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名時魘

只可惜，無論明甬本身的隱忍，還是白澤的長鳴，亦或是周圍城市擔憂的神色都沒能取得相應的效果，在他決定孤注一擲的時候，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藍光大盛，彷彿海潮般吞吐著虛無，面色蒼白的男子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緩緩闔上了雙眸。

「甬，唔！」迅速起身的殺手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便被身邊的秦鎬捂住了嘴。

玄衣將軍的目光在四周掃過，冷得彷彿出鞘利劍，嚴厲非常，只在看向明甬時，微微帶了些濕意。

「莫要擾他，」江寧輕聲告誡道，「既是做下了決定，便要承受後果了。」

話雖是這麼說的，可她實則已解下了腰間的玉笛，於指間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此刻並不明朗的擔憂來。

就連向來沉穩的維特妮斯也難得面露憂色，那本古樸的書籍虛影在她身後若隱若現，她的語調中已帶了些不易覺察的悔意：「早知如此，我無論如何也會阻他出手的。」

「無用的，」看得最清的是秦鎬，他知曉明甬的性格，也了解他的選擇，「若是真強行阻了他出手，阿甬怕是會找個無人的地方自去探尋，反倒不如現在。」

至少，明甬付出的他們都會見證，就是那些內在的傷勢也能憑藉對他的了解推斷，全數在場更能保證絕對的安全。

占卜，特別是占卜親近之人相關的內容，是為規則所不容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分明在場的城市意志大多清楚神秘學，卻不曾出手占卜的緣由。

說到底，明甬的獸形依舊不是擅卜的玄武，而白澤的知天下萬物，也不過是見多識廣的積累而已。

這個萬物，可以包括各色人類，可以包括妖魔鬼怪，卻絕對不包括歐面前這縷顯然來源不明的黑霧。

現在這般探查，只不過是打了規則的擦邊球，順帶欺負宇宙意識並不會時時刻刻監視於他，強行借用白澤的力量來達成其「通曉萬物」的設定而已。

但即便如此，得到的信息越詳實，他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

時間在壓抑的環境中流逝，終於，在眾人近乎翹首期盼的等待中，明甬掌心的藍色光華緩緩收斂。

「是，咳！」終於從入定的狀態睜開雙眸，明甬急切地想要說出對方的身份，可甫一張口，便措不及防地嗆出一大口鮮血來。

鮮紅的液體成噴濺狀灑落，就連他一貫整潔的玄色衣袍上也沾染了幾滴，白澤的虛影狠狠顫動了下，連掙扎都沒能做到，便消散成了虛無。

「明甬！」「阿甬！」

城市意志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就連向來不善言語的蝙蝠俠都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了過去。

「無事，」即使嘴角還帶著些血跡，連回答的聲音都在發飄，可這位玄衣儒商還是抬手阻止了想要匯聚過來的眾人，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各位且放心便是。」

雙眸微闔，明甬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似是做賊心虛般，他後知後覺地將雙手往衣袖中縮了縮，可事實上，大家都看到了他那雙執劍撫琴、向來穩健的手正脫力地顫著。

跨越世界的傷勢還未修養好，又強行抽幹了自身的能量，到底還是給明甬的狀態帶來了不小的負擔。

神色中帶著些不自知的恍惚，男子的喉結動了動，竭力做出吞咽的動作，確保自己的傷勢不會嚇到他人。

「三道六界查無此物，」即便稍緩了緩，他的聲音也輕得可怕，彷彿稍有些風都能將其吹散，「亦不入輪迴。」

「此為命軌之外、時空之中的迷失者，」頓了頓，他向後仰了仰身子，輕輕喘息了聲，接上了此前的敘述，「由此前因高維生物造成的時空裂隙進入本世界內。」

他的臉色實在難看得可怕，終於放在桌上的雙手只露了青白的指尖，細細看時，他的身軀微微蜷縮著，彷彿正竭力剋制著生理上的不適。

亞洲人本就顯小，褪去平日里清冷、精明又沉鬱的複雜氣質，單從外表看來，此時的明甬也不過是個將將大學畢業的孩子。

「先讓他去療傷吧，」最先看不下去的是慣來護短的斯塔克，「不差這麼點時間，休養好些再說不遲。」

先不說黑霧出現得極其隱蔽，就是知曉了全部情報，他們也不可能馬上找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是明甬自身的狀況，都實在不太足以讓他敘述完全部。

單單方才這幾句話，他就已多次忍耐傷勢了，若是再這般下去……

反正情報已經在這裡了，根本不急，還不如讓人先好好休養，至少，不要頂著現在這副氣若遊絲、即將暴斃的身體狀況，看起來也太慘了些。

「不行，會出現遺忘的。」超英想得到的，城市意志怎麼可能想不到，但是即便白澤知萬事，明甬依舊不是白澤。

他的本體從來都是大海邊的鮫人，白澤只是在天一閣建立後方才出現的額外能力罷了，無論如何，也比不得對本體的駕輕就熟。

出乎眾人意料，這次開口解釋的是向來冷清的玄衣將軍。

他一面將手貼上明甬的後背心，用內力替他緩解不適，一面趁著對方閉目養神的時間向眾人輕聲解釋道：「阿甬能通過白澤獲取情報或信息，但他對此擁有的全部記憶時限僅有半個時辰，若是在這個時限內不交代完，回溯便需要新的能量。」

手上的動作不停，秦鎬垂首，看向面色慘淡、半靠在椅背上休憩的明甬，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秦鎬本體是白虎，同白澤一般無二的神獸，故那些代價他也有所耳聞。

白澤固然知天下事，但超出「天下事」的範疇，代價便是先重複最恐懼的記憶，隨後，想探知多少，身上的能力便被抽空幾成。

這也就是明甬了，不僅心性堅毅，本人也身負內力，才勉強抵住這個代價，將探知的情報全數傳遞，換個人來，先不說身體能否抵得住，怕是連承受記憶都難。

許是內力起了些作用，又可能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即便看上去依舊虛弱，再開口時，明甬的聲音已凝實了些許。

白澤帶來的影響還未過去，即便儘力控制，明甬的話仍帶了些文言的味道，清淺得彷彿山間的泉：「吾已將其錄入萬物生靈譜，視其能力與來源，名之為時魘。」

「魘者，夢驚也。」明甬順勢介紹起了命名的含義，也順帶極隱晦地透露了入侵者身上自帶的能力，「時魘，則以時為夢，困囿人於方寸，輪迴錯亂，時空倒轉，虛實相倒者是也。」

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有人接話，哪怕對文言心存疑惑，也只乖巧地等待著後續的解釋。

維特妮斯兀自緊盯著明甬，時刻確認其身體狀況，手下的電子屏幕卻自動記錄著他帶回來的情報。

她已經漸漸猜到了所謂「時魘」的來歷和能耐了，就類似於時間上的鬼打牆，讓所有被祂捕獲的存在重複完全相同的時間。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超英，甚至於城市意志，只要對方沒有能力打破禁錮，輪迴絕境便會持續到到被捕者心態崩潰，在絕望中碎裂魂魄為止。

「以虛為實，將實作虛，虛實相倒，故時魘出，則天下亂。」明甬的嘆息倒是帶了點真心實意的感慨，「無魂無魄之靈，亦可毀一世界。」

「可惜，」他轉向周圍神色肅穆的超英和城市意志，眼中帶著些打量的神色，半晌，才輕聲道，「爾等攻擊力依舊太弱。」

「只涅槃火能傷到時魘，再有，便是君上親手所奏的琴音了，」他不無遺憾地嘆息道，「人類攻擊無用，其餘的風雷海潮，便是真打散了凝聚的時魘，也依舊只能延遲其干擾之能，不足道也。」

此時，明甬雖口中仍輕聲敘述著情報，可看他雙眼時，眼瞳中已沒了深邃的神采，連瞳孔都微微放大，顯然已是疲憊到了極點。

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說完了情報，甚至於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比起呢喃，或許稱之為氣音更為合適。

自始至終，江寧都保持著沉默，連半點多餘的表情都不見，只原本高傲的金鳳虛影朝著明甬的方向微微垂首，才讓人看出了屬於大小姐口是心非的彆扭在乎。

作為向來冷漠的將軍，秦鎬難得有這樣溫和的一面，他安靜地站在明甬背後，直到他說完，才小心地將手覆在了他的雙眸上，輕聲哄勸道：「休息會兒吧。」

青年的喉結滾動了下，努力動了動，彷彿還要說些什麼，但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大抵是傷勢過重，又或許是將軍滿身冷肅的氣質給了人足夠的安全感，遲疑了片刻，明甬側首靠在秦鎬的腹部，安安靜靜地昏睡了過去。

原先努力坐正的身體向側面滑落，板正地搭在桌面上的手臂無力地垂下，青年唇色淺淡，薄唇微分，溢出的猩紅血液順著微張的嘴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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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明甬，寫到最後我自己心疼死了，這是我家鄉的城市意志啊QAQ

但是沒有辦法，反正是個伏筆，沒這麼快打起來，給大藍鳥和大蝙蝠喘口氣的時間吧，等他們長點頭髮再來霍霍……（我真的是蝙蝠家的粉絲，不是黑粉！）

有億點點難過，這裡依舊是渴望評論的作者君，希望大家不要拋棄我吖~