行區，到吳涇鎮政府，到居委會和物業，都是大事一件。

二樓還是不同意。但已經沒意義，不用他出錢，滿百分之二同意就能裝，哪條他都沒價值了。

而且二樓這清奇少年（千冢說，這騷年其實三十多歲，和老殘在明湖居聽書遇到的騷年年經差不多）當初大鬧業主會場，要求把後面的棵砍的，理由是妨礙他採光。其實樹是好東西，農村還故意種得院子全是樹，遮天蔽日，那才是福。他不過是在找理由，這騷年的哪根筋不知給某個變異豬肉絛蟲給卡住了。但砍了樹他還是不同意。

小寧挺看不起這樣的人的。一個心理不平衡就讓他變成如此變態的人。也好。反正他沒用了。

但小寧心不平就要有發泄，每次走過二樓門口都故意一口痰，類似隊長那種迫擊炮式。她可知道心理戰的威力。但對這個清奇騷年不知是不是有用，她心裡很沒底。

越是沒心沒肺的愣頭青心理越是強悍。

吃過了，送女兒上學。下樓，卻聽二樓砰的一聲。原來二樓那清奇騷年也出來送兒子上學，看紅領巾，應該是上小學。

小寧笑了，你的苦日子還長著泥，騷年……

但看到二樓的門，卻下意識地呸地吐了一口痰。

那騷年已經帶著兒子走出電子門，這時卻突然回頭看。

小寧嚇了一跳。但馬上就平靜了。看你做啥！

那騷年卻突然開口問，你們在哪個學校上學？

小寧一愣，這畫風不對，怎麼成了寒暄？

一時間卻又忘了女兒的學校是啥名字，神經短路了，像斷電的機器人，眼珠亂轉。

女兒卻說，上師大附中。

那騷年說，就是過了閔浦大橋那個？

小寧微笑下，說，是的。

女兒卻也搶著說，是的，就是郊野公園那邊……

小寧瞪了女兒一眼。

上了車，小寧說，我們電梯沒問題了。其實他反對也沒用了。

女兒說，他是看著我美才和我們說話的……

小寧笑掉了下巴，你個小不點，還瞎能！那人是聽到我吐痰的聲音，感覺很熟悉，所以要回頭看下是誰，結果果然是我，哈哈哈……

女兒說，他就是看我美才和我們說話的，不然為啥問我在哪個學校上學？

小寧說，去，那話就問我的！不過被你搶答了！

女兒說，就是看我比較美，就是美！美！

小寧說，你在學郭沫若的天狗嗎？

女兒說，我吃了天吃了地吃了我再吃了你……

小寧從後視鏡看著張牙舞爪的女兒，笑了，你個小能豆，越來越能了！不過嘛，剛才確實是他想和我打個招呼，表示和解，因為他一直反對裝電梯，而且理由很滑稽，他知道全樓人都討厭他。我一口痰拍醒了他……

女兒說，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又叫道，就是因為我美！我就是美，美就是我！美！美美美！

小寧白她一眼，不可救藥！

小寧其實明白，這次意外的寒暄是她又一個心理戰的勝利。

二樓的騷年其實意識到了某些不對，儘管他未必認為他錯了，他可能一直認為反對裝電梯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但其他人的態度卻會使他思考一些東西。就像那個每天堵路等人的司機一樣，他可能真不覺得有什麼，不就幾分鐘的事，挨了罵才會想到可能妨礙了別人。後現代的人們越來越自我，無論自私自強自戀自憐還是各種變態都覺得自己有天經地義的不可剝奪的個人權利。但個人的所謂權利卻經常是對別人的妨礙，所以會有法律法規來做各種調節。

小寧深知此人類人性之陰暗，且是千萬年不可能改變之陰暗，因為從細胞開始就是自私的，細胞的集合體怎麼可能大公無私？

小寧還感覺，這人還期待著三樓以上的8戶人家都排隊去求他同意裝電梯。其他鎮上屢屢發生這樣的事，六樓要裝，一樓就不同意，六樓就整天去求一樓，甚至送禮。但對於小寧這個小區，實際上無人去求他。大家都擰著勁。他要砍樹，說要採光，物業真砍了樹，他還是不同意，這就是耍賴了。你二樓一點錢都不用出，電梯白坐，你還想啥？大家實際都覺得這騷年不但腦子有問題，人品也有問題。反正政府在提倡且大力推行，是老年人上下樓的民生大事，不可能因為實際利益無損毫髮的兩戶人家而讓其他8戶人家無法下樓。

其實這個騷年還低估了單位制的力量。有孩子有工作，就有單位，居委會聯合派出所能查到他的單位。如果因為裝電梯都到了派出所查戶口的程度，這事情實際就相當嚴重了。

小寧當然也不管。平時對這騷年印象還挺好，個不高，清秀的那種，不像多事的。小寧的面相學似乎又一次例外。不過也沒什麼。反正小寧早上送孩子幾乎每天都碰到他。她就抬頭而過。像兩個月前對五樓那精緻的上海小女人一樣。只是每次經過二樓門前都大聲地吐一口痰，然後唱著歌走過去。她很坦然，如果二樓那愣頭青出來理論，就可以說：吐痰怎麼了，又不礙你事，想管，每天幾十條狗在小區亂拉屎你怎麼不管管去？必要的時候無賴一下還是很有用的。

實際上小寧心中沒底，她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大效果，但肯定對心理有影響。

現在看來，果然起作用了。

寒暄意味著和解。

和在遊戲中論壇上斗小人一樣，錨准了，堅持下去，對方總會先撐不住。

小寧想想就笑了。希望這清奇的騷年能回復那無憂無慮的清奇狀態吧。

反正裝了電梯他二樓只會升值絕不會貶值。

心跳84。

開車，早上，車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